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張惜花笑著問道:“您找誰?” 那婦人抬起頭望著張惜花,終于露出笑容來,道:“阿生媳婦,我是你黃大嬸子,你成親那日還來喝過喜酒,人多你記不得也是正理。你婆婆起來了沒有?” 張惜花卻是沒有印象了,村里的婦人大都作一個扮相,一時半刻,還真的不容易分辨出來。何家血統近的親戚算不得多,只村子里面沾親帶故的,說起來都可以喊一聲叔伯嬸子。 張惜花道:“婆婆還未起身,黃嬸子您進來坐罷?” 黃大嬸子躊躇了會兒,還是走進了何家。 “您先在屋里坐一會兒,我去喊婆婆起來?!睆埾Щò崃艘粡堃巫舆^來,請了對方坐。 聽罷,黃大嬸子趕緊站起來,連連搖手道:“侄媳婦你不用忙活,我在這里等嫂子醒來即可?!?/br> 話雖如此,張惜花還是去了一趟公爹的房里。何曾氏已經醒來了,正在往身上套衣裳,見了張惜花,就問:“外頭誰來了?” 張惜花答道:“說是村頭的黃大嬸子?!?/br> 何曾氏點點頭,道:“是她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br> 張惜花依言出了房門,灶臺上還煮著東西,她自去照料去了,只是沒多時,何曾氏進來吩咐道:“老大家的,你去地窖里弄一筐紅薯來,再去我房里量一斗粳米?!?/br> “是?!睆埾Щ☉?,何曾氏就留下來看著火。 何家的地窖就挖在院子里,離著牲口房很近的地方,窖口用石頭堆砌的很結實,打開了木蓋,梯子就放在地窖里面,等空氣散開了,張惜花才順著梯子爬下去。 地窖里不光放有紅薯,還有其他糧食蔬菜,她撿好了紅薯,因為一次性帶上來太重了,她只能分開幾次帶上來。 家家戶戶用的籮筐都是一般大小。婆婆說撿一籮筐,她是一點也不敢多的,不消說明白,張惜花就知道那黃大嬸子是來借糧食的。 天公不作美,今年糧食鐵定要歉收了,每年這時候都是青黃不接時,黃大嬸子家估計是實在沒米下鍋了,才找到何家。 張惜花把婆婆交代的都給辦妥了,食物都放在了堂屋,她不經意的瞄了一眼黃大嫂子,她似乎有些坐立難安,一個勁說,“辛苦阿生媳婦……” 何曾氏也來到堂屋,道:“妹子就抬回去先吃著吧?!?/br> 黃大嬸子道:“實在是多謝jiejie了,等糧食收了,我一定早早給您還回來?!?/br> 誰家里有糧還會舍下臉皮問人借呢?這事年年都有,再正常不過,何曾氏也不說其他話,只道:“只求著老天爺趕緊下一場及時雨……” 對啊……不下雨,大家都沒有活路。 黃大嬸子道:“里正已經跟村里各家的族老們商量,過幾日在龍王廟做一場祭祀祈雨,希望能祈來雨水?!?/br> 兩人都嘆了一口氣。 待黃大嬸子走后,何曾氏對媳婦道:“那是村頭黃田牛的媳婦,你叫一聲黃嬸子,田牛嬸都行。她家里生了五個小子,一個姑娘,姑娘嫁在杏花村劉家,她家里五個小子至今沒一個娶上媳婦,最小那個才六歲。能生是福氣,也要夠飯吃才行?!?/br> 這些話擔著人家面不好說出來,何曾氏等人走了,才對張惜花解釋。媳婦是要在村里過一輩子的,早點了解了何家的關系網是不會有錯的。何曾氏又道:“她家里幾個小子做活計沒有偷jian?;?,可土地只五畝多,每年產的糧食還不夠幾個小子吃的。唉……” 張惜花只是沉默的聽著,一時都不明白婆婆想表達什么,是感嘆年景不好,亦或者暗示生孩子多不好?