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是的,”她承認道,這確實是她無法放松下來的原因之一?!爱斎晃也皇钦f懷疑你的專業素養,但這種顧慮……依然揮之不去,你知道,我被狗仔盯得很緊,雖然這很荒謬,但我的確會懷疑,如果你的辦公室被人安裝了竊聽器,如果我們的咨詢錄音失竊——你明白我的意思?!?/br> “是的,是的,我明白?!爆敿дf,“因為你在此之前剛被人竊聽過一次,而且,根據我看到的新聞,你、布蘭妮.斯皮爾斯、林賽.羅翰,是去年的互聯網搜索熱詞,你們也是互聯網時代*最受危害的幾個名人,民眾對你們的生活*有極大的興趣,所以狗仔隊們會不擇手段地獲取你的私人信息,侵犯你的*權,你的感情生活的每個波動都有媒體的參與,你個人生活中重大的事件也是如此。你的電話錄音,你被stalker發出死亡威脅——這些本該是私人的時刻,都成為公眾狂歡的借口?!?/br> 她溫和地看著珍妮,“對于你的理智來說,這些事已經過去,它給你帶來的影響有利有弊——別這樣看著我,我廣泛地閱讀娛樂板塊的文章,因為我生活在洛杉磯,我知道什么叫注意力經濟——” 她和珍妮一起笑了起來,又繼續地說道,“但你的潛意識沒有,你的心靈記住了這一切,所以你的對抗心理再強都不過火,因為你只是試圖在保護自己,這是你的自然反應?!?/br> 珍妮現在是真的在聽了,她不禁問,“但你剛才的意思是,起碼在我看來是,即使我克服了這種對抗心理,和你一起探討我的問題,但恢復正?!鸫a是我出現這些癥狀之前的狀態,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是嗎?” “在我們的第一次會面里,我們談到了你的癥狀,”瑪姬說,“當然你在此之前也有過一些心緒不佳的時間,但真正出現噩夢、失眠、精神恍惚這些癥狀,是在《夢露》開拍以后,對嗎?當時你受到了狗仔隊的跟蹤,同時在處理和男友的分手,又開始探索一種新的表演技法,更深地沉浸在角色里,所以出現了這些癥狀。如果讓你自己來分析的話,你認為哪個因素是決定性的要素呢?” 珍妮遲疑了一下,她已經有點明白瑪姬的意思了,“你是說,如果我不放棄方法派的話,我的這種障礙就不可能消除,是嗎?” “如果你不放棄方法派,又不在你的生活方式上做出改變的話,治愈的可能性是很低的?!辈恢挥X間,兩人的討論已經開始深入了,瑪姬說,“我一直在做的課題,是研究體驗派、方法派演員的心理健康,你一定要樹立的一個信念是,珍妮弗,你并不孤獨。我的說法只是一家之間,在學術上沒有形成廣泛共識,因為這是個很小眾的團體。不過確實,我認為方法派表演技巧是對于演員心理健康的殘害,在很多情況下,甚至是不少精神疾病的催化劑,它對于自我意識的危害性是有目共睹的,畢竟,如果我的理解沒錯的話,你的每一次表演都是對‘我是誰’的一次抹殺,你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但在表演中,你一直在抹殺這樣的認識,試圖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br> 瑪姬的說法讓珍妮不由自主地點頭承認,她開始感謝切薩雷讓她來看心理醫生了,在瑪姬抽絲剝繭的分析下,她覺得自己的心理好像也成為身體一樣地器官,可以通過掃描找到癥結,這給她以一種希望感——這種解脫和輕松的感覺,是之前她試圖自我解救時根本沒法體會到的感覺。 “而與此同時,我身處的特殊環境也讓我自己解決這一切的希望變得很小,是嗎?”她配合著瑪姬一起推論了起來,“因為我很難信任別人,這種自保心理會堵住我向外求援的通道,所以你覺得我的壓力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一直到我自己承受不了,精神崩潰,是嗎?” “你上次真正真誠地和人談到你的煩惱,坦誠你的所有脆弱,不是像和梅麗爾談論你在工作上問到的困難那樣的談話,而是——就讓我們舉例吧,而是和你的朋友一起談論你對分手的負面情緒,你的低迷和苦悶——這樣的談話是什么時候呢?”瑪姬沒有正面回答珍妮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珍妮思索了一番,不禁愕然,瑪姬把她的反應看在眼里,她點了點頭。 “這是你相對于其余方法派演員更特別的地方,”她說,“一般說來,方法派演員并沒有非常發達的副業,而你不但是個出眾的演員,還是個經商奇才,你在制片事業上的成就剛剛得到肯定。這一點和梅麗爾、丹尼爾、羅伯特.德尼羅這些方法派大師不同。而我注意到,你的言行舉止經常讓我想到我的一些熟人,他們通常都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野心勃勃的事業家?!?/br> 瑪姬笑了笑,“這種成功者的性格通常都有一些共性,他們喜歡在談話中占據主動,會盡一切力量避免示弱,因為這會讓他們在商業談判中失去主動弄個地位。他們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行,甚至可以說是非??思?,因為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武器,他們希望能精密地控制自己的行為,以便在職場中達到他們的目的——我想這些特征聽起來有些耳熟,是嗎?” 珍妮無言以對——她現在已經不再想和瑪姬對抗了,但即使如此,瑪姬這種幾乎是‘讀心’式的分析,也讓她感到一種被看穿了似的不安。 “通常來說,這些人的心理環境也十分封閉,他們的習慣決定了他們傾向于把想法保留在內心,不過這并不是說這類人都是心理疾病患者,甚至無可救藥,有一些人會罹患心理疾病,就像是《邁克爾.克萊頓》里的阿瑟?!爆敿α似饋?,“我認為那是一部很優秀的電影,因為你可以看到,除了阿瑟以外,還有很多被體制化的人,譬如西德尼扮演的角色,他非常封閉,但心理狀況很健康?!粯拥氖?,體驗派、方法派的演員雖然罹患心理疾病的可能性較一般人為高,但也有一些人內心世界非常平靜,或者試圖取得平衡,我們通??梢钥吹揭恍┓椒ㄅ裳輪T放浪形骸的報道,譬如說丹尼爾.戴劉易斯——我個人認為,他曾有的浪子式生活就是他對內心壓力的一種宣泄,后來他換了一種辦法,大體說來,丹尼爾還是可以維持著基本的心理健康。這種情緒的突然爆發、*享受上宣泄式的狂歡,都可以看作是疏通內心的一條管道。而通常地說來,這些演員也不懼怕示弱,他們可以隨隨便便地承認自己需要幫助,因為這對于一個演員來說不是什么稀奇事兒,他們向外交通的管道一直都是開放的,事實上,有時候對于一般人的標準來說甚至是過于開放?!?/br> “但,你的情況非常特殊,珍妮弗,因為你的多重身份,你的習慣和你的本能都讓你傾向于封閉自己的真實感受,你也有足夠的表演技巧支持你完成這項工作,如果說你的心理結構是一個水桶的話,那么你的工作為你提供的水量,要比正常人都要多上數倍,而這個水桶上提供的一些宣泄點,”瑪姬找出一支筆,開始給珍妮畫圖,“對外交流、求助——” 她征詢式地望著珍妮,珍妮搖了搖頭,她承認地說,“我沒有太多朋友,其中大多數都和我距離很遠,他們挺關心我,不過我確實很少和他們訴說我的煩惱——我只是覺得,既然他們無法幫到我,那么說出來也沒有什么用。而且事實上,我和他們見面的機會也不太多?!?/br> 瑪姬在這一點上畫上了鎖死的符號,“一些可以自行完成的宣泄行為,飲酒、美食、度假、購物——” “我不喝酒,常年節食,沒時間度假,我也用不著購物,”珍妮干脆自己在圖上打叉,“我猜你也看出來了,瑪姬,你的準備工作這么仔細,你當然知道我的生活狀態——我猜,這也是大部分女演員的生活狀態,不是嗎?” “確實如此,”瑪姬露出了微笑,“你是個很特殊的個案,珍妮弗,你的多重身份使得你的生活完全由自制塑成,它讓你取得了今天的成就,也成為你困擾的來源。很多缺乏自制力的名流,就像是布蘭妮.斯皮爾斯,她們的安全感被狗仔隊摧毀,在宣泄中染上了不良習慣,一步一步地走在自我毀滅的道路上,而你的問題恰恰相反,你的自制力過于強大,這使得你的內心世界成為了一座防范嚴密的孤島,甚至是你自己在需要幫助的時候,也難以跨越它設下的重重障礙?!?/br> 她在水桶周圍畫了一圈墻,上空畫了幾個水龍頭,“所以現在我們初步構建了一個簡陋的個人心理模型,我們有壓力的產生源、宣泄管道和障礙物,我們甚至可以宣稱它是一個科學的模型,所謂的科學就是我們可以借鑒一些公式來分析它?!?/br> 瑪姬給水龍頭一一標注了名稱:“長時間的高強度腦體工作、方法派表演技巧、公眾關注與媒體的攻擊——順帶一提,我必須多提一句,你對來自媒體的攻擊很在意,這是壓力來源之一,但媒體的肯定并不能讓你高興,不能作為削減壓力的管道,這是一個不利的因素?!?