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小張氏見大夫沒言語,她也縮在一邊不敢說話兒。大夫只用銀針扎了張氏幾下,就見她幽幽舒了口氣兒,雖然人沒清醒過來,但最起碼出氣兒有力,胸脯也有了起伏。 送走了大夫,田老漢才抹了一把臉,扭頭對小張氏吩咐讓她好好照看著張氏,然后就出了門。他現在是沒有擔心張氏的心里,他得問清楚明子,張氏當初讓娘家那邊拿走了多少銀子。 雖然有外人在的時候,小張氏處處表現出一個擔心婆婆的好媳婦形象,可要真讓她留下伺候昏睡的張氏,她是一點兒都不樂意。 那邊田老漢還沒問清楚銀子的事兒,就又聽見正屋傳出了張氏尖聲的咒罵還有摔東西的聲音。 緊接著,在一聲尖叫之后,小張氏慌張的從正屋跑了出來,而衣衫不整的張氏手里還拿著長枕頭一邊砸一邊追。 “你個賤娘們兒,不要臉的臭婊/子,老娘還活著呢,你就敢從我屋里摸錢,”張氏這次是真發了瘋,剛才要不是因為口干醒了,說不準自己藏在炕柜底下放銀子的布包,可就被這個賤娘們給摸走了呢。 得了消息說家里出了人命的田家成匆匆趕回來,一進門就瞧見他娘正封了一樣的騎架在媳婦身上,那拳頭不管不顧的往媳婦身上砸呢。他頓時急紅了眼,想拉起張氏,嘴里還直叫喚著讓她別折騰了,丟死人了。 張氏聽到老二埋怨,心里更氣了,嘴里的話也就越發的刻薄,這上嘴皮兒一碰一下嘴皮兒,臟話就一溜煙兒的冒了出來。 “你個不孝子,老娘算是白生了你,瞧瞧你娶的是個什么賤玩意兒,趁著老娘不省人事想偷錢,你他/媽的也不怕遭雷劈!”張氏死死按住小張氏,啪啪的在她臉上抽了兩巴掌。見兒子過來要護著他媳婦,她又覺得這事兒是老二跟她媳婦串通好的,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地撕扯起了田家成,“你個吃里扒外養不熟的白眼狼,有了媳婦就知道算計老娘了?這老天爺咋就不響個雷把你劈死!” 那模樣,簡直是恨不得從田家成身上割下二斤rou來。該死的,敢偷她的銀子,真是白白疼了他們二房一場。 田家成見她娘越說不不像話,可他也不能像他娘一樣叉著腰罵街,只能一個推搡把扒拉在他胳膊上的張氏推開,然后陰沉著臉把媳婦拉拽起來。 “娘,你是咱老田家的人,平日里作威作福就算了,怎得到了要人命的時候還只記得給張家送錢,你這當娘的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兒子?”田家成看著一個屁墩兒坐在地上,準備撒潑的張氏,語氣也是不耐厭惡的嚷道,“我可不想跟老大似得被你逼死!” 田老漢眼看著院兒里又鬧起來,氣的胡子都抖動起來了。不過見有鄉鄰過來,他還真是羞臊的沒敢出面兒,原因無他,就是自己臉上還留著幾道爪子印兒。 張氏被推搡到地上,氣的臉都紅了,尤其是周圍零散的幾個鄰居指指點點的罵了幾句狠毒。更有幾個要送兒子上戰場的大娘,當場沖著她啐了幾口吐沫,一點都不顧及鄉里鄉親的那點面子。 李青暖被何氏扶著靠在窗戶邊兒上,看著院里的鬧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這田家爹娘還真是可笑,鐵石還在的時候,他們為了摳唆銀子,使勁兒的往死里壓榨大房。本來她還想著,也許他們真是在意血脈呢,可這會兒看,鐵石不在了,他們又開始折騰二房。那二房的田家成跟田大明可是老田家的親骨血! 小張氏柔柔弱弱的靠在自家男人身上,暗里還指了指自己的腰帶封,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會意的笑??蛇€沒等田家成眨眼,就瞧見自家媳婦的裙子可是紅了一大片。 他尖叫一聲,一把抱起小張氏就回了屋里。等瞧過之后,也不知大夫在屋里說了啥,田家成二話不說直接奔到廚房拿了菜刀進了正屋。接下來,就是田老漢跟張氏生生被田家成拿著菜刀滿院子追趕。 田老漢見老二是理智全無,也沒心思管摔倒在地連滾帶爬的婆娘,只一個人鉆進了圍觀拉架的看熱鬧人群里。 這會兒來看熱鬧的,大多都是婦孺,哪個敢上去跟田家成這個壯丁奪刀?她們也只是齊刷刷的往后退著,生怕田家成手上沒個準頭傷了自己。 因為田家還沒交上銀子,家里也沒壯丁去記名兒,所以今兒他剛好帶著兒子跟侄子來綁人。步子剛邁進田家院子里,就看見田家成舉著菜刀追到他娘跟前,眼看那刀刃兒就要落在張氏身上了。