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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游離》 ) 第二天。陰雨。晨。 夏月寫完隨堂作業,她側趴著,看窗上每根雨絲輕巧地掠過玻璃,外面的濕氣向里蔓延,整座城市被雨洗得泛灰泛白,有一種溫雅的感覺。 模糊的窗上,她看到模糊的自己。 她的指腹摸到唇。 親吻后,該是一段親密關系發展到了新的領域。 但他們卻是一種不確定的情感關系,有親密之實,但沒親密之名,沒有明確承諾,也沒有定義身份。 畢竟,他們之間,誰問出“我們是什么關系”約等于你給我一個名分,等于低頭。 夏月放下手,不知道是不是霧雨蒙蒙的氛圍在讓她多思。 她是物質乞丐,卻是精神國王。她不甘人下。 而… 顧淌是物質和精神的雙國王多年,不可能僅因喜歡她就放下高身段。 夏月覺得她已理性看透——男女的構造、塑造從小到大便不同。 為什么事業成功的大部分是男人,因為他們為了創業會失去對其他方向的鉆研和付出。 但女人大多時候在鉆研感情忽視事業。 這也是為什么“他到底愛沒愛過你”“分手后他還會找你嗎?”“什么星座最般配”——求問情感的玄學在女人之間總是經久不衰的話題。 可你極少看到一個男人會問這些。 奢望一個男人戀愛駐腦,夏月想,等于看到她爸復活。 昨晚只是又一次各取所需。她點了下頭。 她知道了她媽的所在,而他也得到了對美麗事物擁有一下的滿足。 各取所需。 ) 怎么可能? 擁有一下? 晚上,當顧淌站校門口倚著墻懶洋洋地抱臂等著、笑著看向她時,夏月瞬間推翻了早上的想法。 那時她空有成績和美貌,卻沒有不被人窺探占有的背景,以致有很多把柄被顧淌發現、然后狠地捏住。 她媽。 她的前程。 她想要的資源。 ——都是把柄。 高中叁年,白駒過隙。 人前,他們形同陌路。 在過道走廊,兩人擦肩時,他周圍環擁著一群人,而她總是形單影只,有時她會回頭看他的背影,更多時候是他盯著她的背影。 人后,他們干柴烈火。 可以是白樺樹下、廢棄教室最后一排靠墻的椅上,cao場的隱秘角落,他們吻到夕陽落下。 有多如膠似漆? 有時她在偏僻的校園小道都會被他猛地拉走,熟練地壓在樹上索吻。他手掀起她校服的一角最后又惱地放下,然后吻得更燥更急。 真像一對情侶。 ) 顧淌送她手機,卻極少打電話,她一雙手數得過來。 一次是高二暑假。什么事忘了。 一次是高叁上學期,他大半夜醒了,突然給她打電話。 他說他做了個夢,夢到把她射到了火星。 說完便掛了。 最后一次,是… ) 會吵架。 夏月認為他只是對她外表的迷戀。 他們從沒有深度交流、靈魂探索。 每當她想談論——比如“你認為愛是什么?”“你覺得人生是不停地推石頭嗎?” 顧淌就會掃她興,他用異樣目光看她,說她想些什么沒用的,不實際。 而顧淌則認為她只是受他脅迫而委身。 他對她多好,花錢從不眨眼,連市區房子都買了一套送她,就為了讓她住得好,又離他住得近些。 可她一點也不開心,他送什么貴的她收了也只是淡淡地說好的,但從不拆開,令他挺挫敗。 他們的感情像一張碎鏡,再怎么粘好,那也是碎的。 夏月預感這樣的兩人走不長遠,她又漸漸依賴他,可她不想養成習慣,到時無法自拔。 每到閑暇她就克制不去找他,就是學習,學思維、學技巧,把握未來在計劃之下。 哪所大學哪個專業,高考后怎么遠離這兒遠離他,買什么車票,怎么把那只手機二手賣掉,他送的所有包括房產證怎么郵寄給他。 她都想好了。 高叁下學期學習更加吃緊,她去圖書館半天不回他消息,顧淌直接一個電話過來。 夏月只好去走廊深處接聽。 顧淌:“怎么周末還學習?” 夏月:“要高考了,我要上好大學?!?/br> 顧淌不耐煩地:“…你不需要?!?/br> 夏月有點愣,壓低聲音:“我為什么不需要?” “我已經安排好了?!?/br> “什么安排好了?” 他不說話了。 她總是在被他安排。 吃什么飯健康、幾點睡覺、穿什么好看、什么時候見他什么時候不見他,都在被他安排、被他投喂。 說實話,她不是洋娃娃。 夏月:“我不需要你安排我的人生?!?/br> 她加重“我”。 不需要他?顧淌冷笑起來,實在刺耳:“你以為憑學歷就能跨越階層?我家底下名校的人多了去了,不照樣給我打工?還不明白嗎?我就是你最好的大學?!?/br> 他憑什么在她面前耍弄優越感? 高自尊被扎差點讓她失去理智。夏月緩了一會兒,眼睛有點紅地才說:“我告訴你顧淌,你別用社會地位來壓我。我不靠男人,我靠自己?!?/br> 顧淌:“天真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她一下沉默了。 顧淌:“別心比天高眼高手低,你知道你要奮斗多久嗎?你靠上我就已經是捷徑?!?/br> 其實他說的話有道理,只是不好聽。夏月想完,反而平靜了。 吃蹉來之食固然輕松,可已習慣獨立成就自我的她不是這類人,她來這世上是因為:真金不怕火煉。 她平淡地:“我不要捷徑,我要走得證明我不比你差?!?/br> 顧淌:“你跟我比什么?” 我供你養你,你跟我對著干? 我要想要比你漂亮聰明還有錢的女的多了去了。他狠狠壓住這股因情緒而起的攻擊話。因為一旦這樣說,他們就真的會完。 顧淌倒了一杯冷水灌下,漸漸,理智回籠。 事實上,漂亮的人沒她聰明,聰明的人沒她漂亮。 當她說出送外賣不是靠送得快而是靠對路線熟悉算單數和時間的最佳組合時她就不一樣了。千篇一律的人太多。他沒見過這樣一個有風骨的。她的小聰明有趣,她的漂亮正戳他心懷,她令他的征服欲達到巔峰,就算有時她問得晦澀以致他接不上話。 可沒有其他人能帶給他這樣美妙又虐心。 說來,假如往他內心深處去挖。 為什么只因她學習就那樣生氣,那些丑陋的不對外的小心思就會暴露—— 害怕她走太遠了。 因為走太遠,就會看不見他。 “我不該這樣說?!彼岷土寺曇?,“……你要多想我?!?/br> 夏月想了半久,終于吐出:“如果沒有遇見你…” 誰不求輕松一世呢?可若沒見過他,她就不會產生那種巨大差距的焦慮,以及想超越的渴望。 顧淌:“沒有遇見我會怎樣?” 夏月:“就,對我們都挺好的…”講理說,是這樣。 她還不想遇見他? 顧淌氣笑了。 顧淌去找煙,沒找到。 他想起是自己在戒,她說過煙味難聞,他當時說你還嫌棄,沒同意。后來鬼使神差就開始戒了。 越想越寒心。他在往她那兒下落,她卻只想著怎么擺脫他高飛? 沉默之后,顧淌的話冷得徹骨。 “別讓我再聽到這種話?!?/br> “顧…”她。 電話被他直接掐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