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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懸溺》 ? 養這字,實在趣味。 它給你家人般溫情的錯覺,又讓你享受被控制的滋味。直到他暴露出來,你才意識到他更想做的——是你的主人。 夏月若是少點自我,那這番話就不會說出。 羞憤,還有羞憤后的無奈:“我不要你養。全部你都拿走,其他花了的你說個數,我還你?!?/br> 顧淌:“什么?” 他看著面前這塊兒硬骨頭。 眉皺得更深:“你說什么呢?” 夏月咬著牙齒,又輕輕地放開。 需要他來提醒嗎?她自己都提醒自己無數次了:你不過只是他用錢買回來的一個會說話的好看的東西。一個東西,而已。想到以后都要這樣活著,活得越來越小心,真的夠了,一點小事都能被他用“你是我養的”來拿捏、來斥責、來綁架,不窒息嗎?不可怕嗎? 她越想,血液的流速越快,呼吸越快。 夏月看著他:“我不要你養?!?/br> 顧淌深呼出了好長一口濁氣。 媽的,白眼狼。 他雖然不會說什么甜言蜜語,但實打實的好處是一點沒少她,現在她倒硬氣了,還不要他養,那她接受的時候怎么不這么“正氣”呢? “你現在來說這個?” “后悔了不行嗎?” “我讓你后悔?后悔什么了?來,你來說說我哪不好?” “不合適?!?/br> 那一瞬間,顧淌煩到了極點。 一是看不到她的喜歡。 二是他要出國了,他想帶她走。 所以他必須要看到她的堅定,她的堅定也是他去說服老頭那關的勇氣,他什么都想好了,談幾年,置辦哪些,拿了外國身份證就結婚,一切都按他的計劃走,就只要她說一句好。媽的笑死了,他在想以后、想兩人的一輩子,而她他媽在想不合適。 他猛地壓低聲音。 “我他媽問你的是我哪不好?!?/br> “就是不合適。顧淌,你給的時候有問過是我想要的嗎?我無數次說我不要,我不想欠你,但你總是想盡各種辦法讓我收下,我受不了收了,你又怪我收了你的就該聽你的話,你是我什么人?不是男朋友也不是我爸,我為什么一定要聽你話?為什么你說什么我就只能無條件接受?你有把我當人看嗎?” 顧淌是真沒想到她那么能說,送點東西,都扯到他侮辱她人格了。 他慘慘地笑:“你到現在還覺得我不是你什么人?” 她說完也覺得自己話過了,靜了一會兒,她說:“我不要一個主人?!?/br> 哎。顧淌搖著頭,真讓他說什么好,他對她的寵愛、占有欲、貪戀和愛護,她要解讀成主人的賞賜。 哎,也怪他,他一邊欣賞她的孤傲,一邊又千方百計讓她低下頭顱。他的征服欲總想撕開她冷靜的皮膚,看看血液里是否流淌著跟他一樣guntang的感情??伤洪_會痛啊。他越征服她,她就越痛越想跑。 或許,是真的不合適吧。 那一刻,顧淌深深看向她,他叫出她的名字。 “夏月?!?/br> “我最后問一次,你愿不愿意跟著我?” 說完,他承認這時候他也沒做好,沒有把話說得有理有情,而是說得硬邦邦的,好像他在命令她似的。 但他沒這個心思再去補充了:“一輩子那種,跟著我,我不會讓你吃一點苦”。 從她說“不合適”開始,他覺得自己要是說出這話會像個舔狗,她還不夠格讓他甘心當狗。 既然她要獨立,ok,他尊重。 顧淌只給她三秒,這次如果她還是沉默,那他不會再問了,再也不會,她已經是他唯一一個能給兩次機會的人。 三。 二。 一。 她不要。 她不要這種跪著的感情。 她沉默。 什么都沒有變,樹還是樹,風還是風,臥室里兩串呼吸沒有變輕也沒有變重,只有他的計劃變了。 “行吧,就這樣?!?/br> 顧淌站起身。 