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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是寬廣的,一眼望不到邊。牧草如同海浪一樣,風吹過去,一波接著一波的草浪花翻涌。 隼在天空展翅翱翔,沒有高樓瓊宇的遮擋,它的翅膀肆意展開,嚇得別的鳥雀都不敢與它爭輝,早早地躲了起來。 文樂能聞到那牧草的青澀氣息,伸手一抓,手心是柔軟的蝶。 蝴蝶翩翩飛舞,翅膀上的眼斑慢慢擴大,似有了人的神智,對著文樂眨了眨眼。 大毛毛的馱著人過來,馬蹄聲逐漸靠近,牧草比踩得一團亂。 文樂朝上看去,看不清那人的臉。 號角聲驟起,密密麻麻的箭羽朝著大毛毛射來。文樂翻身上馬,脫下衣服將箭羽全數裹在其中丟下地。茫茫的大草原,無人射箭??杉疬€是鋪天蓋地地襲來,文樂疲憊極了,他要護著前方的人,又要躲避那尖利的箭頭。 停下來了。 文樂松了口氣,大毛毛打了個顫,逼得他扶著那人下了馬。 四五支箭羽已經戳穿了那人的胸膛,白色長袍開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文樂啞然,張開嘴卻喊不出來,他跪坐在那人旁邊,將外衣捂在那傷口處。 “拔了吧?!?/br> “不能拔,你會死的?!?/br> 文樂嘴上說著,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手,已經抓在了那箭羽上。箭羽帶著倒鉤,抽出一支,便是一片噴涌而出的血液。 綠油油的草原也變成了紅色,飛舞的彩蝶背后的眼斑越來越大,如人類的瞳孔一般,收縮自然。 “我會死嗎?” “你不會,我不會讓你死?!?/br> “我會的,我是被你殺害的?!?/br> 文樂猛地停下手來,抬頭看,一直看不清容貌的臉慢慢展現出全貌來,是他日日夜夜酣睡在側的良妻,是他放在心肝上的人。 傅驍玉落下血淚,死死抓著文樂的手,問:“你舍得害死我嗎?你會害死我嗎?你不怕害死我嗎?” “樂樂?樂樂!” 文樂驚醒,看著頭發半解,面露擔憂的傅驍玉,神情慌張。 鎮國府的少將軍,孤身一人敢入敵營,三鞭深可見骨也沒能讓他彎下代表鎮國府那挺拔的脊梁。 而如今,卻被一個夢魘折騰得如此不堪。 傅驍玉心痛不已,將文樂緊緊摟住。 天色還未亮,安神香早已經滅了,只留下半管煙灰。 文樂平復了心情,借著傅驍玉的褻衣,將自己的臉擦干凈,可憐巴巴地抬起頭,說:“我是不是有點丟人......” 傅驍玉愣是給他氣笑了,抬起被子將兩人牢牢裹住,說:“夫妻閨房話,你莫說抱著我哭了,就是我抱著你哭也是使得的,沒人能說咱們閑話,知道嗎?” 文樂被他的話安撫到了,將自己的夢說給他聽,雙手還一個勁兒地比劃,說:“可嚇壞我了你知道嗎?那么粗的箭,快給你胸膛扎出一個洞來了?!?/br> 文樂說著,似有些后怕,緊蹙著眉。 “呸呸呸,童言無忌大風刮去?!备凋斢裾f完將文樂的手放置在自己胸膛處,道,“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只有我把別人射成篩子的時候?!?/br> 紅燭終于熄滅了,外頭也透了亮光進來。 文樂抿著唇,手指摳著傅驍玉衣領處的暗繡,說:“我有自己想實現的抱負,自以為去了邊關、塞外,受傷也是自個兒受著,不會撼動你分毫。這次你被那賊人擄走,只消得半日,我便驚慌得不知所措。邊關、南岸和徐州,我去的地界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一個人埋著頭往前沖,卻不知道你在金林——這金絲牢籠,該如何捱過擔憂,如何捱過相思?!?/br> 傅驍玉攬著文樂,平日一槍能戳斷人骨頭的少將軍,此刻脆弱得像個小孩兒。 “那你能改嗎?” 文樂一怔,愁眉苦臉地往傅驍玉身上掛,道:“不能......” 傅驍玉氣不出來了,拍拍文樂的后腰,說:“你這人好沒道理,又惱火自己,又改不了,合著把事兒都捅咕給我了,讓我想辦法處理?” 文樂被打了也不怒,腦袋埋在傅驍玉的脖頸處,小聲說:“煩惱的事兒,分攤給別人,自己就輕松多了?!?/br> 傅驍玉冷哼一聲,抓著文樂的腰,在他屁/股后頭狠狠地拍了幾巴掌。 兩人躺在床上也不起,就這么賴著床不說話,偶爾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的。 傅驍玉枕著自己手臂,翻身瞧文樂,說:“你有你要實現的抱負,我也有我的,不要覺著我是男妻就一天圍著后宅一畝三分地轉了。以前你想做什么事兒,你祖君、爹爹都為你兜著底,現在我來了,以后有我為你兜著底呢,別為還沒發生的事兒發愁,好嗎?” 哪怕真的出了差錯,獨一人也是活不了的。 世人納彩用大雁,無非是大雁忠貞不渝,若是一雁死去,另一只也不能獨活的。 小沒良心的想方設法打了兩只活雁來,做妻子的,總該全了這雁的意象。 這些話傅驍玉沒告訴文樂,他只撿著好聽的說與他聽。 文樂眼睛又紅了,把被子掀起來蓋住腦袋,抽抽噎噎的,像是比那靳允還小上一兩歲似的。 傅驍玉抱住了被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的文樂,說:“可別把鼻涕擤在被子里啊?!?/br> 文樂發出惱怒的聲音,伸出手來,將亮晶晶的鼻涕擓下來擦在傅驍玉的褻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