她不喜歡多子多福? 張惜花有些惴惴不安,盡管生計艱難,她還是打算著早日生下個小子來??扇羰瞧偶也幌菜趺崔k? 腦子里面紛紛亂亂,完全理不出頭緒。 索性她不是那般愛動腦子的人,想不通的就丟開在一邊。繼續安心的做自己該做的事來。 加了鹽巴,滴兩滴油進粥里面,朝食就可以放在一旁了。張惜花又打掃了雞欄、把豬圈的糞水騰出來,等丈夫他們回來就會把這些肥運到田地里去。 何元元醒來時,何大栓與何生父子倆都已經回到家,洗漱完直接就可以開飯了。 何家不講究媳婦女人不上桌的規矩,家里都是一起坐著吃,早上的粥熬得很黏稠,卻是不合小姑何元元的胃口,她皺眉道:“嫂子,明早別把糧食合在一起煮罷,怪難吃的?!?/br> 張惜花尷尬的笑笑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姑被家里寵著,還不知道如今是怎么個狀況。好多田地少的人家,都陸陸續續斷糧了?,F在不開始省著,以后沒得省時,又該如何? ☆、第8章 何生吃完,又自己給搗了一碗粥,便道:“這樣煮我覺得挺好吃的。你若是嫌棄難吃,明兒你自己來做?!?/br> 張惜花心情一下舒張了,沒想到丈夫會給自己解圍。 何元元噘嘴,不滿道:“那是我嫂子不用心。她要用點心,哪里會這樣難吃?” 何元元沒想過自己的話會怎么戳別人心窩子,她一向都是有話說話,對事不對人,家里人都不愛跟她計較,導致了她如今性子有些左了。 何曾氏啪了下桌子,喝道:“看你現在愈發不成樣子了,明兒起要準點起床,跟著你嫂子一起干活。你愛吃哪樣,跟你嫂子學會了自己動手做?!?/br> 被娘親說教后,何元元吐吐舌頭,低下頭不敢再歪歪唧唧發表自己的見解。 何曾氏這話卻不是只說說,她見著小閨女懶散的模樣心底就開始發愁,何元元也是快到了說親的年紀,性子再這樣左著,嫁去別人家,哪家公婆會喜歡? 見氣氛有些尷尬,張惜花瞇著眼笑道:“元元真要跟著我學嗎?今兒晚飯我就可以開始教你了喲,就教你最喜歡的那道菜吧?” 何元元嗔道:“討厭,嫂子也跟著娘一起擠兌我?!?/br> 張惜花呵呵笑著,繼續道:“小妮子你再敢嫌棄我做飯難吃,嫂子只能抓著你一起做啦?!?/br> 何生抬頭不經意的撇了一眼媳婦,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難得見她語氣那樣調皮,那張只算得清秀的臉龐竟也顯出了一分嬌俏來。 似乎感覺到有人打量的眼光,張惜花望了過去,何生趕緊低下頭。 一家人又恢復了氣氛,朝食臨近尾聲時,何元元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忙問:“娘,今兒黃家旺他娘來我們家借糧食了嗎?” 黃家旺就是黃大嬸子的大兒子,今年已經滿了有十五歲。 何曾氏點了點頭。 沒想何元元立刻炸毛,她把筷子一摔,突然發怒道:“你干嘛借給他家???他家都不一定能還給我們家?!?/br> 張惜花錯愕,這小姑的反應未免太大了。 “別說他們家吃不起飯,就是每天吃一碗倒一碗,我也不想嫁給他黃家旺,也不瞧瞧自個兒的糟蹋樣!”何元元噼里啪啦就把自己的不滿倒豆子似的倒出來。 何曾氏不由皺眉,閨女這沒教養的樣子,卻是真該管管了,不等何曾氏說點什么,何大栓面有微怒,說道:“你聽哪個說的?