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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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含征:“什么都要別人說,你自己還長腦子做什么,兔字頭上戴帽子,還用我說嗎?” 夏芩眉目一凝:“冤?” 江含征點點頭:“正是如此,是有人提醒我們,墓中人有冤情?!?/br> 夏芩默然片刻,問:“大人要開棺驗尸嗎?” 江含征搖頭:“不,我初來此地,人事不熟,貿然行事只會打草驚蛇,還是先看看再說?!?/br> 而后讓人拓下那幅畫,帶著夏芩,向驛館走去。 此時流霞漫天,炊煙四起,纏纏綿綿地醉紫紅漸漸變為絳紫色,印在驛館的木窗上。 驛館房中設有粉墻,為那些舞文弄墨的人題詩留字所用,夏芩剛進房間,便見一面粉墻旁飄著一名女子,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秀若幽蘭,婉同春柳,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墻上的一首詩,連夏芩進來都沒有注意到。 夏芩在旁看著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在看什么?” 女子驀然回頭,看見她,嚇了一跳,如見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臉上一片驚惶,跌跌撞撞地四處撞了一圈,猛然一頭扎進墻壁,消失了。 夏芩:“……” 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能嚇鬼的一天。 ☆、第47章 碑上兔(3) 第47章 夏芩走到粉墻前,盯著少女看的那首詩仔細觀看,發現是一首五言律詩,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手筆,惜乎只寫了六句,后面兩句顯然是有人續寫上去的,字跡個個生僻古奧,十個字中居然有八個不認識的,更不用說看懂什么意思了。 夏芩看著看著,就發起呆來。 變相君悄然飄浮在她身旁,問道:“你看出什么了?” 夏芩道:“我在想,這位續寫君是用腳寫上去的嗎,好好的字寫成豬咬狗啃的德性,還好意思給人家續寫?!?/br> 她指著墻,有些憤然,“一首挺好的詩,現在一看,就像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嫁給一個糟老頭子,怎么特別有一種讓人想揍人的沖動呢?” 頓了頓,雙手合十,狀似懺悔,“阿彌駝佛,罪過罪過,其實是……想摳字的沖動?!?/br> 她看向墻,繼續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首詩的后面留了作者的名字,杜小玥,看筆跡,像是倉促寫成,是什么情況下,讓作者詩都來不及寫完,卻特意要在最后留下名字呢?還有,女子姓杜,和那墓碑上的杜晴巖是一個姓哦……” 江含征還未進門便看到少女對著墻壁指手畫腳、自言自語的樣子,完全不同于平時的一本正經,此時的她看來倒有了幾分活潑少女的特性,讓他啞然失笑的同時,也感到一絲莫名的趣味。 聽到最后幾句,江含征不由鄭重起來,上前道:“是嗎,讓我看看?!?/br> 夏芩渾身一僵,回頭看到身后的縣令大人,臉上的神采一點點崩碎,轉眼又成了一個沉靜恭謹的少女,她默默地退開身,讓出地方。 江含征對著詩研究了一會兒,說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還有嗎?” 夏芩木木的:“沒?!?/br> 江含征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意味,微笑道:“如此看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嘛,看來腦子也不全是漿糊做的……” 夏芩:“……” 江含征想了想,走到桌前,讓夏芩研磨,自己凝神提筆,書寫起來。 夏芩看著桌上那張類似于書信的紙箋,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什么時候變成別人的磨墨小廝了? 閑下來的書童戳在門口揣著袖子吸著鼻涕站崗把風。 信寫完,江含征招來鐵英,把信交給他,秘密地叮囑了一番,鐵英低低地答應著,領命而去。 晚飯時,驛丞親自設宴相陪,席間與江含征相談甚歡,夏芩眼睜睜地看見,兩個八竿子打不著人硬是捏成了一家親,期間稱兄道弟,拉手拍肩。 