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周嘉魚嘴里含著冰水遲疑了一會兒,既然他都沒有發現自己,她也就更沒有必要在這樣的場合說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她溫吞的搖頭,“不認識啊?!?/br> “得了吧,那拍子慢了那么半天你當大家伙聽不出來?”王源不依不饒。 周嘉魚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轉身去放水杯,順帶著轉移話題?!巴踉茨阋粋€大男人怎么那么八卦???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么有錢那么拉風誰不想多看一眼?!?/br> “這倒是?!巴踉凑J同的點點頭,痛心疾首的感慨道?!澳阏f這同樣都是男人,我跟他也差不了幾歲。怎么這差距大的不是一點半點,憑什么老子就得在這給他當牛做馬的拉琴找樂子?” 樂團的同事拿著王源打趣,笑的十分開心。 不遠處,威爾投行幾個男同事卻盯著這個高挑纖瘦的女孩背影興致十足。 都是單身的小伙子,目光自然也就看的遠了一些,除去本公司的一大票女青年以外,樂團中個個氣質獨特的女樂手自然也被放到了目標中心。尤其是周嘉魚這種臉面身段都出挑的。她穿著長長的金色禮服,拉琴的時候安靜而又專注,放松的時候卻又如同一尾魚一樣穿梭在人群中恣意歡笑,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投行項目經理早在她進場的時候就瞄準了她,見她現在得閑與人聊天,急忙整理好自己的領帶找了過去,都是情場上有過經驗的老手,一開口就讓人招架不住。 “小姐,可以共舞一曲嗎?” 周嘉魚被問的一怔,隨即大方一笑,施然拒絕?!安缓靡馑?,樂團規定,不可以參與與演出無關的活動?!?/br> 項目經理大度點頭表示不在意,繼而乘勝追擊?!澳橇魝€電話可以嗎?結束以后一起吃夜宵?!闭f完還主動捉起周嘉魚的一只手擱在胸口,以示自己誠心。 周圍盡是些那男人的同事,見他如此主動都湊過來起哄拍巴掌,周嘉魚知道這場演出的重要性,又礙著王謹騫的關系不好翻臉駁了對方的面子,一時只尷尬的抓緊裙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場面正僵持不下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道低緩沉穩的聲音。 “不好意思,周小姐的夜宵恐怕已經約了人?!?/br> ☆、第三章 眾人聞聲皆轉頭看去,只見消失很久的執行官先生面色沉靜的站在包圍圈后方,一只手正在扣著另一只袖口的紐扣。 他從人群中讓出來的一條小道信步而過,微笑著看著面前臉色緋紅的周嘉魚,話卻是說給旁人聽的。 “周小姐今天晚上估計是沒什么時間了,不如你們改天再約?” 敢跟老板搶人,更何況是和王謹騫這樣的老板搶人,奈何項目經理這樣心高氣傲的人也不得不連連道歉借故離開這樣尷尬的局面,助手更是耳聰目明,心下多了幾分清明,相必,眼前這位身材高挑的大提琴手,是老板的老相識。 江助理眼風低低一掃,自有識相的員工作鳥獸散,一時間,整個大廳的眼光卻都若有若無的往一個地方瞟。 王謹騫也不在乎,倒是旁若無人的與周嘉魚問起話來,語氣熟稔?!翱匆娢伊艘膊淮蚵曊泻?,啞巴了?” 周嘉魚出人意料的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的笑著回應他?!澳慊貋淼募軇萏罅?,我還沒反應過來?!?/br> 她穿著一字肩的金色魚尾長裙,妝容精致,露出那片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好看的光澤。王謹騫雙手自然的擱到褲袋里,不漏痕跡的邁步站在她右側,清淺皺眉?!霸趺粗?,看你這意思今兒晚上還真有跟他一起吃夜宵的打算了?”