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么看啊，看啊，漸漸的，眼前視線慢慢模糊成了一個他。

    不知道，明天晚上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之后……會認出來她就是陸未晞嗎？

    可是認出來又能怎么樣呢？說不定只會覺得她更煩，然后更加討厭她吧。

    “唉……”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抱著被子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直到窗外天光乍破，才昏昏沉沉的進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 07

    [chapter 07：堪不破是相逢早鑄因果待消磨卻成誰心魔]

    奈何橋畔，三生石前。

    他站在河邊，面無表情的端過孟婆湯，遞到她面前。

    少女低著頭，神色里有些不舍，半晌才抬頭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問：“我、我可以不喝嗎？”

    他笑了，笑聲很輕，帶著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意味：“姑娘不喝孟婆湯……帶著這一世的記憶投胎轉世，來生會很痛苦的?！?/br>
    “鬼差大哥，求求你了……實在是因為，我有無論如何也不能忘記的人?！鄙倥庖婚W，咬了咬唇，還是小聲哀求道。

    “不能忘記的人嗎……”他似乎是若有所思的輕聲重復，而后又忽的冷笑了一下，“這世上所有不愿投胎的孤魂野鬼里，誰沒有幾個不想忘記的人呢？”

    “不必多說，這碗孟婆湯，你一定要喝?！?/br>
    他看著她，一雙眼睛沉沉的，漆黑深邃，無端端的讓她有些心慌。

    “那……那好吧?！彼聊艘粫?，實在是不敢與鬼差做對，還是有些不甘的接過了他手上的湯碗。

    少女閉了閉眼，咬咬牙正欲一飲而盡，卻突然又被對方抓住了手腕。他的力道不輕不重，身上冷冰冰的，一點兒溫度都沒有，忍不住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不解的抬頭，卻看到他漆黑眼瞳里一片深不見底的哀慟。

    “在喝之前，先聽我講一個故事吧?！彼D過臉去不看她，音色冷冽清透，有些像是碎在江南煙雨天的一片泠泠雨滴。

    “什么故事？”少女疑惑的皺眉，他卻垂下眼，盯著河岸自顧自的開口。

    “很久之前，有一名赴京趕考的書生途至江南，卻遇上傾盆大雨。他有些狼狽地抱著懷中書冊四處躲避，恰巧有位好心的姑娘撐著傘遠遠走過來，舉到他頭頂。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從此入了心魔。

    后來書生高中狀元衣錦還鄉，卻再也找不到那位姑娘，后寂寞終老。死后因魂魄執念太重，遲遲不肯入輪回，于是只好在塵世間輾轉流連，尋找姑娘的轉世。

    第一世她是一名采蓮女，書生將魂魄附于她船槳之上，每日伴她輕舟淺渡，江河日暮。后來她被一富商公子看中，嫁過去做了侍妾，遂扔掉了那只船槳。

    第二世她是相府千金，平日里刁蠻任性，他便化作她腰間七尺銀鞭，縱容她四處作惡。后來宰相謀反失敗處以極刑，宰相府中男丁發配為奴，女子沒入娼籍。那天夜里他眼睜睜看著她懸梁自盡，卻只能盤繞在她腰間，伴她尸身冰冷。

    第三世她是天子身側一位不受寵的才人，他鉆入她腰間香囊，陪她深宮寂寞。后來皇帝南巡召她隨行，路遇刺客埋伏，人群四散逃離，惟有她跑出來擋了一刀，當場身亡。那一刻她心頭熱血灑到他身上，書生忽覺這世間當真是了無生趣?！?/br>
    他安靜的講著故事，偶爾停頓一下。從頭至尾語氣都很平靜，平靜到毫無起伏，平靜到讓人心慌，平靜到……就好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一般。

    垂眸看著她，他的語氣里慢慢的涌上來一些感傷，似溫柔，又似凄苦，“一世又一世，我等著你長大，看著你愛上別人，陪著你嫁人生子，到最后或凄涼或圓滿的死去，卻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過是一縷孤魂，若不是因抱著對你的執念不入輪回，恐怕早已從這世間消失。偶爾我也會想，我喜歡的究竟是三百年前那個在雨天為我撐起紙傘言笑晏晏的你，還是后來每一世那些形態不一的你?！?/br>
    “長安，待你喝下孟婆湯之后，也該到了我魂飛魄散的時候?！?/br>
    他輕聲地喚她的名，而后疲憊的嘆息，細聽之下會發現尾音稍微有些顫抖，若有似無的纏繞著些許隱忍哀傷。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少女的神色從最初的迷惑漸漸變成震驚，到最后突然控制不住的哭了出來。她伸手有些顫抖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為一個素昧平生的鬼差流淚。