姑娘家沒羞沒臊整天嫁啊嫁的掛在嘴邊,你瞧不上人家,人家不一定瞧的上你?!?/br> 何大栓幼時家境好,很是過了一段好日子,可后來百姓生計愈發艱難,特別是他自己成家立業后,生活早已經把何大栓磨成了地地道道的莊稼漢子,何元元出生時,何家家境已經大不如前,何大栓每日為了生計忙活,倒是沒空閑嬌寵女兒。 現在何元元養成這個性子,還是何曾氏放任造成的。幼年時,何聰失蹤,全家焦心的找他,一時沒顧得上小閨女,等想管教時,何曾氏又覺得,該把何聰的那份疼愛,一起加諸在閨女身上。 卻不想,造成了何元元這般好高騖遠的性子。 何元元到底是怕自己父親的,只喃喃說了一句:“爹……” “好了,你爹說的對?!焙卧险f道,略停頓了一會兒,指著閨女的鼻子,罵道:“以后你少給我出村子外亂跑,嫁人的話也是你能說的?你聽誰說爹娘要把你嫁給黃家旺啦?那都是沒有的事?!?/br> 何元元松口氣,卻疑惑道:“那為啥黃家旺他娘老往咱家跑?好多人都傳你要把我嫁給他呢,我可先說好了,我不嫁他!” 張惜花心想,婆婆與黃大嬸子交好,平日串串門又有啥的,小姑就是想太多。 這其實怪不得何元元多想,實在是那黃家旺一個大小伙子,有事沒事就愛跟在她屁股后頭,黃家旺長得五大三粗,加上穿得衣服補丁連著補丁,根本就不是何元元喜歡的菜,故而她十分之反感對方的靠近。 還有嚼舌根的婦人說黃家旺那樣稀罕她,干脆就給他做媳婦罷,這樣的言論聽了幾遍,何元元當然更加厭惡對方。 何家的基因都非常不錯,成親那日見過了大姑子何元慧,生得非常好看,小姑面貌稍差了點,但是也嬌俏可人,自己丈夫亦很好看。 在未婚的小姑娘中,何元元十分受村里未婚男孩子喜歡。使得上勁兒的,都想讓家里人給撮合撮合呢。 其實黃大嬸子也是這么個意思,只不過試探了幾次,發現何曾氏不樂意,也就歇了心思罷,何曾氏這卻不好明說出來。 何曾氏還是希望女兒找一殷實的人家,最基本就是不愁吃穿。便對閨女道:“你放心,娘不會給你找這種人家的。你以后收收心,多跟你嫂子在家里學著擔擔家務?!?/br> 既然婆婆指名了要她帶,張惜花十分識趣道:“娘,您放心,只要小姑想學,我會幫著小姑的?!?/br> 何曾氏道:“她從出生起,就沒拿過幾次菜勺子,老大媳婦你做飯還行,就在這方面讓她多用些心思吧?!?/br> 張惜花點頭道:“是?!?/br> 女人家的話題,男人們也插不進話,何大栓和何生兩人吃完丟了碗筷,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又頂著烈日外出干活了。 何元元倒也老實,下午的時候,就跑來跟著張惜花做事。嫂子做什么,她就瞅著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 兩人把攤開曬在幾個簸箕里面的芥菜收回來。張惜花就問道:“小姑,咱家里有小口徑的大壇子嗎?” 何元元問:“什么樣的壇子?” 因為打算做存放時間久的酸菜,首先得選密封性強的壇子,于是就把自己想要的解釋給小姑子聽。 何元元道:“我找娘問問?!?/br> 何家倒是閑置了幾個壇子,這會兒都找了出來,反正只是先試試,張惜花就挑選了其中一個較小的,預計也能把這次曬好的芥菜裝滿。 