出門前,他還是沒忍住笑著說了一句氣話。 “謝謝你,剛好我也不想扶貧?!?/br> 夏月捏住拳頭,緊緊的,什么都沒說。 今晚不歡而散。 ? 臨近高考還剩一百天,早晨的宣誓大會結束,夏月順著人流去往教室。 走著走著,她看到他走在前方不遠,他背著她。 她不由放慢步子,與他拉遠。 他只收回了手機。 但她住回了老房子。 斷交。 從熟悉硬逼成陌生的相處,讓人從見到對方的那刻起便開始尷尬。 昨晚沒吹頭發受了涼,上午她還只感覺有點昏,下午她便感到身體發燙了,呼吸也跟著難受。 夏月想到周五沒晚自習,還有一節就放了,于是強撐著精神放學,但意識渙散,只能拿風油精抹在鼻下,撐到回家。 終于快到了。 她站在平地往上望。 那是一座六階階梯,兩側是老朽的居民房墻面,臺階兩側的鐵欄桿漆破后露出大大小小的銹跡,她走上一階,兩階,兩側樓房太寬,太黑,像個相框般框住了遠上方粉紅的夕陽,她走到五階,一只橘貓靈巧地坐在上面的欄桿看她,然后魚一樣跳入空氣下到地面后消失,它消失時,她已經走完臺階,來到新的平地了。 平地不長,很快便是一個下坡,但她沒有走動,她有點呆的目光向下看著前方。 有一個瞬間,會讓你意識到時間的存在。 顧淌穿著校服正看著她。 從初一到高三,她是看著他長大的。他越來越寬的肩,越來越骨相分明的臉,給人恍然隔世的感覺。 顧淌:“我在等你?!?/br> 她聽著,有點不相信地慢慢說出:“什么事?” 顧淌:“我要出國了,所以問你要不要一起?” 這次她依然沉默。因為這個事實在太大,不是隨便說好就可以的。出國后人生地不熟的危險、只能依賴他的薄弱安全感都讓她猶豫,萬一他一個不爽就把她丟在海外,或者賣到別處,她媽最后只能報警哭。 “騙你的,”他聲調突然戲弄起來,“夏月?!?/br> 嗯…嗯,還好是在玩她。 “真好玩?!?/br> 嗯嗯,還好她沒陷進去。 “你不會真想要我帶你一起去吧?” 沒有。 她說:“沒有?!?/br> 顧淌走近,用觀察雕塑般的目光打量著她。 顧淌:“你眼睛紅了?” 夏月:“你看錯了?!?/br> 顧淌抱起手臂,“應該是看錯了,像你這種沒心的怎么可能會為分開難受。大家都不過是玩玩,你又沒損失什么,反倒我實實在在地給你花那么多錢,所以你能難受什么?” 夏月點頭:“是的?!?/br> 我又在難受什么? 頭更昏了。 在她要起步走時,眼前突然一片炫白,她下意識往后退,但后退是樓梯,一腳踩空后她從六層臺階下直接滾下去。 沒摔著頭,但腿疼得發抖,她蜷縮在地上,咬牙忍耐著。 顧淌看著,連忙跑來,腳剛踩在第六階就停下了。 因為她看向他,虛弱地說,“不用了?!?/br> 顧淌是真感覺那一瞬間渾身無力。 寧愿傷成這樣也不肯需要他,她就這么討厭他? 夏月不想讓他碰她一絲一毫。 此時病重的身體和難受的心情快把她弄碎了,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要哭,這很羞恥。她不想哭,所以她要理性地去看事看人,她理解顧淌喜歡她,但他的喜歡只到這個程度了。 所以他想占有她,又能不顧忌地諷刺她、挖苦她。因為他喜歡的程度就到這里了。所以沒什么好哭的。 她用盡力氣站起來。因為她想回家。 什么情情愛愛都不重要,她現在只想吃了藥,好好在床上睡一覺,等明天起來一切都會過去。 當她從他身邊擦過時,她說我們玩個游戲。 顧淌有點愣地:什么游戲? 她說,你裝高冷不理我。 從我走第一步開始,游戲就開始。 然后夏月徹底擦過了他。 這次,雙方都知道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