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要與佛法有關、越珍貴越稀有的越好?!蹦菑垪l子上如是寫道。 女兒一張嘴,屬下跑斷腿。 他是詹事府首腦,掌握著一個官署的前程。手下自然有人樂意為他奔忙。 這些人走遍了京畿附近的寺廟,不僅沒搜羅到什么珍寶,還因為態度功利,吃了不少佛子的閉門羹。 柳錦臺聽著屬下灰頭土臉的匯報,目光沉凝。 女兒在宮中景況不佳,萬壽節是最好的破局機會—— “再去搜!京畿找不到,就去五臺山給我找!”他甩了甩袖子,對屬下斥道。 第27章 青萍 萬壽節前夜的京城處處是風波。 幼子虞蔚蘭從國子監那里請了假,被趙英容接到前院。 是日天晴,虞蔚蘭甫一回府,就到前院來給趙英容請安。 “那國子監清苦,你既然回了家就好好享受幾天,不妨事的?!?/br> 十四歲的少年身姿如修竹,聽了母親這般言語,張了張嘴,卻不曾說些什么。 趙英容沒留意到兒子臉上的不贊同,又道:“再給你找個懂禮儀的嬤嬤教教你,你可是要面圣的人,切莫因為這些小節失了圣心?!?/br> 虞蔚蘭終于忍不住反駁:“我尚未面圣,何來圣心一說?” 前朝神童拜相的美談,不過萬萬人中一個。怎么他娘就這般篤定他能入陛下青眼? “你……唉!”兒子頂嘴,趙英容本想訓斥兩句,最終作罷。 母子倆又聊了兩句,虞振惟身邊的小廝來傳話:“夫人,老爺喚小少爺去書房?!?/br> 趙英容皺眉,揮手道:“去吧去吧,真不知道你爹那個老頑固要囑咐你什么?!?/br> 虞蔚蘭躬身向母親行了一禮后告退,隨著小廝一路去了書房。 趙英容望著他的背影發怔。這孩子四歲起就離了她膝下住在學堂,從小浸潤在圣人之語中,是個不通庶務的,這樣的性子以后到了官場…… “來了?!庇菡裎┣埔妰鹤佑駱浒愕男蚊?,眼中劃過一絲滿意。 若非此子甚得他心,憑趙英容那蠢婦做的腌臜事,他早該開祠堂請家法了。 虞蔚蘭絲毫不知先前家中的糾紛,他躬身一拜到底:“父親?!?/br> 即使在父母面前,他也沒在禮數上有絲毫怠慢。 虞振惟先考較了他的學問,虞蔚蘭一一答過,得到父親滿意的點頭:“不錯,今年鄉試可下場一試?!?/br> 虞蔚蘭微微頷首,他亦正有此意。 不料虞振惟話頭一轉:“你jiejie嫁入宮中時正逢你例考,錯過了婚宴,這次萬壽宴上,也當前去給你jiejie姐夫見個禮?!?/br> “jiejie?”虞蔚蘭不解道:“母親來信,說jiejie嫁去了云南道。我怎么在萬壽節上拜謁她與姐夫?” “唉!你……”虞振惟見恨鐵不成鋼地提醒道:“是你的長姐!嫁給了二殿下!” 虞蔚蘭垂眸不語。 知曉這個嫡子從不會忤逆他的意思,虞振惟也懶得再三提點:“到時候宴會上你隨我去見一面二殿下和皇子妃,待罷宴了你再單獨去一趟?!?/br> “你長姐是我們虞家的貴人,往后多家走動,不可怠慢?!?/br> 他也想明白了,大女兒既然嫁進了皇家,他就應事之以皇子妃禮,而不是再當成女兒。 虞芝蘭做下了荒唐事,他就把她嫁去了云南道,多少能平息長女的怒氣,修補些情分。 虞蔚蘭并不知道父親心中的計較,心中有些不自在。那位當了皇子妃的長姐他并未見過幾次,而與他一胎出生、極為親昵的二姐,似乎被闔家遺忘了一般。 可是到底父命難違,他還是在父親的注視下,點頭稱了一句是。 - “爹,來喝藥?!睖\綠色裙裾的少女端著一碗濃褐色藥汁,緩緩走向床邊。 臥在竹篾床上的中年男子欲起身,卻因脫力而不得其法,一個不慎就要掉下床去。 “爹小心——”那少女見狀,匆匆放下藥碗,趨至床邊扶起父親半邊身體。 那中年男子臉上nongnong病氣縈繞,望著女兒眼底的青黑,催促道:“又雨……為父自己喝藥,你且去休息些?!?/br> 林又雨緩緩搖頭:“看了您喝藥我才能安心?!?/br> 父親夜間突生急病,她請了郎中看后說是積勞成疾落下的病根發作,得在床上將養數月。 “明日萬壽宴,我代您寫個折子告疾如何?我也留在家中侍疾?!绷钟钟陠柕?。 林昌正喝著苦藥汁,聞言猛地一陣嗆咳。 少女趕忙順了順父親的背:“可是有何不妥?” “此事……萬萬不可?!