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這些皆是幾代相傳的世家,不知與當年的衛氏是否有關?” 薛晏清點了點頭,略顯沉重。 “這些想必都是與衛氏之禍脫不開關系的,自然不敢站在你我身后?!庇葺刚酒鹆松?,了然一嘆。 也因此,他們才會把女兒押在對立的薛元清身上,搏一個從龍之功。 她靜立片刻,隨即岔開了話題:“林小姐之處,也有些消息遞給我?!?/br> 林又雨雖與虞莞一個在宮內、一個在宮外,但是中間有了太后作為周轉,再加上宮門守衛之處有薛晏清的人把守。 因此,傳遞消息、互通有無也很是方便。 虞莞回想了一番信中林又雨的近況:“比起薛元清,她那處現在才是真正的熱衙門?!?/br> “林府從前不過四品臺官,從不結黨。并不奇怪?!毖﹃糖宓?。 “是啊?!?/br> 畢竟從常人的目光看去,眼下站位不穩、宮中無依無靠的林皇后,才是最需要襄助的對象。如此千載難逢之機,他們又怎會不伸出援手,雪中送炭呢? “她說,給她送生子秘方的就有三家命婦,偷偷送壯陽秘藥的就更多了?!?/br> 虞莞忍不住哂然一笑?;实廴缃癫贿^四十出頭,竟已被諸大臣認定了人道不能么?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而薛晏清注視著她,眸中笑意又深了些。 妻子語出驚人,他并不意外。 那些偶然淘得的話本之中,許多極盡纏綿悱惻之語。妻子若是都一一看過,那就早該通了人事。 只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是—— 她既然通曉了人事,為何被微微一逗就羞窘得滿面通紅呢? 恐怕虞莞自己也無法回答。她縱使有了上一輩子的經歷,重生之后甫一嫁給薛晏清之時,心中的無措羞赧也多得離奇了。 后來,她漸漸接受了薛晏清是自己的丈夫而非小叔,心虛氣短的情緒散去,赧然之意卻并未消弭分毫。 仿佛真正成了待字閨中的少女。 正在這時,白芍忽然出現:“皇子妃,時辰到了,請您進屋前去濯發罷?!?/br> 今日是秋日獨有的爽朗晴空。臨近午時,一日之中太陽最好的時辰即將到來。晾曬洗凈的頭發最好不過。 虞莞喜潔,時常愛潔凈頭發。奈何她青絲如瀑,垂墜過長,易洗難干,只好沐浴陽光,緩緩晾曬。 她應了聲,向身后一點頭,把薛晏清留在了原地。 談話被突然打斷,薛晏有些興致索然。他在原地清坐了片刻,緩緩回了書房練了一張大字。 待雪白宣紙之上,最后一筆墨跡淋漓盡致地綻開之后,薛晏清才停了筆。 他掐算了一下時間,緩步出了書房。 果然,虞莞已經平躺在了一張貴妃榻上,濕濕的一捧烏發沾了水之后格外黑亮,由白芍捧著,軟軟垂墜下來。 那發梢尚且滴著水,散發著月桂與茉莉的清香之氣。 虞莞不愛用頭油,濯發之時除了皂角,只在水中滴了數滴精油, 僅這數滴精油,就使她的長發掬滿了清芬,縈繞在薛晏清的鼻尖。 他快步走了過去,極其自然地接過白芍手中的軟巾:“我來?!?/br> 白芍從善如流地遞給了薛晏清。 她看出主子的意圖,一個閃身退下,把空間留給他倆。 虞莞聽到薛晏清的聲音就欲起身:“不可,還是我自己來罷?!?/br> “水會滴濕衣服,莫要亂動?!毖﹃糖宀惠p不重地按了下她肩頭,把她牢牢按在了貴妃榻上。 他一邊按著,見手掌之下的細弱肩膀不再亂動,就用白色軟巾攏在虞莞的頭上,極輕地向下滑動著,直到攏到發尾。 軟巾極能吸水,如此兩三回之后,發梢不再滴下水流。 這時,薛晏清又拿起一把木梳。 虞莞感到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頭皮之上滑過一下,薛晏清這是在給她……通發? 她再一次無奈地加重了語氣:“殿下,不必如此?!?/br> 薛晏清不為所動,托起長發極輕柔地梳著,生怕遇見分岔牽扯到了頭皮,弄痛了虞莞。 好在她的烏發極為柔順,幾乎是一通百通。 他的手翻了一下,看了眼那柄雕刻著比目魚的木梳:“是我送你的添妝?” “……正是?!彼趺催B這個都記得? 薛晏清輕笑了一聲,比目魚的圖案是他母親打造添妝的時候選中的,他當時看過就罷了,現在卻極符合自己的心境。 這些虞莞自然不會知道。她本以為通發完了之后就結束了,薛晏清現在竟然又拿起一塊干巾擦拭起了頭發來。 