/br> 她在水桶上多畫了一個被封閉的出口,舉起來向珍妮展示,仿佛在等待她的意見,而珍妮審視了一遍這張圖畫,不禁感到不寒而栗:她居然挑不出一點毛病,更有甚者,她認為瑪姬說得很對。 “所以你說,如果我不改變表演流派,還要繼續表演的話,我的問題很難得到解決?!彼f,已經完全意識到了瑪姬的正確性——她確實是意圖危言聳聽以獲得她的注意力,但她又完全不是虛言恫嚇,事實上這張圖沒有一點兒錯,珍妮意識到她的生活的確缺少一根宣泄的管道。 她動筆多加了一個被封閉的出口,第一次坦誠了一個一旦流傳出去,勢必會激起人們sao動的秘密——或者說,一個真正屬于個人*的私密,“和克里斯分手以后,我的性.生活完全空白,所以我猜這也是一條被封閉的管道,而且是近期才封閉起來的,也許這對于噩夢和失眠也有一定的推動作用?!?/br> 瑪姬對于她的示好和軟化表現淡然,沒有大驚小怪,提醒珍妮這是私密,只是點頭贊成,“是的,性.欲是人類的原動力之一,你無法想象多少理論把性.壓抑作為心理問題的根源所在,這當然是值得注意的一點?!?/br> “對,所以,長時間的工作、公眾關注,這都是我無法關上的龍頭,只有這個龍頭我可以主動關上,否則水桶遲早會越來越滿,這是你的意思嗎?”珍妮再次問,不過這一次,她的語氣里沒有了質疑的味道,反而帶上了深思?!捌鋵嵨易约阂蚕脒^這個問題,當時我的想法和你的建議不謀而合——我想等到拍完《夢露》以后,我的問題應該會緩和很多,因為之后的幾部電影都較為簡單,這也就相當于是關上了這個龍頭?!?/br> “如果你愿意放棄方法派的表演技巧的話,問題會單純很多?!爆敿У恼Z氣也越來越寬松了,她有些欣賞地望著珍妮,“很多治療師不愿意和病人建立個人情感上的聯系,不愿表露自己的傾向性看法,不過我一直是個相當隨心所欲的治療師,所以我要告訴你我的判斷,雖然它也許有些武斷——珍妮弗,你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一般來說,有藝術天賦的演員往往多愁善感,從本質來說較為脆弱,但你不同,我認為你理智、堅韌、敏銳而有智慧,所以你才能扛到現在,一直到你采用的新技法開出了一個全新的壓力源泉之后,你才出現一些輕微的失調障礙——我甚至不會把它稱為是心理疾病,只能說是一些警兆。對人類的心理來說,預防性治療要比彌補性治療效果更明顯得多,所以我想,即使你不愿完全放棄你的新技法,我們依然還是可以為你找到一條出路,這是一個需要你重視的問題,但得到你的重視以后,我們可以較為輕松地解決它,因為你和類似情況下的患者不同,你的堅強會讓你可以做出多種嘗試?!?/br> 就像是她的恫嚇雖然目的明顯,但依然非常奏效一樣,現在她的夸獎,雖然也明顯有給珍妮減壓的目的,但仍然讓她忍不住露出微笑,“好吧,我得承認,你確實有兩手——也很會自我推銷?!?/br> 用一種‘你我心知肚明’的揶揄眼光,和瑪姬交換了一個眼神,在瑪姬溫和的笑容中,珍妮的笑容也擴大了,她攤開手,“而你成功地說服了我,也許我們確實可以試一試——” 她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她還無法習慣正經向另一個人求助的感覺),“但問題是,我明天就要回到歐洲去拍攝《夢露》了,而很明顯,我不可能突然放棄這種新技法,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你該怎么治療我呢,醫生?” “這確實是個問題,”瑪姬立即說——她爽快地承認了下來,“而我想,你現在還無法接受遠程咨詢,是嗎?” 珍妮點了點頭,對她來說,懷疑瑪姬診所有竊聽器的想法肯定是站不住腳的,因為瑪姬有很多明星客戶,他們的*完全沒被泄漏過,所以她還是可以在這里放下戒備,但,如果瑪姬通過電腦和她遠程視頻咨詢,或者是電話咨詢的話,她的安全感就沒那么強了,對于一個正常人來說,總是疑心自己的郵箱被盜,電腦被黑,電話被竊聽完全屬于被害妄想癥,但珍妮的遭遇多次有力地證明,她的擔心絕對不屬于想太多。再說她要去的是狗仔更沒下限的倫敦,如果竊聽事件再次重演的話——總之,遠程咨詢肯定是不可行的,起碼現在他還不能放心。 “那么你認為你可以再支持一段時間嗎?等到你回國以后再正式開始咨詢,”瑪姬問道,“還是你希望我給你一些建議,需要我提供什么幫助?” 