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身著威儀宮裝的太后娘娘端坐在上位,從容地啜了口茶,而后鳳眸淡淡掃向堂下被氣得臉色漲紅的小兒子,冷聲道:“你在或不在,對十三來說,又有何區別?” 第19章 天家 端坐在側佯裝飲茶的皇帝陛下聽聞親娘霍太后的話,手一抖,險些將一盞熱茶盡數潑在自己的龍袍上。 眉眼肖似太后娘娘的榮親王被憋得臉色紅中透黑,好一會兒才喘過口氣,低喃道:“若是當初不送去林府,如今也不會忤逆成這副模樣......” 哐當! 霍太后反手之間就將茶盞摜到了地上,青瓷盞應聲碎裂,茶水濺開,形成一小灘水漬。 “不送去林府?當初若不送去林府,還能有現在活生生的撫西大將軍?!”霍太后保養得當的臉上隱隱動著怒氣,冷聲道:“天家無家事,家事便是天下事,既然你享受著皇家的榮耀,自然也要承擔這份榮耀下的責任。當初先皇為你賜婚林家,本意在穩定住林家,不成想險些被你結成了仇!貴為堂堂一國親王,竟然弄出寵妾滅妻、偏寵庶長子的荒唐事,你當林家當真甘心忍氣吞聲?!林王妃尸骨未寒,十三就失足落水,你這個當父王的連自己親生嫡子都護不周全,讓哀家如何拒絕林老將軍的請求!” “母后,兒臣和您解釋過多次了,王妃過世那是難產后身體受損虧空導致的,十三落水,也是他自己頑劣不聽勸阻,和蘭兒根本就沒有關系。誠然,兒臣是心里歡喜蘭兒,連帶著對她所出的孩兒也偏愛些,但對王妃該有的尊重兒臣自認做到了,因此被扣上寵妾滅妻的帽子,兒子不服,對蘭兒也不公道!母后,您是孩兒的親娘,是蘭兒的親姨母,您為何要這么偏袒林家而苛責于我們呢?縱然他林家權傾朝野手握兵權又如何,還不是天家的臣子——” “逆子,你給我閉嘴!” 霍太后憤然出口打斷榮親王的話,抬手就將手邊的茶托擲了過去,青瓷小碟砸到榮親王腳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就因為我是她親姨母,才知曉她到底是個什么心性!不過是個侯府的庶出丫頭,未出閣就膽敢與你私相授受,你大婚才幾日,竟然就以身懷有孕來逼迫哀家!庶長子......庶長子!當年你父王尚是王爺之時,側妃曹氏和你們那個庶長子大哥幾乎害得你皇兄夭折,你怎么就不長記性!對王妃該有的尊重?哼,弄出個庶長子在先,偏愛側室庶子女在后,若不是林王妃教養好,怕是林老將軍早就打到你府上了。從你執意將杜如蘭扶正,將十三落水一事草草歸咎于意外之時起,哀家和皇上的心被你傷透了,林家的心被你傷透了,十三的心,更是被你傷透了?!?/br> “母后——” “你莫要再在我面前替你的蘭兒說好話,如果你真對林王妃心懷尊重,那么,哀家問你,你為何遲遲不肯上書請立世子?” 霍太后目光灼灼,榮親王不敢直視,狼狽地低下頭。 冷冷哼了一聲,霍太后接過皇帝陛下親自遞過來的茶盞,啜了一口茶潤潤嗓子后,緩緩地、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說道:“所以,十三的事,你莫要再過問,做好你一個父王該做的場面即可。還有,管好你的后院,不要把手伸到十三那里,你們都安分些,哀家和皇上還可以保證‘你在一日,榮親王府安寧一日’,否則,休怪哀家和皇上袖手旁觀!” 榮親王大驚,抬頭看向堂上坐著的兩位至親,霍太后臉上籠罩著怒意和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皇兄神色凝重,由始至終一言未發。 頓時,榮親王覺得心生無限涼意和疲累,再想到那個每次看到自己都恨不得視而不見的親嫡子,榮親王咬牙道:“哼,我就不信了,他還敢殺父弒親?!” 堂上兩人相視一眼,無聲嘆了口氣,再看向榮親王時,霍太后已將臉上的怒氣隱去,露出淡淡的疲憊,“十三那孩子外冷心熱,縱使你再如何,他也不會對你怎樣。不過,你的心思從未在他身上過,所以,也別想著他會同你父慈子孝,就這么著吧,不遠不近地看著,算是你對他們母子最后的成全。另外,皇上也在,哀家今日索性就把話說開了,榮親王世子,只能是十三,你的親王之位,將來也只能傳給十三!回去告訴你后院的人,不要挖空心思算計,別說她們算計不成,就算是僥幸成了,榮親王的王位,也就到你為止了?!?/br> 霍太后此話一出,不僅榮親王震驚地當場愣住,就連一旁的皇帝陛下也大為吃驚。 雖然素來看不慣榮親王在治家上的糊涂端行,但霍太后從未說過這般嚴厲決絕的話,屢勸不聽,想來她今日也是心累到極限了。 霍太后臉色很是不好,失望、難過、無奈、疲累交織在一起,毫不掩飾地表現出來,讓榮親王看著心里也跟著浮上一陣苦澀。他不懂,蘭兒從未要求過什么,如今這一切都是自己為她爭取來的,為何母后偏要固守偏見,連帶著對他們的孩兒也不待見。 “母后,十三的事,兒子自會替他謀劃,您何必要說如此重話,皇弟聽了難過,您自己更是傷心?!被实塾H自侍候太后用了盞茶,看她臉色稍有緩和,才開口說道。剛剛榮親王跪安后離開的背影看著甚是頹唐。 “他鬼迷心竅,這輩子估計是看不透了,既然點不醒,不如索性把話說透?!?