绷植Z帶嘆息。 若是他是旁的什么官也就罷了,圣上不會計較這等小事,同僚更不會注意一個區區從四品官。 可是他坐的偏偏是御史臺,干的是天底下最燎人的監察活計。 林昌闔上雙目,眼前浮現那些被他彈劾過的人會如何疾風驟雨地報復。 “目無君上”“沖撞圣壽”“包藏禍心”一頂頂帽子扣下來,他這個官位還能坐穩么?若是丟了官,那些權貴的報復他又能遭得住多少? “不如……又雨,你替我去?!彼遄迷偃?,恐怕只有此計可解。 林又雨秀麗的眉毛蹙起:“女兒怎能放心爹病著一個人在家?” 林昌嘆息道:“我這點病不算什么,你若實在不放心雇個閑漢仆婦來看著為父,好讓你放心些?!?/br> “若是你不去,任由那些人發揮,才是真正的禍患臨頭!” 第28章 暗涌 在眾人的各懷心思中,萬壽節終于如約而至。 卯時一刻,六宮都亮起了燭燈。天光未明,這天底下最尊貴之所在早已蒙著夜色開始一日的忙碌。 虞莞惺忪著睡眼,躺著聽侍女們來回走動的衣料摩擦聲。 思緒回籠片刻,她才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 早晨先要去承平殿的清晨家宴,再走過群臣宴等若干儀式,最后去明意齋觀看節目。 這圣上萬壽,從不是一個人的事。 吉服、頭面、首飾都是昨夜定好的,整齊地擺在盤中。白茱把托盤舉到她面前,以示無聲的催促。 想再拖延片刻的想法徹底告罄,虞莞只好從床上緩緩起身穿起衣服。 拾翠端來清水與沾了鹽的柳條,見虞莞不疾不徐的動作,她催促道:“小姐快些,方才我瞧殿下已經收拾妥當了?!?/br> 一句話讓虞莞睨了她一眼,手上動作也快了三分。 侍奉晨起的宮女輕聲道:“皇子妃不須上妝,就這般出門也是極好看的?!?/br> 正在這時,薛晏清推門而入,恰巧聽到此話。 虞莞的容光極艷,即使素面朝天,也壓住鑲嵌著珠寶金線的吉服。 只是大清早起來尚未完全清醒,眸中蘊著水汽,反倒讓她整個人帶上幾絲慵懶。 薛晏清墨玉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波動。 這是……他的妻子。 呼吸滯了片刻后,他輕輕移開了眼。不知是為了非禮勿視,還是生怕自己失態,連自己也說不清。 “殿下,好早?!庇葺缚匆姶┐鼾R整的男子身影,心里一赧。 拾翠說薛晏清已經收拾好了,竟不是誆她的! 虞莞伸手撫了撫臉龐:“虞莞尚未上妝,讓殿下見笑了?!?/br> “不……”薛晏清側著的半身聽見此話微微前傾,張口欲辯。 他曾在書中讀過一句評語曰“粗頭亂服,不掩國色*”。讀書時從未想象過這等女子該是何樣風姿,現下瞧見虞莞清水芙蓉般的面龐,這句驀然涌在心頭。 “很好看?!庇康酱竭叺馁澝涝诮佑|到虞莞疑惑的眼神時被生生按下。頓了片刻,他恐唐突了虞莞,只淡淡說道。 虞莞抿唇,不知該如何接話。那廂,正在收拾妝奩的白茱和拾翠卻突然對視了一眼。 一個聲音傳來:“不如……” 兩人都朝那聲音瞧了過去—— 白茱第一次直面兩位主子的注視,有些膽怯。身后傳來一個拍打,是拾翠在無聲鼓勵她。 她突然就有了勇氣:“不如,讓殿下瞧著皇子妃化妝如何?” 說完之后她如釋重負,用余光細細觀察主子們的神情。 皇子妃面上閃過一絲羞意,而殿下眼中分明是……滿意? 白茱有些疑心自己看錯了。 虞莞把白茱與拾翠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知為何卻沒有出聲阻攔。 見兩人說完后一動不動,她催促道:“還不快些,當心遲了家宴?!?/br> 拾翠如夢方醒般,趕忙打開妝奩取出粉匣與口脂在虞莞臉上比劃起來。 花般嬌軟的面龐過了一遍珍珠粉,更顯瑩潤柔澤。 薛晏清負手而立,靜靜看描摹唇形的香蒲撫過虞莞檀口。 信手一涂,海棠色在唇上盛放之姿落入他眼底,驚起寒潭般的眸中一片波瀾。 良久,他輕咳一聲。待綿綿癢意盡數散去才說道:“時辰不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