也許這才是正常的咨詢氣氛,而一般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對心理咨詢師敞開心扉,根本不需要瑪姬長篇累牘的分析來走到這一步,不過,對于珍妮來說,她付給瑪姬的昂貴咨詢費也被證明是物有所值——因為她自己的特殊,珍妮對于自己是否能在心理咨詢中受益一直是很懷疑的,再說她以前沒有做過心理咨詢,對于心理咨詢師也報以天然的懷疑態度。而瑪姬剛才的表現起碼說明她非常聰明,可以從兩面中推測出這么多信息,而她的專業態度也讓她欣賞,比起那種一味開藥的心理醫生,不管瑪姬的路子野不野,珍妮覺得和她一起試試看也沒什么害處。 “我確實有一些煩惱,可能它們也是我的壓力來源之一?!闭淠葸€是第一次對別人談起,甚至是對自己承認她的問題,在此之前,甚至對切薩雷她也沒有流露一星半點,她不知道是為什么,也許是因為切薩雷很敏銳,而她覺得自己已經在他跟前暴露太多了?!爱斎荒阒?,我和克里斯托弗在之前分手了——我不是想談論這次分手給我帶來的壓力,當然我有一些失落,但這沒什么處理不了的,我從這件事里感受到最強烈的情緒——” 她抿了抿唇,“反而是愧疚?!?/br> 瑪姬現在已經回到了傾聽者的角色里,她沉著地點了點頭,安靜地聽著珍妮繼續往下說,“因為我并不打算和任何一個人安定下來,但是在沒有說明這一點之前還是和他發展了一段浪漫關系,這實際上是對他的一種欺騙——而我不想再重復這樣的過程,所以對我來說,當然這是個很模糊的想法,那就是,在我下了最終的決定,決定……我是不是有安定下來的準備之前,我不打算再戀愛了?!?/br> 她確實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但這還是珍妮第一次整理自己的思緒,并且公開地談論它,這讓她很不舒服,但只要一想到剛才瑪姬建立的那個模型,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逃避下去,起碼不能連這么淺層的問題都逃避,她吞咽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是,事與愿違的是,我和薩爾維之間……當然我們現在還什么都沒有,但如果完全誠實地承認的話,我對他是有好感的,我在他身上感受到強烈的吸引力——如果我更誠實的承認的話……這種精神上的吸引力,要比克里斯托弗對我曾經的吸引力更加強烈,但是,在我們分手后不久,他明顯還沒走出來的時候,作為加害方的我已經對別人產生了好感,這讓我覺得很有罪惡感?!?/br> 瑪姬深思地點了點頭,她沒有吐露任何評判的詞語,也沒有任何寬慰的表示,只是做了個讓珍妮繼續的動作,很明顯,她似乎并不認為這是珍妮主要問題的所在,‘這樣的問題還不能難倒你’,她的表情好像這樣說著。 “這樣的問題確實還難不倒我,”珍妮確認了她的想法,“因為當然我也知道對別人產生好感,這很正常,只要你可以克制住就行了。生活中總是有很多不合適的人讓你感到吸引,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克制對別人的好感,就像是你說的,自制是我的拿手好戲——問題就在于,當我進入夢露這個角色的時候,我……我的克制力極大的下降了,就像是有第二個人格主宰了我,但它還共享著我的判斷力和記憶、感情,當然我們從沒有明說過,但我覺得我流露出了對他的好感——就是,通過表情和肢體語言——就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 “你不需要繼續形容,”瑪姬安撫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繼續說?!?/br> 訴說出她的煩惱,已經讓珍妮感受到了輕松和解脫,她呼了一口氣,開始漸漸習慣這種宣泄的方式了——把問題說出來本身好像都是一種寬慰和放松,“而我感覺到他也明白了我對他的感覺,甚至我還認為他對我也有一樣的好感,在夢露的狀態下我可以收到這種感覺,當然這也沒有任何實際的例證,充其量只能說是第六感?!