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周嘉魚迅速垮下臉來,語氣也沒有剛才那般禮貌?!斑€說呢,要不是礙著你我早翻臉不干了,王謹騫你這員工都什么素質???” 聽到她這么爽快干脆的叫自己的名字,王謹騫輕輕笑了起來,“得,難為你周大小姐今天拉下臉兒來能給我接風,都是我的不是,回頭一準好好整頓公司風氣?!?/br> 王謹騫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路微微上揚,嘴邊有很淺很淺的酒窩,原本底下假裝談笑風生的眾人見著老板笑,心里跟炸了一個大驚雷似的。 以前只在公司內部聽說這位小威爾先生是個不茍言笑的人,連美國財經報紙邀請他做頭版封面他都只是應付讓助理拿了他一個證件照了事,如今活生生的見到這位不說,竟然還能看到他這么情緒化的一面,與此同時,大家目光相接間迅速的把重點放到了與老板正在對話的女人身上,甚至有媒體已經在偷偷拿著相機在拍照了。 也不知道是剛才那撥人起哄的尷尬勁兒沒過去,還是隔了這么久再看到王謹騫時的別扭感,總之,周嘉魚臉上兩團紅暈就一直沒下去過。她跟著他沿著長餐臺慢慢走,硬著頭皮聊天?!安皇窃诿绹鴨??怎么就突然回來了?之前也沒聽他們提起過,好突然?!?/br> “我回來這事兒還沒來得及說,今天剛到,算起來你是第一個見著我的。而且總在那邊呆著也不是辦法,爹媽歲數大了,找個機會就回來了唄,哪兒不都一樣?!?/br> 大廳的盡頭是酒店的一個露天行政酒廊,今天晚上風刮的厲害,剛邁進去周嘉魚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謹騫冷哼一聲,慢悠悠的問?!澳銈冄莩觥即┏蛇@樣?” 周嘉魚往他身后躲了躲,也不客氣?!斑@叫對邀請方的尊重,從某種意義來說也叫做我對你的尊重?!?/br> 她被風吹的直打寒噤,一截白皙肩膀露在外面,臉上依然是明快笑意。 “你這張嘴怎么就這么不饒人呢?!蓖踔旘q被她頂的郁結,忍不住輕聲嘟囔,一面脫下自己的外套遞給她。 其實,他是看到了周嘉魚的。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樣的時候,就是不管你在哪,只要一個人進入到你方圓寸土,你都能立刻感知到她的存在。 周嘉魚對王謹騫來說,就是這樣一個存在。 兩側大門被侍者緩緩拉開的時候,那首輕快的協奏曲響起,王謹騫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是支高雅洋氣的樂團在現場演奏,想到樂團幾乎是本能的他就又想到了周嘉魚,往里走的短短幾秒,他就意料之中卻又有點驚喜的找到了她。 有些人相遇第一次是天意,第二次就是緣分。 所以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王謹騫不得不承認的是,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到上臺致辭都不需要助手早早就為他準備好的演講稿,好像只要她在那里,就沒什么是他不愿意做的。只是在他整個站在臺上的過程中,周嘉魚并沒有看向他,本來想著致辭結束以后就去找她,像之前很多次一樣跟她打招呼說,周嘉魚,我回來了??墒菬o奈因為剛剛回國,為了投行以后更好的發展他也不得不抽出時間跟幾家合作意向強烈的公司進行溝通,等他好不容易出去的時候,就碰上了這姑娘讓人纏住的情景。 雖然在過去的很長時間里,王謹騫和周嘉魚并不太對付,但是王謹騫也是不允許別人欺負她的,在潛意識里,周嘉魚這個人好像只能在面對他的時候才能局促不安,才能臉紅尷尬,如今讓她因為別人有這樣的情緒,王謹騫很不高興。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王謹騫見周嘉魚目光發空的盯著桌上的甜點心里不禁活泛起來,忍不住試探她?!澳愠酝盹埩藛??” “沒有?!