    他卻安靜的將她手上湯碗端過來，而后放至她唇邊，示意她喝下去。少女怔怔低頭，跟著他的動作下意識的啟唇咽下。

    記憶殘留之際，似乎又聽到了他的聲音，他仍然在嘆氣，語氣平靜清淡，字里行間卻都是掩飾不了的疲倦。

    音色明明是涼薄的，卻忽然讓人覺得很孤獨，比月滿空山故人西辭還要孤獨，生生逼得她無法呼吸。

    他說，“輪回這么多世，其實最想忘記的，是你?！?/br>
    她覺得心有點痛，但也不過一秒而已。

    一秒過后，喝下了孟婆湯的少女已不再記得他，漠然舉步從他身側走過，乘船渡過奈何橋，投胎轉世。

    他仍然站在原處遙遙望著她。過了不久，他的身體逐漸淡去，意識也慢慢飄遠。他依然靜靜的站著，沒什么表情的看著自己從這人世間一點一滴的消失，最后回蕩耳邊心心念念的，是少女銀鈴般的笑聲，那么悅耳，生生引人入了魔障。

    “呆書生，瞧雨下的這么大，不如……與我共撐一把傘？”

    ……

    “求之不得?！?/br>
    他閉上眼睛輕輕笑起來，語氣里帶著一點懷念，溫柔的開口應允，而后心滿意足的灰飛煙滅。

    不止想與你傘下并肩，更希望與你殊途同歸。

    ——

    《長安舊憶荼蘼盡》，wonder作為cv出道所配的第一部主役古風廣播劇。

    這是一個有關于三生三世的故事，也是一個有關于愛而不得的故事。

    這部廣播劇的虐點在于，女主從頭到尾都不知道有一縷孤魂就這么陪了她三生三世。因為知道不會得到任何回應，所以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個故事會悲劇收尾。從始至終男主的感情都是冰冷寂寞，毫無指望的。一切都只是他一個人的念念不忘，一個人的死生不計，一個人的地老天荒。

    因著初遇時那一眼的心魔，他懷著滿腔愛意，一意孤行的陪伴著她在人間走完了三個輪回，最終一個人冷清的魂飛魄散。

    怕她內疚，所以在表白心跡之后，親手喂她喝下孟婆湯。

    只當所有前塵不過是場黃粱美夢。

    夢醒了，從來沒有過三世以來的孤獨陪伴，也從來沒有過這么一只苦苦守候的孤魂野鬼。

    ——

    等穆冉冉下課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陸未晞戴著耳機坐在電腦桌前一個人哭的稀里嘩啦的場景。

    “阿晞，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被嚇了一跳，穆冉冉趕緊扔了書包就朝她走過來。

    陸未晞不說話，半天才抬起頭眼淚汪汪的看著她：“wonder的廣播劇實在是太感人了……我之前只聽了他單獨的cut，今天才聽完了整部劇，簡直是神作！他最后的那聲嘆息聽的我心都要碎了……”她吸了吸鼻子，繼續碎碎念，“聲音好聽也就算了，情感還那么到位，真的比電視劇里那些配音演員強多了?！?/br>
    由于今天晚上要跟wonder去yy對戲，從一大早就開始緊張的陸未晞下課回來就想著找他之前配過的廣播劇聽一下，幫自己找找戲感，正好《長安舊憶荼蘼盡》是他少有的古風主役劇，于是她就點開了這部。結果這么一聽就一發不可收拾，聽到“全劇終”之后就喪心病狂的哭到了現在。

    她這邊還在絮絮叨叨的花癡，那邊穆冉冉已經滿臉黑線的轉過身回去開電腦：“又在花癡你男神啊，我說，聽個廣播劇還能聽哭的腦殘粉，除了你也找不出幾個了?！?/br>
    “不是啊，是真的很感人！冉冉，強烈推薦給你，聽了絕對不后悔！”陸未晞搬了個板凳坐到穆冉冉旁邊，不死心的繼續安利，一抬頭恰好看到對方點開了《八荒ol》的游戲圖標。

    突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粉絲在她微博下面的留言。

    她今天早上起床之后還特地上網查了一下，wonder在游戲里配的那個npc的身份是一個墮入魔道的仙人，名叫容淡，是《八荒ol》里面滿級副本迷霧仙蹤里的終極boss。

    據微博上的那些粉絲說，這個boss一共大概有三句臺詞，見到他的時候有一句，副本通關把容淡打敗之后，會聽到后面兩句。

    微博里一水的全部都是“美哭我”、“控制不住的刷了五六遍”、“聽著他的聲音根本下不去手”等等諸如此類的留言，陸未晞本身就看得蠢蠢欲動，再加上現在看到穆冉冉上了游戲，立刻回到電腦桌前也跟著毫不猶豫的打開游戲。

    “冉冉冉冉，一會兒能不能陪我下個本？”

    剛進游戲的穆冉冉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八荒ol》。她轉過頭來，有點疑惑的問：“你不是早a了嗎？上次上線還是大二的暑假吧……怎么這會兒又要重新玩了？”

