第54節
看著宴上大家一如往?;蚩v情高歌,或流觴曲水,或嬉戲打鬧,花千骨心中感觸萬千。她知道過了明晚,一切便再也沒辦法回頭了,在長留山這些年的快樂時光也再不會有。 曲罷宴散,花千骨回絕情殿的途中卻被朔風給攔住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朔風依舊單刀直入。 花千骨笑得心虛,突然想到那天他是有見過師父了,看到師父的身體狀況一定十分奇怪,便也不瞞他。 “師父他中了劇毒,此事非同小可,拜托你一定要保密!” 朔風靜靜漂浮著,眼睛比夜空中最耀眼的星星還要閃亮。 “所以……你會失血虛弱成這樣,就是因為尊上他夜夜吸你的血延緩毒性是么?” “不是的!是我非讓師父吸的,師父都是為了救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br> “那你這些天滿懷心事悶悶不樂,就是在想方設法的想要救他?” 花千骨點點頭。 “你已經找到了?” “我……” “不要不承認,不然你現在不會這么鎮定又堅決的樣子,你宴上說那些話,分明是暗中向我們告別。解毒的方法很危險對吧?” “是?!?/br> “需要什么?” “女媧石?!被ㄇЧ墙K于還是說了出來,只是心中無端的信任朔風,覺得沒必要瞞他。 朔風身子輕輕一晃,臉色瞬間蒼白。 “你的意思是說你想集齊所有神器,讓女媧石復合歸位?” “是的?!?/br> “決心已定?” “只要可以救師父!” 朔風輕嘆一口氣,原來這就叫命定。 “那好吧,我幫你?!?/br> 花千骨驚訝的抬頭看他。 “絕對不行,不能讓你也冒這個險?!?/br> 朔風一臉平靜的看著她:“如果真那么危險,兩個人的話危險就少了一半,你相信我,我可以幫到你?!?/br> “不行!說什么也不行!”這如果被發現,按長留門規,就是死上個十次也不夠。 朔風笑起來:“可是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你若不算上我的話,我要是說了出去,你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br> “你……”花千骨氣憤的鼓起腮幫子。 朔風的眼光如水一樣,微微帶了點哀傷:“尊上不能死,這也不是全為了幫你,也算是我為仙界做點事吧?!?/br> “好吧?!被ㄇЧ侵浪约阂粯庸虉?,無奈的只能妥協。 “什么時候動手?” “明天晚上?!?/br> 第二天是花千骨的生辰,一大早起來,細心的裝扮了一番,依舊是包子一樣的兩個發髻,不過扎上了兩環碎碎的白色小絨花,綠色的新衣裳,裙角巧奪天工的繡滿紋飾,是輕水專門為她趕制的。素雅的小臉,脂粉未施,清新可人,只是略微蒼白了一點。 燒了好大一桌子的菜,都是師父最愛吃的。還把絕情殿內外都大掃除了一遍,院前枯掉的桃花樹全部從山上移植下來新的。 “師父——師父——開飯啦——”她開心的大聲喊,好像又回到以前的樣子。 白子畫慢慢從房內出來,望了望滿院的桃花又重新盛開,只是自己不是樹,再無可回春之日了。 飯桌沒有設在房內,而是院中桃花樹下。白子畫在桌前坐下,看著花千骨開心的給他盛飯。往年她生辰他們也是這么過的,吃吃飯,說說話,簡簡單單?;ㄇЧ强偸抢p著他問他生辰是哪一天,可是活了那么幾百年,日子太久,哪里還記得住。于是她便說二人的合在一天,每年一起慶祝。 這也算是他們師徒二人最后的一個生日了最后一頓飯了吧,以后便只能留下她一人過了。 花千骨不停的給他夾菜添酒,一面吃一面嘟嘟囔囔的說些什么。白子畫嘴角一絲笑意,那么多年了,時間像水一樣流得悄無聲息。一百年恍如一瞬,天不曾變,他亦不曾變。就算挖空了心思,記憶里也掏不出個什么??墒亲詮乃齺碇?,日子突然好像變慢了,也有了色彩和聲音。細數和她的一點一滴,他竟都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半點都未有遺漏,勝過之前百年千年了。 飯罷,花千骨笑道:“師父,你可不可以把伏羲琴拿出來,徒兒想為你彈奏一曲?!?/br> 孩子一樣帶著撒嬌的神色,他已經很久沒看見了。白子畫輕輕點點頭,把伏羲琴從墟鼎中取出來拿了給她。 