敝芗昔~大大咧咧的搖頭。 王謹騫擱在褲兜里的手一動,十分鎮定的提議?!拔宜湍慊丶?,順便一起吃個飯?!?/br> 周嘉魚擺擺手,很是誠懇?!安挥昧?,我自己開車過來的,一會兒路過樓下隨便吃點就行了。你忙你的?!?/br> 第一次邀約就這么被拒絕了,王謹騫有點不太愉快。但是如果就這么失敗了,顯然不是王同學的風格, 他面不改色?!澳钦?,我剛回來還沒得空兒買車,你送我回去吧?!?/br> 說完他不由分說的拉起周嘉魚就往外走,周嘉魚嚇了一跳,神情不可思議?!巴踔旘q我演出還沒結束呢??!上哪啊你?” 他腳下沒停?!澳銇斫o誰演出?” 周嘉魚腦子慢,傻乎乎答了一句?!敖o你啊?!?/br> “所以啊?!蓖踔旘q回頭費解的看了她一眼,“我都不在這兒了你拉琴給誰聽?” “…………” 當晚,晚會主角扔下百十來號員工拐了人家樂團大提琴手不知所蹤,留下助理一個人面對數家媒體編瞎話,關于投行的財經版面新聞沒報著,倒是給娛樂八卦的版面賺足了眼球。 王謹騫死皮賴臉的騙了周嘉魚出來,用眼神無聲制止了身后想要跟出來一眾秘書團隊,活脫脫把自己搞的跟從國外混不下去凄慘回國的民營企業家一樣。 老威爾士先生一早就給他安排下來的賓利孤零零的被扔在了停車場,倆大車燈在夜幕下都透著哀婉。 周嘉魚的車是時下男人都很喜歡的越野,還是她姥爺在她剛上研究生的時候新給置辦的。后座要放大提琴,王謹騫就順理成章的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她開車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慵懶的味道,頭上的發飾被拆下來,松松軟軟的落在肩頭,總忍不住讓人看一眼,再看一眼。 “王謹騫,你要回王阿姨那里嗎?” 他正低頭發短信,聽后唔了一聲,半天才搖頭?!安?,回東三里的公寓?!?/br> 東三里和周嘉魚住的地方是一個方向,如果回王mama那里,她得繞好大一圈。 折騰了一晚上周嘉魚也有點餓了,麻辣燙的店面就在王謹騫公寓往前一點的地方,她把車靠在路邊跟他商量,“你等我幾分鐘行嗎?好長時間沒吃了,馬上就回來?!?/br> 王謹騫拉開車門把手,皺眉道?!拔胰グ??!?/br> 周嘉魚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煩你?!?/br> 話還沒說完,他先她一步甩上門,人已經下了車,大有點不容反抗的意味。其實王謹騫哪里吃過麻辣燙,讓他一個搞資本的小列強去這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小吃店確實有點顯得格格不入。 周嘉魚看著他滿臉嫌棄拎著袋子出來的樣子笑話他,“王謹騫你這樣不行,根本不接地氣,看看人家老紀,能陪著愿愿一起鉆學校門口的夜市,那才叫男人!” 在里面不過站了幾分鐘,卻好像渾身都帶著油煙味。他把裝著麻辣燙的袋子遞給周嘉魚,“你快點吃,我受不了這東西?!?/br> 周嘉魚把天窗打開散味道,開始大快朵頤。身上穿的禮服裙子不被她趁他下車的時候換下來扔在后面,身上只穿著卡通的半袖衫和一條運動短褲。 王謹騫看著她吃東西的樣子若有所思,“你們是不是都喜歡紀珩東那樣能陪你們一起鉆夜市逛商場的?” 周嘉魚含糊不清的答,也沒想那么多?!笆前?,能天天跟你在一起做你的事情,多好啊?!?/br> 王謹騫心里一沉,再開口時忍不住帶了些嘲諷意味?!澳悴贿h萬里去找的那哥們以前也是像我現在這樣陪你吃這個?” 周嘉魚咬著蘑菇的嘴一頓,有點呆滯的看著王謹騫慢慢問道?!澳闶裁匆馑??” 看著周嘉魚迅速萎頓下來的神情,王謹騫自知話傷了人,別過頭去又不肯服軟?!皼]什么意思?!?/br> 蘑菇里guntang的湯汁燙的人舌頭都麻了,周嘉魚不做聲的把它咽下去,感覺好大一塊石頭噎在喉嚨里,憋的人眼眶都發酸?!澳阍趺粗赖??” 車里迅速寂靜下來,周嘉魚有點自嘲的笑起來。 “王謹騫,我歡迎你回來,但是不代表也歡迎你拿著過去那點破事兒來膈應人?!?