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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少年松開了劍,跳了下去。 他拉著那對呆若木雞的母女,離開危險區域。魔鳥轟然落地,長空隱在厚重的羽毛里,被血染污。 劍修能感應到劍的位置,魔鳥的尸體在旁邊,不著急,少年手忙腳亂地安慰受驚的母女,沒有及時將劍拔出來,這僅有一次的疏忽,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錯誤。 忽然,天地變色,大地震動。 巖石紛紛落下,詭異的魔氣從地底涌出,再次撕開了少年的傷口,失血過多,他兩眼發黑,搖搖欲墜,魔鳥竟沒有死透,借著這股力量,回光返照,睜開眼睛,憑借最后的一口氣,帶著身上的劍,沖上天空。 少年來不及阻攔,暈了過去。 他醒來時,到處都是廢墟,魔鳥的尸體消失了,他的長空也消失了。 契約斷了,再也感應不到劍的位置,地上只留下一根斷了的紅色劍穗。 少年發了瘋般地尋找。 他找遍四海八荒,踏過三界六道,只為找到長空的下落。 他拼命修煉,闖進所有危險的秘境,只為一線縹緲的希望。 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 少年自斬了朱嬰雙頭魔鳥后,便奠定了在劍修里的地位,他不要命地戰斗,終于成為劍仙,他的實力越來越強,殺死的魔物越來越多,所有人都說他是天才,是劍修里的第一人,每個鑄劍師都向他推薦自己最好的寶劍,希望能得到青睞。 他拒絕了所有的劍,帶著長空留下的劍穗,回到青云峰。 那天,從來不喝酒的他,喝了兩壇子烈酒,酩酊大醉,提劍刻石,將青云峰改名為無劍峰。 他再也不要什么好劍,隨手抓到什么,便用什么做劍。 眾人皆以為是他身為劍仙的囂張,是走出了無劍勝有劍的劍道。 唯有他自己明白,沒有長空,就沒有劍。 他每天都在悔恨,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為什么輕率地松開了手? 他染上了酒癮,醉了就抱著劍穗做夢。 夢里的世界有長空,他哭著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墒?,長空從來沒有原諒他,一次又一次地責問: “為什么放手?” “為什么失約?” “為什么丟下了我?” 劍修丟失了本命劍,是天下最荒謬可笑的事情。 他沒有臉面讓長空原諒自己。 …… 少年尋找了數千年,找遍了世上每一個角落,山脈深處,絕境死地。 有天,他踏出某個古老的秘境時,突然感覺到了長空的氣息,雖然神魂契約已徹底斷開,但失而復得的狂喜依舊沖暈了他的頭腦,他用最快的速度御劍前往血池,結果,他看見了一個幼小的劍靈,渾身都是血池里的污穢煞氣,張牙舞爪,暗紅色的眸子里對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仇視和敵意…… 從來沒有劍會化成器靈。 這份幸運的奇跡,有了一點點偏差。 劍被血池染黑,受到嚴重影響,化身為人后的性情也變得粗暴,不但視他為陌生人,還表現出抗拒的敵意。 可是,這依舊是他的長空。 少年被突然而來的變化弄懵了。 長空拒絕他,想要逃跑。 少年飛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寶貝劍,任憑拳打腳踢,絕不松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長空給帶回去。 他挖空心思找把劍留下的理由。 器靈驕傲,不愿意再和人類簽訂契約,也放棄了和他的關系,若再強行結契,會傷害長空,而且無法得到信任。器靈剛化形不到半年,沒有血緣和羈絆,他不能說自己是長空的親人或朋友,器靈的外表才幾歲,而且同為男性,他也不懂這方面的感情,沒想到忽悠說自己是未婚妻,童養夫什么的…… 長空還在拼命抵抗。 少年不及多思,終于想出一個感覺最靠譜的身份。 “長空,我是你師尊!” 世上并不是先有師尊才有弟子,而是先有弟子才有師尊。 在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才真正成了無劍峰的師尊。 少年把劍抓回了無劍峰,重新打了好幾個追蹤烙印,應對各種險惡環境,防止丟失。 他認真地學習怎么做一個好師尊,改掉壞毛病,戒掉酒癮,以身作則,想洗掉長空的戾氣。他溫柔地陪伴在劍身邊,細心照顧,關心愛護,想要抹去長空的孤獨,他每天都在笑,用活潑開朗的模樣,發掘和尋找生活中的種種美好,希望能讓長空也快樂起來,恢復原來的模樣。 他做得并不完美,有時候會缺了威嚴,有時候也會疏忽,弄出大大小小的麻煩,磕磕絆絆前行。 他總是會擔心再次失去長空,半夜噩夢驚醒,患得患失,只有看見長空,才能稍稍安心,讓別人覺得這師尊有點不太正常。 他的道心不再完美,沒有本命劍,再也無法踏上劍神之路。 他活該…… 隨著時間的推移,長空在修行里展露出自己的天賦才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遭人嫌棄,處處都是惡意,他會迷惘地問師尊,為何自己活得步步艱辛,怎么做都得不到好?偶爾,他也會抱怨,到底是哪個蠢貨劍修把他丟進了血池中? 少年愧疚地低下頭。 真相越發難以啟齒,只能埋在心里。 他拼命彌補,做完美的師尊,想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送給長空,予取予求。他討厭長空受任何委屈,聽不得別人說長空半點不好。他愿意包容和原諒長空對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韙,扯掉顏面,自認背德,遭受苦刑,陷入百世輪回,縱死不悔,也不準長空被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