花千骨接過伏羲琴,坐在桃花樹下,飄逸空靈的琴音響起,驚落層層粉浪,漫天飛卷繽紛下落,奏的卻是一曲《謫仙怨》。 晴川落日初低,惆悵孤舟解攜。鳥向平蕪遠近,人隨流水東西。白云千里萬里,明月前溪后溪。獨恨長沙謫去,江潭春草萋萋。 一波音起,花飛花落,如歌如訴,那是二人瑤池初見,白子畫足踏清風袖籠香,素衣輕羽,展顏一笑,桃花醉,忘人間,從此心與落英墜瓊觴。 二波音疊,淡雅清新,寧靜致遠,朝夕相守,六年相伴,她始終安靜的凝望他俯瞰千山的出塵背影,日復日,年復年,一言一語,點點滴滴在心頭。 三波音轉,蒼涼渾厚,中正浩然,他的諄諄教導,仙恩點化,讓她識禮樂,博見聞,從鬼魅纏身,到揚名仙劍大會,斗群魔,戰群妖,御劍九天笑清秋。 四波音折,冰冷非常,夢幻空靈,猶若天籟仙音,極北之地,冰雪之巔,他牽著她的手,行走在這茫茫世上,白雪皚皚,情絲暗長,踏遍紅塵共飛仙。 五波音蕩,琴聲嗚咽,悲傷哀怨,她本無所求,無貪戀,只要能淡然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今已至此,再不能回頭,只要他好好的,千番苦楚,萬般磨難,就叫她一人承擔…… 琴聲包含了太多說不盡道不明的情感,從絕情殿向外輻射八千里,覆蓋整個長留山。仿佛感受到她情緒的激蕩,天空風起云涌,海上巨浪滔天。桃花樹影空搖曳,花間精怪泣漣漣。 白子畫怔怔凝望著她,酒盞停在半空中,也被驚得呆住了。從未曾想過她的琴技竟能有了如此的造詣。心頭一縷似有似無的莫名情感,被她的琴聲一點點的牽引出來。朝朝暮暮相處的點點滴滴隨著琴音一幕幕在他腦海中回放。他握杯的手微微緊了,心猛的一痛,仿佛預料到了什么的失去與發生,卻又無論如何都抓不住。 “小骨……”他輕輕喚了一聲,再無法直視她清澈的眼,轉而望天邊云卷云舒。 一聲輕嘆,琴聲已落,卻仍在他腦中百轉千回,久久不散。百年千年,他第一次在分離中體會到了不舍。只是這孩子,已經強大到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了。只是,為什么還如此的叫他放不下呢? 花千骨將琴遞還于他放回墟鼎之中,然后望著他如同初見那般的笑,那笑卻像是要哭出來。他頭腦微微有些暈沉,花千骨的綠色身影也在一片粉紅色中變得漸漸模糊起來。 “師父,原諒小骨……”他隱隱聽見小骨在他耳邊低語,意識慢慢抽離。 花千骨身形一閃,化作一道綠光,趁著白子畫放回伏羲琴墟鼎閉合的瞬間,已飛入他墟鼎之中,取出了所有神器。 白子畫心頭猛的一驚,無奈為時已晚,神念被攝,只能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第68章 盜取神器 將白子畫小心的置之榻上,蓋上薄褥,自從中毒以來,她見過太多次他這樣沒有防備。沉沉安睡的樣子。而從高高在上的云端墜下來,都是為了她。她再也不要看到他這樣脆弱又易碎的模樣了?;ㄇЧ切奶鄣睦砹死硭㈤_的發,只要能夠做的,她都會為他做。只要他好好的,依舊是那個冠絕六界的上仙白子畫。 “師父,等著小骨,我一定會拿著女媧石回來的?!被ㄇЧ枪蛟诖睬肮ЧЬ淳吹目牧艘粋€頭,帶著糖寶從密徑御劍飛出了長留山。 不遠處的海上朔風正在等著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倆私奔,卻不如說是赴死。 一路上二人誰都沒說話,花千骨回望海天之間巍峨秀奇的長留仙山,心頭一陣酸楚。長留山還是跟她當初來時一樣,千年萬年,不曾更改。只是她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一直到了千里之外二人找了僻靜荒涼之處下落,花千骨從墟鼎中取出了昆侖鏡。 天山、長白山與長留山相隔甚遠,以她的御劍速度,要將所有的神器找到還不知要何年何月去了。而以師父的力量,雖然被施了法術,頂多昏睡上個三日也就醒了。 但是這三日隨便一個地方神器丟失的消息傳出,就已經足夠鬧得整個仙界翻天覆地。所以她選擇先取師父那的昆侖鏡,解開封印之后想去哪里都容易,再盜神器也不是什么難事了。 “你能解么?”朔風和糖寶擔心的看著她。 “恩,我試試?!