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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為他們是一家人,而他是唯一一個不被接納、多余的外人。 今天是張鵬的生日,張鵬是個孝子,同時又挺護著他,再挑起類似的話題,簡直就是在給張鵬設難題。 他不愿意因為自己引發什么不愉快,讓張鵬愧疚,林佩玲難過, 他不在場的話,不用顧忌他,至少場面不會那么難看。 張江洋低聲說:“我奶奶她們就是這樣,說話難聽,但她們不是討厭你,你不要放在心上?!?/br> 賀昭:“我知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br> 張江洋又說:“姑丈好賭,我不能跟他們說你和阿姨有錢,會給你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br> 賀昭嘖了一聲:“張江洋,我只是要回我奶奶家,我不是每年都這樣嗎?你不要搞得好像我是發脾氣離家出走一樣好不好?” 張江洋見他神色無異樣,松了一口氣:“我不是怕你不高興嗎?” 第28章 天臺 坐在樓頂天臺上,賀昭想,自己這跟發脾氣離家出走又有什么分別? 還是有分別的,他更像是被趕出來的喪家之犬。 明明也是他的家,可每一次張江洋的其他親人一出現,賀昭就會覺得自己才是外人。 天臺上馬婆婆搭了架子種了不知是水果還是蔬菜的藤蔓類植物,翠綠的葉子沿著架子攀爬織成網,遮住了些許陽光。 這座城市沒有秋天和春天,只有夏天和冬天無縫交替工作,在理應進入秋天的月份里陽光仍蠻橫無理地灼燒一切。 樓下響起了喇叭聲,賀昭抬眼看見一輛破舊的面包車駛了進來,他認得這輛車,張江洋叔叔的。 果然,很快,面包車停住了,張江洋的叔叔嬸嬸還有兩個孩子從車上下來了。 可真熱鬧。 賀昭就坐在架子陰影下的躺椅上玩游戲,沒一會兒饑餓感來勢洶洶。他摸了摸胃,餓得隱隱有點兒反胃,起晚了沒吃早餐,甚至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現在又熱又渴又餓。 流浪三毛也不過如此了吧。 還好他是個活在高科技時代有錢有手機的流浪三毛。 賀昭打開外賣,熟練地戳進常光顧的那家檸檬茶店,一杯不起送,隨意加了兩杯,下單的時候猶豫了片刻,把地址改成了7樓易時家。 他打開微信,給易時發消息:哥哥請你喝檸檬茶~外賣來了吱我一聲~ 易時回得很快:你在哪? 沒有問為什么請他喝檸檬茶,沒有問為什么地址不填自己家,而是“你在哪”。 簡簡單單三個字,易時應該什么都不知道,一瞬間,賀昭卻有種被洞穿的感覺。 很難形容的感覺,好像浮在表面的面具被打碎了,胸口悶悶的,有點兒難堪又有點兒沮喪。 賀昭突然就失去了活力,和旁邊的葉子一樣被曬蔫了,游戲也不想打,什么都不想做,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只想靜靜坐著發會兒呆。 他其實有點兒寂寞。 不是難過,不是憤怒,也沒有什么可失望的,就是有點兒寂寞。 一種天大地大,卻沒有一個屬于他的小地方的那種寂寞。 過了好一會兒,賀昭才回:在樓頂。 他打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心里詭異地閃過一絲期待,明明什么都不想讓易時知道,又希望他能讀懂點什么。 但易時沒有問他為什么在樓頂,只回了個“?!?/br> 一個句號?什么意思? 賀昭懶得去猜,仰靠在一動就吱呀吱呀的躺椅上。 其實今天天氣很好,天很藍云很白,就是有點曬。 如果來片云把太陽遮住就好了。 易時拎著賀昭點的檸檬茶走上天臺的時候,賀昭正自在地靠在舊舊的躺椅上,翹著腿,臉側著不知道在看什么看得很認真,他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陽光恰到好處打在他臉上,勾出側面的弧度,很漂亮還帶著點兒倔強冷淡。 賀昭的五官很出色,近看遠看都是個惹人注目俊朗干凈的少年,但在某個時刻某個角度,不只是帥氣,有一種跨越性別的漂亮。 易時看了幾秒,收回了目光,如果把漂亮二字說出來,賀昭估計立馬跳腳跟他理論。 “好快,比我想象中要快?!辟R昭瞄見易時過來了,見他沒出聲也就沒動,但干渴使他沒辦法繼續幽深。 他半起身,拉開易時手中的塑料袋,拿出一杯檸檬茶插進吸管喝了一大口。 他真的渴了。 易時安靜地站在賀昭旁邊,他沒有開口,賀昭也沒有。 賀昭緩慢喝了半杯檸檬茶,才忽然說:“原來不是葡萄,是絲瓜?!?/br> 語氣很輕松但是很篤定。 易時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藤蔓,不高的棚頂隱蔽處結了幾個小小的絲瓜。 易時:“嗯?!?/br> 有一絲悶熱的風從棚頂撫過,沒有帶來絲毫涼意,只有幾片葉子勉強動了動。 沉默了片刻,賀昭自言自語一般繼續說:“我一直以為馬婆婆在種葡萄,你見過葡萄嗎?不是水果店賣的葡萄,而是整株的長在地上的活葡萄,我只在小學語文課本上見過,就是像這樣搭架子,也不知道長得跟絲瓜像不像?!?/br> 易時聲音壓得很低,冷冷淡淡懶懶散散地卻意外地很耐心:“不知道,沒見過?!?/br> 賀昭仍看著絲瓜,又說:“絲瓜好,絲瓜炒著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