彼鄲赖卣f,“現在的問題是,在平常我們的交流里,不論是我還是他都沒有絲毫異常的信號,我是個敏銳的人,我向你保證,瑪姬,如果有人對我有意,我是可以感覺得出來的,但薩爾維并沒有給出什么信號,我不知道是他對我無意,一切純屬誤會,還是因為他非常善于隱藏,因為他是個很老派的英國人——但不論是哪個答案我都不喜歡,如果這純屬我的誤會,那就說明我的幻覺……我不知道,就是我的判斷力已經下降了,出現了嚴重的混淆——而如果他真的感覺到了我的好感,甚至也對我產生了好感——” 珍妮聳了聳肩,“那我就更罪惡了——這就好像是我又一次在玩弄別人的感情,而我真的不想再這么做了?!?/br> 放松地嘆了口氣,珍妮大大地喝了一口茶,總結地說,“而這,就是我們在解決真正的大問題之前,必須馬上需要解決的一個小問題?!?/br> 瑪姬抿了抿唇,緩緩地點著頭,沒有馬上說話,珍妮欣賞著她的表情,不知為什么,她反而輕松地笑了起來。 “一團糟,是嗎?”她問,“不不,不用急著否認,你知道——你自己剛才也說過的,瑪姬,我很敏銳,善于觀察,如果你說謊的話,我看得出來的?!?/br> 瑪姬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你確實是個非常特別的案例,珍妮弗,”她承認道,“也非常復雜——不過,迄今為止我的信心還沒動搖:只要你能和我一起,我相信,我們最終肯定是能解決它的?!?/br> 珍妮的唇角翹了起來,忽然間,她覺得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即使這可能是心理疾病的又一個征兆:情緒波動劇烈,忽喜忽怒,愛走極端。 “叫我珍妮吧,”她說,“這是我的真名?!?/br> ☆、第二百五十三章 柳暗花明 “來了,來了?!?/br> 對于倫敦來說,三月的天氣依然不暖和,人們還是偏向減少在室外停留的時間,畢竟吹冷風的滋味并不好受,不過,在倫敦郊區的一處片場門外,空曠的場地上卻聚集了不下二十名狗仔,他們就像是無處可去的流浪動物,擠擠挨挨地聚在一起,豎起大衣的領子擋住陰冷的寒風,不斷地跺著腳驅散著寒意,透過圍巾含糊不清地談天說地,直到遠處的公路上出現了一抹車影,這才興奮了起來,紛紛往大門處擠去,就為了獲得更好的攝影角度。 看到開來的是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而不是他們所期待的福特suv時,狗仔們有些失望,但仍然沒有放下照相機,依然透過玻璃,捕捉著薩爾維.圖齊的表情,當他在攝影棚大門跟前減緩車速時,他們更是擠上前來,隔著車窗大喊大叫了起來。 “薩爾維,今天珍妮弗會來嗎?” “你對于她的奧斯卡怎么看?” “告訴我們,傳聞是真的嗎,她真的在和阿聯酋王室談戀愛嗎?,薩爾維,他可是你的同學!” 薩爾維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對于吵鬧的問題似乎一無所聞,對待狗仔隊,他的態度真可說是有幾分冷酷,攝影棚大門一打開,他就緩緩加速,甚至逼迫得幾個狗仔不得不連連后退,才給他讓出道路——而一旦找到縫隙,他就踩下油門,沖進了攝影廠內,根本沒給狗仔隊們留下一點機會。 “該死的,他又不是克里斯托弗.漢克斯,”幾個狗仔險些被撞到,他們驚魂未定,狠狠地咒罵了幾聲臟話,“等著收法院的傳票吧?!?/br> “勸你還是少給自己找麻煩吧?!彼耐悬c燃了一根香煙,一邊眺望著這條分支路段的□□,一邊閑話家常地說道,“沒看見大門上的告示嗎,車輛出入,請勿在門前逗留……上了法庭你也占不了便宜,還有可能被反訴——聽說謝夫的事兒了吧?” “當然?!睅讉€狗仔都聚了上來,“有什么新消息嗎?” 對于英國的狗仔們來說,這幾年他們的日子并不好過,一直以來任由他們橫行,對他們無可奈何的政經兩界似乎已經喪失了耐心,越來越多的征兆顯示,狗仔無法無天的好日子已經不多了:如果是從前,《每日鏡報》刊發的那條新聞根本不會為他們惹來多少麻煩,畢竟從明面上看,他們只是轉載了網絡上的一條新聞,雖然明眼人可以輕松看出雙方的聯系。但在缺少直接證據的情況下,蹣跚臃腫的蘇格蘭場根本無意往自己身上攬事,最多只是追溯到闖進珍妮弗.杰弗森居所的那個小混混,給他處以幾天□□,這件事就算完了。即使珍妮弗.杰弗森把《每日鏡報》告上法庭,又費盡心思地證明了二者之間的聯系,這件事也對他們有利無害——法官最多判賠數千英鎊,而《每日鏡報》從中獲取的好處,則肯定可以以千萬來計算。 