這個架勢,薛晏清莫不是要和她一起靜靜地在太陽下幾個時辰罷? 不行,這次拒絕需要強烈一些。 她趁薛晏清不注意時翻起了身子:“殿下為我做這些,虞莞實在消受不起?!?/br> 薛晏清本在瀝她發尾的水,見那些青絲脫了手心,他才抬起眼來。 “你我本是夫妻,如何受不起?” 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虞莞噎了一下,才道:“我先前可并未答應殿下做夫妻一事?!?/br> 之前相敬如賓的狀態,薛晏清定然保持距離、相敬如賓,不會做出拭發這般殷勤的舉動。 薛晏清仿佛就在這里等著她一樣:“趁現在答應于我,不就受得起了?!?/br> 虞莞第二次被噎得無話可說。 薛晏清深諳用兵一道,這時借鑒在情愛之事上也恰如其分。 先前虞莞不提時,自己也不會主動提及此事,平白尷尬。 既然她主動提及,他又怎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先前阿莞總覺得受不住,那么現在呢?” 他直起身子,微微前傾,薄薄嘴唇輕輕貼在了虞莞小巧的耳垂之上。 第62章 紅袖 “好啊?!?/br> 薛晏清自認做出了登徒子般的舉動, 本以為會聽到虞莞羞惱的情狀。甚至她怒而詰問自己,也絲毫不覺驚訝。 卻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個輕飄飄的回答。 他的動作頓住, 仿佛被釘在了原地。 虞莞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男子極少數的失態一瞬,微微勾起朱唇,輕笑出聲。 方才的步步緊逼猶如錯覺,與眼下判若兩人。這樣的薛晏清,倒比一貫的古井無波更……可愛了些。 她甚至伸開纖柔的手掌, 在薛晏清眼前晃了兩下, 催促她回神。 一句話的功夫, 兩人之間的氣氛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換。若是不知道的來看,還以為虞莞才是那個率先表明心意又輕薄人家的登徒子。 心中的明月乍然入懷, 薛晏清只覺聚蚊如雷,連呼吸都滯住了。 他輕輕吐出停在胸腔中許久的一口氣,緩緩問道:“方才風大, 我沒聽清。夫人可否再說一遍?!?/br> 極其小心的口吻, 仿佛生怕驚擾了虞莞, 下一秒她就要改了答案。 這把她視若珍寶的態度, 使虞莞心中細不可察的忐忑都盡數散去。 她坦蕩道:“我方才說, 我答應你了?!?/br> 又有什么不能答應的呢?早在薛晏清第一次提起之時,她就有了想法。只是一時矜持忐忑,不肯松口。 燕山之后, 薛晏清并未斥責她惺惺作態,態度未有絲毫輕慢。反而體貼得一如往昔, 甚至猶過有之。 虞莞忍不住想,此時如果再不順水推舟,依薛晏清的性子, 恐怕自己不主動提起,又要空等她一年半載了。 薛晏清仿佛要確認什么似的:“那我……可否抱一抱夫人?” 真奇怪,得到了許可之后,他卻一改攻勢,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不敢高聲語,恐驚眼前人。 “有何不可?” 長發干了大半,虞莞從榻上靈巧地翻了個身,輕輕環住眼前男子的脖頸。 一時,她與薛晏清挨得極近,呼吸都交纏在一起。她可以細細凝視他俊逸的臉上每一寸肌膚。 刻意放輕的呼吸,緊緊抿起的嘴唇,忽閃的眼睫。 ……以及那雙漆眸中毫不掩飾的珍重與疼惜。 被這樣的目光包圍,虞莞一瞬間落在湖面上,細密而綿長的雨。 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情意,她忽然玩心頓起,趁薛晏清怔神的片刻,輕輕側身。 她如法炮制,一個俯沖,小巧的檀口恰好擦過男子刀刻般的下頜線上。 虞莞甚至壞心眼地吹了一口氣—— 然后,她有幸目睹了薛晏清半邊側臉有白染上緋紅的全過程。 - 晚間時分,虞莞一邊忙著手上的活計,一邊輕輕哼唱起不成曲調的歌來。每到結束的音符時,這首歌又會再次響起。 若要她自己說,恐怕也不知道在哼唱著什么來。 在一旁侍奉的白芍,不由得眨了眨眼,皇子妃的心情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