    “咳，wonder配了《八荒ol》里面迷霧仙蹤的副本boss，我想去圍觀一下，聽聽他的聲音?！标懳磿勆晕⑴つ罅艘幌?，然后略有些羞澀的開口。

    對方瞬間無語，臉上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過了幾秒鐘似乎也跟著被提起了興趣：“好啊，等我交完這個日常就跟你去，正好讓我也聽聽那個wonder的聲音到底有多好聽，把你迷成這樣?！?/br>
    當游戲畫面上顯示“正在進入”的時候，雖然對這個游戲并沒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一時之間陸未晞也情不自禁的有了一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八荒ol》作為一款老牌網游，這么多年過去仍然火的如日中天一塌糊涂，足以證明它有自己獨特的過人之處。

    陸未晞選的人物職業是醫生，門派隸屬妙音寺。她玩游戲的水平不怎么樣，雖然人物已經滿級，但實際上依然屬于半個小白。

    系統“叮咚”一聲提醒她已經上線，一襲天青色紗裙的小醫生頂著“東方未晞”的名字裊裊婷婷的站在醉夢亭邊上，仍然是她上次下線之前所在的地方。

    醉夢亭屬于pk區域，是熱衷pvp玩家的常駐地區。此時此刻，周圍的玩家依然是人山人海，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幸好校園網今天比較給力，她試著用輕功跳了幾下，欣慰的發現游戲界面一點都不卡。

    半年沒有上過線，使得原本就不熟練的cao作更加生疏。

    她cao縱著鼠標上上下下的轉換視角，心里盤算著要不要隨便找個人來pk一下找找感覺。正想著，一轉眼就看到旁邊站著一個滿級的刀客。

    在《八荒ol》里，醫生職業只要cao作得當裝備過硬，單挑基本上旱逢敵手。雖然陸未晞的裝備并不算好，不過也不差，所以她在看到這個刀客之后幾乎是想也沒想的就點了“切磋”，對方倒也爽快，她的切磋請求發過去沒多久就回了“應戰”。

    可惜陸未晞腦子少根筋，完全忘記了她已經半年多沒登錄過游戲，現在的水平早就倒退回幼兒園，連自己當時設置的技能快捷鍵位都忘的一干二凈。跟對方pk的過程中，腦內念頭全程都在“臥槽碧落花影的鍵位是幾來著”、“天吶滌蕩八荒的讀條時間為什么這么長”、“不會吧這么快就沒藍了”之中度過。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屏幕變紅，然后自己意料之中的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刀客得意的在她尸體上跳來跳去，過了一會兒還極其囂張的在當前頻道上打了一句“小醫生，回去練練再來吧，你還嫩了點兒”。

    侮辱，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侮辱。

    陸未晞咬咬牙，用“妙手回春”復活了自己，站起來之后毫不猶豫的再次對他點了“切磋”。

    三分鐘之后，她再一次光榮的倒在了地上。

    【當前】李傲天：怎么樣，還要不要再來一次？

    “我靠?！标懳磿劕F在氣得簡直連摔鼠標的心都有了，但是轉念一想鼠標這么貴摔壞了還要花錢再買新的，還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忍住了。

    正當她在心里激烈的掙扎是寧死不屈再被殺一次還是君子報仇走為上計的時候，游戲畫面里正在她身上踩來踩去的刀客突然動了。

    有點疑惑的調整視角看過去，下一秒，卻驚訝的發現原來是因為另外一個人對他點了“切磋”。

    那個人也是一個滿級妙音，穿著一身醫生職業的頂級裝備碎玉裝，此刻正一個又一個技能行云流水般的砸在那個刀客身上。

    走位精準，cao作強大，并且對于技能冷卻時間把握的分毫不差，動作與動作之前絲毫停滯都沒有，賞心悅目的就像一幅連環動態畫，將對方打得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陸未晞怔怔的盯著他看，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剛剛還囂張的不可一世的刀客現在已經安安靜靜的躺在他腳下了。

    “……天吶?！彼皖^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忍不住驚訝出聲。

    距離pk開始到結束，連半分鐘的時間都沒到，簡直就是一轉眼的事情。同樣都是滿級醫生，對比一下自己跟對方的技術，簡直就是云泥之別。

    “剛剛我也該用‘黃泉斷腸’的……為什么我沒想起來?！?/br>
    陸未晞坐在電腦桌前自言自語，瞬間覺得整個人都不大好了。是她太久沒上游戲，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腳步了嗎？

    ……這種pk技術，實在是太過逆天了一點。

    就在她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當前頻道上突然又多出來了一句話：

    【當前】暮年：看懂了嗎？

    陸未晞盯著那句話研究了一會兒，在腦內經過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最后還是誠實的回答：

    【當前】東方未晞：那個……太快了，沒看懂。

    對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