/br> 她踢踢踏踏踩著拖鞋下車,手里沒吃完的東西也匆匆打了個結扔到垃圾桶里。 晚風微涼,可是吹的人心里卻十分煩躁。王謹騫隔著車窗看著外面那道窈窕細瘦的背影,煩躁的扒了扒頭發。 真他媽的,明明這么巧合的一場遇見,卻還是鬧了個不愉快。 ☆、第四章 與王謹騫的對話實在算不上舒心,縱然剛才倆人鬧的那么僵,周嘉魚也還是沒抹下臉來把他趕下車。 她坐在車里,看著窗外大步流星離開的男人也實在想不通,怎么自己就和王謹騫這個人,突然走到了現在這樣尷尬的地步?她到底是怎么,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竟與這個人有了糾纏。 明明在過去幾年的時光里,她也不過和他見了幾次而已啊。 可是如果要真追溯起兩個人的淵源,倒還是要從周嘉魚和王謹騫很小很小的時候說起。 周家和王家是一個院兒里住著的鄰居,也是多年相識。 王謹騫的mama是位女巾幗,受家里世代從軍的影響十七歲就參加了革命事業,在部隊奉獻青春整整幾十年,王mama正懷著王謹騫的那年,正趕上一次西南地區的地震,當時情況緊急,王mama不顧自己主動帶著部隊開拔救災,為了嘉獎這種精神,王mama的名聲被宣傳的很廣,一路晉升舉家搬到了如今的大院兒里,能和王mama這樣的女將住在一個地方的人可想而知,家家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物,所以這么一來,剛出娘胎幾個月的王謹騫也算是正兒八經根正苗紅的小東西了。 按理說,王mama行伍出身,周遭住著的鄰居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對王謹騫的教育不按照將門虎子的方式來也該是那種嚴苛不二的方式,誰知道,打這個孩子出生起,王mama就沒順心過。 首先,就是名字。 王謹騫他爹是八十年代很有名的一位作家,叫鐵郎心,一次下隊采訪積累素材的機會里與王mama一見如故,不過半年時間就跟組織打了報告結婚,鐵郎心人很溫和也十分有才華性情,恰好與王mama的威武作風形成了互補。王謹騫生下來的時候,王mama想的很好,兒子隨爹姓,叫鐵牛!好養活!等大了就扔到部隊去鍛煉鍛煉,將來好好發展接他老媽的班,就算比不過隔壁戰家那功勛家族里走出來的小孫子,多多少少也是不能矮人一截的。 誰知道王mama想法一提出來,王爸爸第一個不同意。 首先作為一個作家,還是一個有學歷有文化有地位的作家,這兒子的名字怎么能起得這么草率?何況孩子還小,適不適合王mama這條路還很難說,不能在他剛來到這個社會就被禁錮了手腳阻礙孩子發展。最終夫妻兩個幾經斗爭,總算是拍板決定,讓兒子自由發展可以,但是必須得隨母姓。 鐵郎心研究字典詩詞古文好幾天,給兒子娶了個謹騫的名字,嚴謹慎思謙,時常提醒自己自勉的用意??粗诿薏祭锏膬鹤?,鐵郎心也算是老淚縱橫一把。心想著兒啊,你爹為了你將來不像你媽那樣那么粗魯蠻橫,可是把香火都給滅了??!你小子可得給我好好長著,別辜負了你爹。 轉眼幾年過去,王謹騫也確實沒辜負他爹心血,不像隔壁幾家的小子一樣天天就知道傻淘干架,倒是生得白白凈凈一副文弱書生相,趁著別人家的孩子還在作妖挨揍的年紀時,自己就知道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看趴窗戶上熱鬧,活脫脫一個小大人兒。他媽為此還曾經不止一次跟人吐苦水,想她下過災區上過戰場的女英雄,怎么這個親兒子就不能跟她一樣生龍活虎的呢? 大院兒里孩子多,家里教養的路子也都四面八方,幾家的孩子湊成一堆兒形成個小團體欺負人在這等級分明的地界是常事兒。其中以江家戰家這樣的頂尖兒家族的小孫子為代表鬧的最歡,欺負人也最沒邊沒沿。但是在這樣一個孩子們拉幫結伙調皮搗蛋的環境里,對于王謹騫這種不愛說話不愛鬧的,顯然就是一個噩夢。 第一次挨揍,是上初中一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