被ㄇЧ钦罩麜纤?,開始解神器的封印,頓時整個天暗了下來,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之所以選離長留山這么遠的地方解封印也是因為響動太大,怕被覺察。 花千骨雙手結印,嘴里念念有詞,昆侖鏡上下旋轉著,鏡面從一片漆黑開始逐漸反光。 又過了兩個多時辰,封印總算解開了,另外還解開了催淚鈴的封印。這時天已經全黑。 “好了,可以出發了?!被ㄇЧ巧斐鍪窒霃乃凤L手里接過糖寶。朔風卻合攏掌心不肯給她。糖寶莫名其妙,使勁想往他指縫里探出頭來。 “你干嗎?”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鬼機靈,我把糖寶給你,你帶著它一眨眼就不見了,我上哪找你們去?” 花千骨無可奈何的笑笑,看著平時總是假裝冷傲的他原來也會像個孩子一樣耍賴皮。 “好好好,我保證不扔下你單獨行動,時間緊迫,我們出發吧?!被ㄇЧ亲プ∷男渥?,眨眼間兩人便消失了。 身體微微有被撕裂的感覺,頭腦中一片光亮,但是很快便恢復正常,四周一片漆黑。 “這是哪?” “噓……”花千骨貓著身子飛快的在一個溶洞里穿行。周圍沒有一點光亮,但是二人都已過知微境界,所以看得十分清楚。四周有滴滴答答的水聲,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鐘乳石。七彎八繞好一會兒才走出去?;ㄇЧ撬剖菍@里的地形十分熟悉。 “不可用法術?!被ㄇЧ堑吐暥诘?,二人出了溶洞,足尖輕點,過了一座架在兩座山峰間的吊橋。 “這兒是長白山,前面就是太皇峰,掌門溫豐予正在閉關,沒有旁人干擾,下手會方便一些?!?/br> “你以前來過這兒?” “沒有,不過仔細研究過附近的地形?!?/br> 昆侖鏡只可以去到自己腦海中有印象的地方,她沒有到過長白山還有天山,所以自從下定決心要盜神器以來都在研究通過糖寶從東方彧卿那取得的資料和圖片,對這兩個門派的位置路線還有周圍布下的陣法,全都摸了個透,記得滾瓜爛熟,怕是比他們本門弟子還要清楚。 “原來你都計劃好了的,我還以為……” 花千骨看著他笑:“你以為我一時沖動,奮不顧身,怕我為了奪取神器太不冷靜遇到危險,所以才想跟著我保護我是吧?” 朔風轉過頭假裝抬頭望天,原來是自己瞎cao心了。 “放心吧,事關師父生死,我不會亂來的。就算死也會死的有價值,所以這次,絕不會失手?!?/br> 朔風點點頭,很開心她又恢復成太白山上力戰群魔時游刃有余、鎮定自若的模樣。 二人飛快的來到溫豐予閉關的地方,糖寶趴在花千骨耳朵里,時刻提醒她四周圍的動靜。 突然一陣風刮過,花千骨打了個寒戰,前面細得不能再細的一根樹枝上站了個人。一身青衣,在空中鼓動飄飛,瘦得仿佛沒有身子,只剩下了衣裳。 “溫掌門?!”花千骨心頭一驚,仰望那個長著一張苦大仇深的臉的中年男子。群仙宴上曾經有見過他兩次,但僅僅是打過招呼。 花千骨恭敬的對他行了個禮,一想起自己馬上要干的壞事,心里一陣內疚。 “是你?”溫豐予凝眉看著她,“茅山掌門花千骨?你們怎么會在這?敢問深夜造訪所為何事?”他本在入定之中,突然發現這太皇峰上多出了兩個人的氣息,而且是沒有一點預兆的憑空突現。心里覺得奇怪,便過來看看,沒想到居然是花千骨。 “抱歉了,溫掌門,我們……我們是為那神器而來。請問,東皇鐘現在是不是還由你收藏保管?” “是的,是不是尊上他不放心,所以叫你前來……” “不是的,是我自己……溫掌門,對不起,請借晚輩神器一用……”花千骨俯身一拜。 溫豐予還未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見花千骨從懷中掏出了催淚鈴。鈴聲陣陣,掠人心神,催人淚下。再加上花千骨的攝魂術相配合,威力倍增,幾乎意志再堅強的人的心防也能輕易擊破。 溫豐予起先還迅速反應過來的全身形成一圈強光的防護,抵擋鈴音??墒呛芸毂惚烩徛暣┩?,光芒逐漸弱了下去。他開始在空中猶如無頭蒼蠅一樣到處飛舞著,似乎在追趕著什么,又似乎在和什么人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