酒酣耳熱之際,江含征笑道:“老兄這里的風景倒是不錯,前面那片竹林尤其清雅,在下閑來無事前去觀賞了一番,誰料竟在里面看到一個墳墓,這是怎么回事?” 驛丞滿臉油光,呵呵道:“說起來,這是幾年前的事了,有個巡檢經過這里時得了絞腸痧,不幸病故,又沒錢回鄉,便由官府出資葬在了這里?!?/br> 江含征狀似嘆息,說道:“那他身邊就沒跟個家人仆從什么的,護送他回去?” 驛丞小眼閃爍,幾根稀稀的黃胡子油滑彎翹:“倒是跟著一個女兒,小模樣挺水靈,不過,哎,一個婦道人家能濟什么事?” 江含征:“可憐,就是不知那沒了父親的女兒流落到何方了?” 驛丞打著哈哈:“是啊,不過這些事,咱們怎么能知道,興許自己回老家了也說不定?!?/br> 說完,連忙勸酒,把話題扯向別處。 江含征見狀也不再追問,如此,直至席終。 晚間,夏芩回到自己的房中,朦朧的燈光映上粉墻,上面一行一行的詩作,猶如造型隨意的墻花,別有趣味。 夏芩一首一首地看過去,忽覺信心大增,這樣水平的就可以上墻,那自己也來一首,也無不可了? 她躍躍欲試,走到桌前,挽袖研磨,凝神思考起來。 此處居室三間,她和江含征東西各居其一,中間是燕坐之所。第二日,江含征一來到她的門口,便看到她抱臂托頜,津津有味地欣賞著粉墻上幾行新增的字跡。 而不遠處的桌子上,就放著幾張新寫的紙張。 他順手拿過來一看,原來是一首詞: 臨江仙 款款玲瓏模樣,依依碧袖青羅。 春風一笑展旋渦。 分香侵四野,舞影弄婆娑。 忽起笑聲何處?榆林競捋爭多。 這邊一曲那邊和。 歌聲長繞爾,爾繞一溪波。 江含征緩緩吟誦,腦中不自覺地閃現出某個眉目彎彎笑窩淺淺的影像,眼中漣漪微動,他抬頭望向面前的人:“你寫的?” 夏芩略僵硬,點了點頭。 江含征:“寫的你自己?” 夏芩更僵,臉上幾絲勉強的笑都掛不住了,表情空白:“很明顯,寫的是榆錢?!?/br> 紗窗外,樹影輕移,正是榆樹。 江含征目中笑意蓬勃,拈著紙輕輕地又念一遍,但覺得唇齒噙香,仿似真的嘗到了五月鮮嫩的榆錢,看到了一副充滿童趣的爭捋榆錢的畫面。 他把紙疊了疊,口中卻道:“本縣請你來協助查案,你卻把心思用在別的上面,不務正業,這副字稿,本縣沒收了?!?/br> 說完,毫不客氣地把詞稿據為己有,納入袖中。 夏芩:“……” 江含征目不斜視,走向門口,正色:“快出去吃飯,飯后還有正經的事情要做?!?/br> 夏芩:“……” 她萬萬沒有想到,縣令大人所謂的正事就是讓她陪著一起走街串巷,尋花問柳。 當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處集市上,縣令大人興致勃勃地觀賞了所有的字畫,然后問一旁賣花的老者:“你這株牡丹值多少錢?” 夏芩瞥了一眼那塊黑黢黢的根莖,萬料不到,有一天,那所謂的花中之王會長成這副模樣。 老者道:“二十文,搭配上這株芍藥?!?/br> 夏芩不禁問:“為什么要搭配上芍藥?” 老者:“牡丹芍藥一雄一雌,搭配到一起,牡丹容易成活?!?/br> 夏芩:“……” 想不到如今連植物都分起雌雄來了…… 沒有伴侶還不能成活了…… 夏芩的臉木木的,不知該作何感想,江含征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對老者道:“這株牡丹我要了,敢問老丈,這城中最大的畫鋪在哪兒,我想買幾幅畫?!?/br> 老者連忙殷勤指點,曲盡其詳,江含征道了謝,然后拎起那包根莖丟到夏芩懷中,說道:“走了?!?/br> 夏芩看著懷中的花,心中真是五味陳雜。 江含征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收了本縣的花,自然要為本縣題詞,那就以牡丹為題,再來一首詞吧?!?/br> 夏芩:“……” 之前是誰說她填詞不務正業的? 夏芩木著臉,干巴道:“其實,我不認識幾個字……” 江含征挑起眉,看著她不說話。 夏芩佯裝未見,說道:“那兩句詩,就是驛館中為杜小玥續寫的那兩句詩,十個字中,我有八個不認識?!?/br> 江含征:“……” 他理了理袖子,輕描淡寫:“那就用你認識的字填?!?/br> 夏芩:“……” 江含征:“如果你填好了,本官就讓你早些回去休息,如果填不好,你就和本官一起暗訪到天黑?!?/br> 夏芩:“……” 江含征不疾不徐,繼續前行。 而夏芩的腿,天可憐見,是真的快要斷掉了。 夏芩半遮起臉,直朝另一旁的變相君使眼色,無聲求援。 江含征余光看見,挑眉道:“怎么,眼抽筋了?” 夏芩僵著臉:“不,我在醞釀?!?/br> 江含征“哦”了一聲,徐徐道:“那你好好醞,本官等著?!?/br> 夏芩:“……” 她遮著臉,僅露的半邊臉上的表情已經近乎于咬牙切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