然而,這一次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也許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的是美國巨星珍妮弗.杰弗森,英國小報和警署因此被美國同行攻擊、嘲笑得相當厲害,前者成為喪心病狂的代表,后者的破案進度稍有拖延,就會招致美國八卦網站的嘲笑和揶揄,而這似乎引發了英國警界的不滿,他們破案的速度堪稱神速,已經迅速鎖定了破門而入的那個倒霉蛋,并且,根據狗仔們的內部消息,在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幾位私人偵探的‘幫助’下,蘇格蘭場已經成功地找出了一條證據鏈,可以把《每日鏡報》鎖死在被告席上,即使是新聞自由這張牌,這一次也不是那么好用了。甚至有一些風聲傳出,暗示著這件事會是駱駝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將會和前年爆發的《世界新聞報》竊聽丑聞一起,成為英國政界收緊媒體管束的一大借口。 “謝夫這次麻煩大了,”消息靈通的狗仔陰沉著臉透了個大料,“我聽說他和古爾曼一樣,有可能被判4到6年?!?/br> 四周頓時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不少狗仔都燃起了很重的危機意識:謝夫做的事雖然過火,但這些狗仔可不能保證自己沒打過類似的擦邊球,為了新聞,他們曾經肆無忌憚什么都干,也很少認為自己會有受到懲罰的一天,在06年的王室竊聽案爆發后,有些狗仔改跑娛樂線,說實話,如果他們有謝夫的創意和人脈的話,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和他一樣的事來,對珍妮弗.杰弗森,他們多少有些欺負外來人口的感覺?!餍嵌?,又是美國人,和王室比她當然是軟柿子,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軟柿子讓謝夫都栽進去了。雖然后者的動靜的確鬧得太大了一點,但還是讓他們興起了唇亡齒寒的感覺。 “威廉,謝夫打算認栽了嗎?”《每日鏡報》的小狗仔威廉成了人們盤問的目標,“他就沒有別的打算?” “怎么沒有?同事現在已經聯系不上他了?!蓖疁愡^來借了個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幾天前起他就杳無音信,我們猜他肯定想出了辦法——誰知道呢,他為《鏡報》工作了這么久,也許他們不想讓他上法庭,干脆給了他一筆錢把他打發走了?!?/br> 為了4到6年的徒刑就人間蒸發?這代價會不會太大了點?即使狗仔們沒誰想進去,但聞言也是紛紛愕然,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細問,就有人驚呼了起來,“保姆車!——珍妮弗來了!” 倒霉蛋謝夫頓時被所有人遺忘,狗仔們紛紛舉起相機,沖向了有利地形,不少人已經叫嚷了起來,“珍妮弗,珍妮弗,嘿!談談你獲得奧斯卡的感想吧!” “你和賽義德.阿勒納哈揚正在約會嗎?為什么沒和他一起參加奧斯卡呢?珍妮弗?” 保姆車內有擋板,玻璃全刷了黑膜,所以他們拍不到什么照片,但狗仔們并沒有因此灰心喪氣,依然是拍著車窗大叫大嚷,指望能獲得一點回應:在她以27歲的身份拿到第三個奧斯卡之后,珍妮弗.杰弗森重新回到了各大板塊的頭條,她的近照需求量又大了起來,狗仔們早就下定決心,要在這里蹲點一天,想盡辦法也要拍到她的片場照。 在保安的干涉下,車輛艱辛地開進了鐵門內,狗仔們立刻趴到了欄桿跟前,架起了長焦鏡頭:在這里可以拍到珍妮弗下車的畫面,即使十分模糊,但對于如饑似渴的小報們來說,這樣的照片也足夠暫時性地滿足他們的胃口了…… # “歡迎回來,珍妮弗?!?/br> “恭喜你的第三個奧斯卡,珍妮弗?!?/br> “祝賀你,珍妮弗,你在典禮上真是漂亮極了?!?/br>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就珍妮自己的感覺來說,她在《夢露》劇組里的人緣,應該是相對最差的,雖然在她一路走進攝影棚的過程中,不少工作人員都輕快地恭喜著她,但這無非是工作禮儀而已,在她拿到奧斯卡后,《阿凡達》、《prada》、《加勒比海盜》和《第五個莎莉》的劇組成員都有打電話、發郵件來道賀,除了導演、編劇、制片這樣的大咖之外,燈光、場務甚至是服裝師、化妝師都有發郵件來的,雖然這也不無討好的意思,但起碼對這些人來說,珍妮還是值得討好的——倒是《夢露》劇組,現在就和她在合作中,可除了西蒙給她發了個短信以外,就連薩爾維都保持著沉默,至于別的工作人員,那就更不敢打擾她了。