何元元主動接過了燒水的活,這會兒水燒開了,張惜花用筷子夾著一顆芥菜,然后在開水鍋子里先把根部燙了,再燙菜葉,一顆也就用時半分多鐘,燙好后就先放在空置的大木盆里面,再繼續,等所有的芥菜燙完,就放在木盆子里等待晾涼…… 傍晚時分,芥菜晾涼了,就一顆一顆碼放整齊裝壇子里面去。再把早已經調好鹽味,放涼的適量開水倒入壇子里面,上面放一顆干凈的大石頭把芥菜壓實了。蓋上壇蓋不讓氣體進入壇子里,密封好了后就放在陰涼的屋子里存著。 做這個,而不做鹽制腌菜,本意就是為了能省鹽巴,并且酸菜跟咸菜不同的地方是,酸菜能保持新鮮的樣子。 而咸菜只得用水泡開了燒來吃。 為了讓男人們體力好,張惜花晚上繼續做木瓜鯽魚湯,都是一家人,沒必要藏私。她把這道菜的做法,完全交給了何元元。 吃飯的時候,何元元得意的宣布道:“這可是嫂子在旁指點,我親手做的,大家嘗嘗看,夠不夠火候?” 何大栓先把自己碗里的喝了一口,然后點頭道:“跟阿生媳婦做的沒差,往后可得跟著你嫂子好好學?!?/br> 何生看了一眼自己媳婦,倒是沒有多話,悶頭吃起自己的。 何曾氏吃著也覺得挺好,對兒媳婦與閨女的行為表示了肯定。 晚間歇息時,張惜花趕了蚊子,再熄滅了油燈,屋子里立時黑漆漆一片,她摸索著爬上床,丈夫睡得很熟,呼吸間還打起了小小的呼嚕。 天熱,現在床上只鋪了一張竹席,何生是完全不用蓋被子睡覺,張惜花還是喜歡在肚子上搭著薄被。不然熬一晚上,肚子就該著涼了。 眼看著一場饑荒即將來臨,又該有多少人食不果腹,會餓死多少人?似乎自從她記事起,年年都有人餓死,他們張家日子亦十分艱苦,父母整天愁,她也愁得慌,為了讓弟妹們吃飽肚子,她小小年紀就開始田間、地里、山上倒處尋摸能入口的東西。 娘家陽西村每年都有剛生下來的孩子活不過一年就夭折,而他們張家兄妹四個,卻全活了下來,也跟這些年她盡心盡力帶著弟妹有很大的關系。 為了養活他們,爹娘白日里像騾子似的忙碌,張惜花自從懂事起,就開始幫著父母分攤家務,不學著又能怎么辦?她是長女,爹娘出外干活時,能擔當起責任的也唯有張惜花。 家里田地本來就不多,如今糧食歉收那可該怎么辦呢?最小的弟弟張祈源才六歲。一時間,張惜花輾轉反側,卻怎樣也無法入眠。 張惜花睜著眼睛,聽著耳畔自己男人的呼吸聲,想想她如今也是有男人,有依靠的婦人了,娘曾經對她說過,不管日子多難,將來嫁了人,丈夫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張惜花此時突然有些理解這句話了,思緒到了此時,慢慢的,她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不由自主的,張惜花挪著身子往何生身邊靠攏。 何生光著膀子,下面只著了一條褻|褲,天氣熱,這樣睡覺也舒服很多,張惜花貼過去,臉龐就挨著他的肩膀處,挑了個舒適的姿勢,就閉上眼睛。 何生向來睡眠淺,娶了張氏后,有好幾天都不大習慣身邊躺著一個不熟悉的女人,所以媳婦一靠近,他隱約就要醒來,掙扎了一下后徹底清醒來。 因挨的近,張氏身上那若有似無的體味,就縈繞在鼻息間。何生克制了一會兒,到底抵不過正當年紀的血氣方剛。 大掌就伸向了那毫無所覺的人兒身上,初婚男人懂的不多,他先是輕輕解開對方胸前的肚|兜,然后挑開了褻|褲。整個人壓上去找準對了位置,馬上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