/br> 皇帝點了點頭,“既如此,您也別太難過了,終有一日,皇弟會明白您的苦心?!?/br> 霍太后擺擺手,“哀家可不敢奢求這個,只要他能看得住后院那些個人,別去招惹十三就好!” 很顯然,皇帝陛下相當贊同太后娘娘的想法。 “不過,母后,這樣放任十三自己選媳婦,真的妥當?兒子派出的人打探回來的消息,那白家的三姑娘野性得很,雖出身大富之家,卻絲毫不若大家閨秀一般養在深閨,年紀小小就跟著父親學習經商,一手打理偌大的莊子和兩家鋪子,厲害得很。更甚的是,不久前她還自己做主退了婚事。這樣的女子配給十三,兒子總覺得有些委屈?!?/br> 說到周慕寒,霍太后的精神緩和了不少,甚至還露出了幾許笑意。 “十三的飛鴿傳書里提過,那丫頭的母親去世前曾留下遺言,說是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這樣的女子教養出來的女兒,哀家信得過。尤其,那女子還是錢塘許家家主的獨女?!?/br> 皇帝佯裝氣惱,“飛鴿傳書、八百里加急向來是用來傳遞軍報的,如今竟被他用來討媳婦用,真是胡鬧!” 霍太后聽了低低笑出聲,“他這任性的性子還不是你給慣出來的!” 皇帝聽罷自己也跟著低笑,“不過,聽十三說,他和那白家姑娘如實坦白了自己的情況,人家姑娘聽后沒露出一絲難色,是個能擔當的。咱們十三挑媳婦也和打仗一樣,雷厲風行!” “兒子的眼光可比他那個爹的強多了?!?/br> 皇帝陛下深以為然,但相當有眼色地將話題扯離榮親王。 “但兒子有些顧慮。又是金書鐵券,又是賜婚加封誥命的,除了封后、迎娶太子妃,怕是再沒這么大的恩賜了,如此一來,十三是不是有刻意討好那白家姑娘之嫌?怕是要被人議論啊......” 霍太后倒是絲毫不在意,“十三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再說,他還怕什么議論嗎?這孩子在婚事上多舛,好不容易他自己如此主動上心一次,只希望能妥妥當當便好啊?!?/br> 想到周慕寒譽滿京城的“克妻”之名,皇帝陛下垂首斂目,眼底掠過一絲陰厲。一而再還可以說是偶然、意外,可再而三、三而四地發生,怕是少不了有心人在作祟了。 就在天家母子這邊為兩人的婚事籌劃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臨西府的白素錦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第20章 威脅 因為奏請圣上賜婚,媒人上門提親的事情就暫緩下來,所以兩人的婚事暫時還未公開。許二爺不能離家太久,也急著回去打點送給白素錦的嫁妝,沒過兩天就先行回錢塘了,許唯良本就打算來臨西一帶的商行看看,于是陪著許老太爺暫住下來。 許老太爺所有的心思都被白素錦折騰出來的改良織具和花綀牢牢吸引住,除了剛開始兩天宴請了知府段大人和幾個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之后便閉門謝客,一心撲在織造坊里。 白素錦這兩天窩在書房里列大婚的賓客名單,滿腦子搜索人名既枯燥又累,今兒正想出門透透氣,就聽說五??椩旆坏膶O管事和榮生織造廠的紀管事來找許大管事,于是就尋過來旁聽了。 “兩位管事的意思是......若要續簽契約,紗的價錢要降低兩成?”外客廳內,許大管事看著對面兩位提前造訪的大客戶,沉聲問道。 五福和榮生是臨西地區極富盛名的織造坊,雖然生產的是最初級的白坯布,但織造坊規模大,是臨西方圓幾個府苧麻和生紗的最大消耗商,在他們眼里,小荷莊那幾百畝的苧麻還真算不上什么,蘇家每年大批白坯布的訂單才是他們的目標。 當初簽契約的時候,是兩家東家親自出面的,如今卻派了兩個家生子管事過來,一張口毫不客氣就壓價兩成,當中含義不言而喻。 “三姑娘、許大管事,想必兩位也知道,官府的‘五尺道’已經修到了川南,今年秋上,恐怕會有大量的苧麻涌進臨西幾府,現麻和生紗的價格勢必要大降,我們兩家現在給出的這個價錢還是東家特殊關照的,給別家的還要更低?!?/br> 川南地區多山,地勢崎嶇,農戶開墾山地多建茶園,種麻很少,即便“五尺道”修通川南,也不會對川中地區的麻紗市場造成多大的沖擊,許大管事雖不是川省本地人,但在臨西生活十余年,這點情況還是了解的。 “既如此,我們就不給兩位管事添麻煩了,過幾日就會把最后一批生紗送過去。雖然很遺憾,但希望以后還有合作的機會?!?/br> 兩人顯然沒料到許大管事竟如此干脆地拒絕,紀管事猶豫片刻看向白素錦,“三姑娘,恕紀某多言,放眼臨西及周邊幾府,您怕是很難找到像我們兩家這樣有能力盡數購入貴莊數百畝麻紗的織造坊了?!?/br> 白素錦沒有馬上回應,深深看了兩人一眼,而后嘴角微微揚起,淺笑妍妍道:“有勞紀管事提醒,后續之事我會和許大管事仔細商酌,往日承蒙五福和榮生關顧,還請兩位管事代為轉告我對兩位東家的謝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