這也側面說明,她在拍攝期間的情緒問題,已經被工作人員們感知到了,甚至是影響到了她的社交。 “我也很高興回來,謝謝你——杰夫,你今天也非常英俊瀟灑?!彪y得精神飽滿地回應著同事們,珍妮一邊把玩著手機鏈,一邊走進了布置好的場景,副導演上前為珍妮示范了一下蜷縮的姿勢,“我們今天從這個場景拍起,順利的話,也許能把房間里的近景都拍攝完畢?!?/br> 《與夢露的一周》已經拍攝了三個月,在珍妮離開的兩周里,西蒙和其余劇組人員完成了不少戲份,而薩爾維還帶隊出發拍攝了一些外景,在現在的拍攝表中,只剩下最后一部分棚內戲沒有拍攝完成——這也是電影最重要的一部分:夢露的精神出現問題,劇組無法繼續拍攝,她回到莊園中修養,而科林被她欽點,住進莊園,和她度過了快樂的一周。在這一周中,夢露和科林短暫而熱烈地相愛了,而一周結束以后,電影拍攝完結,阿瑟.米勒回到英國,科林和夢露的關系也自然地走向了終結。 “我認為這不會太難,”在昨晚的拍攝會議上,薩爾維評論道,“如果我們有好好地完成電影的鋪墊部分的話,是的,這并不會太難,科林和夢露的感情已經經過反復的醞釀和積蓄,我們要做的只是在這個階段讓他們自然而然地迸發出來,讓他們把這些情緒自然地展覽在鏡頭之前,由旁人來見證和記錄?!?/br> 珍妮也認可這一點,她覺得薩爾維是個很有能力的導演,因為他很善于溝通和挖掘演員的情緒,在《阿凡達》劇組,詹姆斯.卡梅隆經常因為演員給不了他想要的感覺而發火,與此同時,演員也因為拿不準導演想要什么而忐忑不安?!秹袈丁返拿恳粋€拍攝場景里,導演和演員都能明白他們追求的是怎樣一種感覺,而且因為表演基本上是按時間順序在往前推進,演員的情緒發展自然是重重醞釀,入戲相對來說也容易很多。雖然她本人因為拍攝有出現一些心理問題,但是大體說來,劇組的拍攝工作一直沒有遇到瓶頸,不論是導演、演員還是那些具有基本鑒賞能力的工作人員,都對于劇組的工作狀態以及拍攝素材相當滿意,可以說,開拍到現在,劇組遇到最大的懸念就是今天——珍妮因為個人行程安排,進組后首次離開兩周,西蒙在此期間把一些安排在電影結尾的外景戲都給拍了,而珍妮本人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說不上維持表演狀態,兩人能不能快速進入劇情,找回之前的化學反應,這個確實誰也不能打包票。 “我們會從你們兩人相擁的近景開始拍,你和科林在一場相擁的小睡后依次醒來,在午后的陽光里努努鼻尖,相視而笑?!痹谌〉搅艘粋€不錯的姿勢以后,副導演開始對珍妮和西蒙解說他們的動作,這場戲在劇本里只有短短一句話,怎么翻譯成分鏡頭劇本,怎么調度現場演員,那都是攝制組的工作,“然后我們會分開拍攝一些特寫鏡頭,和西蒙排練一下好嗎,珍妮弗?我們也可以找一下攝影的角度?!?/br> “當然,沒問題?!闭淠萋柫寺柤?,把手機遞給了一直跟在身邊的瑪麗,解開晨袍,對西蒙張開手,開玩笑地說,“來吧,親愛的?!?/br> 這是一場親熱戲碼,雖然沒有過激的場景,但因為珍妮和西蒙穿著輕薄,所以現場也是進行了清場,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員,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有燈光師、攝影師等七八個工作人員在圍觀著拍攝的進行,在兩周的忙碌過后,脫下晨袍,露出睡裙的那一瞬間,珍妮確實有些手足無措,仿佛夢露的感覺已經在過去的十幾天里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來。而和瑪姬的對話,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她的心情:‘如果要我說的話,方法派每一次入戲都是對自我認知的破壞……’ 她覺得瑪姬說得挺有道理,而這份認可也使得她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尋找夢露和她的契合點——認識到這一點以后,進入夢露就像是從樓頂往下跳一樣,求生自保的本能會讓人束手束腳,本能地排斥著會傷害自己的舉動。 “呃,”西蒙說,他做了個手勢,珍妮發現自己已經呆站了一段時間了,而西蒙也被她的走神帶動得局促了起來,“珍妮弗,我們是不是該到床上去了?!?/br> 他有些結巴,眼神忍不住瞟了瞟睡袍寬大的領口,但很快又挪開了——這份靦腆簡直和科林一般無二,他之前有些經驗,當然,但這份經驗還不能讓他抵抗瑪麗蓮.夢露或是珍妮弗.杰弗森這種等級的美色,在她們跟前,他顯得十分敏感,總是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不太得體。 而這份局促無疑是非——?!伞獝邸摹?/br> 拍打著車窗的記者,在快門聲中躲躲閃閃地快步走進攝影棚,穿著輕薄的服裝,試著在攝影機前放松下來,展示出經過計算的最美一面,在青澀少年純凈的雙眼中,女性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經過一段時間的挖掘,夢露和她的共同點在不斷地增殖,她入戲越來越快,出戲卻越來越難,這一點曾讓珍妮擔心不已,但現在,她享受的是入戲的感覺,在長年累月的自制之后,如此肆意地揮灑自己的女性魅力,這一點確實讓人身心愉悅,她慵懶地挑著眉,遞給科林一個媚眼,“我們確實應該,不是嗎?” 科林明顯地吞咽了一下,他結結巴巴地說,就像是不相信自己有這么的好運,“su……sure?!?/br> 副導演打開了一盞燈,讓它和煦的光芒灑到場地正中的拍攝場景里,這要比實景拍攝更節省成本和時間:在三月的倫敦,想要拍到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簡直是癡人說夢,而《夢露》劇組的預算也不足以讓他們出國租一套豪宅,在昂貴的草坪上等待天時與地利。棚內拍攝無疑是最有吸引力的選擇,它能讓劇組一次性多拍好幾個take,鏡頭的推拉也更自由,然后經過特效,簡易地把兩段素材捏合在一起?!秹袈丁穭〗M就采用了大量類似的手法回避外景拍攝,觀眾光看電影的話,根本分不出真假。 “唔……”在床上找到了位置的夢露皺著眉頭發出不快的聲音,她孩子氣地翻了個身,把頭藏到了科林肩上,而小睡中的科林則被她吵醒,迷糊地睜開眼睛,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夢露——他的眼睛很快瞪大了,眼瞳飛快地瞟著房間里的裝飾,過了一會兒,他的肩膀才放松下來,科林轉過身子,側臥著為夢露遮去了擾人的陽光,深情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視著懷中的絕世美人,而夢露呢,她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也緩緩睜了開來,有些蒼白的嘴唇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幸福又天真地望著科林,就像是望著一個善意的陌生人——一個天使,他們彼此的陌生感一目了然,這是科林和夢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那份吸引力和信任感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夢露全心全意地信任著科林、欣賞著科林,她沒想過征服他,在他跟前她絕不會動這個念頭,她甚至不把自己的美貌當作武器,而科林呢,他也并非是在欣賞夢露的美貌,并不是如此,這是兩個靈魂——兩個相互吸引的靈魂在打量著對方,感受著自然而然涌上唇間的喜悅和平靜。 “非常好,”薩爾維不知何時走進了場地,他熟悉的聲音通過耳麥傳了出來,一如既往地專業而謹慎,“我看到你們已經找到了那份感覺,科林,你往外移幾公分,夢露維持原來的位置,燈光稍微上調一些,現在的角度太低了。另外誰去把那盆花的角度調整一下,讓紋飾完全出現在鏡頭里……我們開始今天的第一個場景拍攝,3、2、!” “唔……”夢露又一次皺起眉,往科林的方向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