他的心可是一下子就提起來了,自個村兒剛剛有人丟了性命,現在又要出弒母的事兒?那他還不得被外村的人指著脊梁骨嘲笑死??! “田老二,你要不停手,就等著吃人命官司吧!”里正面色鐵青的吼道,隨即讓兒子跟侄子上前搶奪了田家成的菜刀。 張氏頭發散亂,感覺渾身疼的要死,可她一聲不敢嚷。她是真被嚇毛了,也顧不上胯襠里的尿性味,直接一抹兩把淚的撲到里正跟前,“您可得救救我老婆子,要不我就被這不孝子打死了......” 里正往后退了兩步,沉著臉讓田老漢把這撒混的婆娘拉起來,“這是咋回事兒?你們田家可真行啊,一出出的事兒搞的咱們整個潮河溝都跟著敗興!要是你這當家的實在管不好,那就抽個空搬出潮河溝吧,咱這里供不起你們!” 這話就嚴重了,活了大半輩子,田老漢要是聽不出里正有意把他們逐出村子,那他也就白瞎了幾十年的吃食。 小張氏也聽到里正來收錢,也不管身子受了了受不了,顫顫巍巍的就出了門,哭了個昏天暗地,“我的命可真苦啊,好不容易有了身子,生生被婆婆打沒了!爹你以后可咋向田家的祖宗交代啊,娘啊,你就不怕我那可憐的娃半宿里跟老大一起來找你......” 說起來,她也還真不是剛剛沒了孩子,只不過是前些日子涼了,月例一直沒來,今兒誰知怎么被張氏刺激到了,直接冒了那么一大股。也虧得她腦子激靈,跟自家男人商量好了對策。在這個關口兒,借了剛剛見紅的情況生事兒。她心里可是明鏡兒似得,這會兒不讓田家老倆抓心撓肺的,那回頭自己怎么拿捏這個家? ☆、第38章 身敗名裂 最后田老漢還是替二房掏了錢,而老三田家財也從鎮上搞了二十五兩銀子,算是補上了自己的人頭。里正臨走前,被何氏喊住了。 不是何氏想出來,只是妹子李青暖死活讓她送出來二十三兩銀子,說是替她不知生死的男人頂人頭。 李青暖不是大方,她只是不相信那個男人真死了,但凡有一天沒瞧見他的尸首,她就不能讓自家男人被詬病成了官家追討的逃兵。 兵役的事兒算是消停了,張氏也因為打壞了小張氏,自己在正屋窩了好幾天。而田老漢更是帶了田家成去鄰村張家要了好幾回銀子,最后惹惱了張家小輩,那小輩直接找了幾個后生,堵在倆人回去的小道兒上,悶頭揍了他們一頓。 這下別說是要錢了,直接就結了仇怨。 小張氏的日子最近是很滋潤的,自從那天小產風波后,她不僅不用伺候婆婆了,三天兩頭的自家男人還會買些rou回來。公公也會給二房些大子兒,讓自己養身子用。 正屋里,田老漢用腳踹了踹在炕里頭要死要活裝病的張氏,嘮叨起了分家的事兒。老大沒了,就留了個病怏怏還揣著個娃的媳婦,偏偏那李青暖還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現在抓藥都得正房拿錢。而且當時老大家媳婦犯蠢,還借了李青山家二十幾兩銀子說是頂人頭。加上他們成親時候,似乎還欠了外債,要是不分家,這些錢可都得家里出。 二房那可是跟他們動了刀子,說不準哪天就會再來一出,那時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他們可沒底兒說理去。而且前兒個,老二可是黑著臉來要了一次錢,直接把明子送去鎮上的私塾了,一年八/九十錢銀子,加上給夫子的供奉,那可也得不少呢。這么下去,自個的老底兒還不得被老二家的掏空了? 張氏一聽要分家,也不裝了,一咕嚕的爬起來瞪著田老漢點頭。大房的廢物她是不想養了,二房雖然是親兒子,也架不住她要保命啊。老三還沒成家,倒是用不著分。老四那是入贅出去的,不用自己負擔,而且她可還指望老四旺兒繼承那財主家的家產嘞。 說著容易做著難,現在不是老的要松口分家,而是二房小張氏打死不分。只要張氏敢提分家,她就敢抱著肚子坐在門口哭嚎她可憐的孩子。次數多了,田老叔也暗地里來找了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兩趟,話里話外都是說,他們再鬧下去,就要開祠堂了。 雖說一堆子糟心爛肺的事兒被壓下去了,可張氏這心里就是堵著一口氣兒出不來。她到現在都想不通,咋地向來在家里橫行霸道的自己,怎么會活得像現在這么憋屈?田老漢時不時吵罵幾句,老二家媳婦也三天兩頭的拿捏著身子不好不干活。這喂豬喂雞甚至灶房的活兒,都得她一個老婆子干! 田家宅子里,難得的安生下來。這前后沒用了半月的時間,居然讓惡婆婆跟刁媳婦扭轉了地位。 半個月的時間,李青暖的身子也穩妥了,加上有何氏細心的照料,她倒是能下地溜達了。這個時候,也傳回來,說李青山回了鎮上,直接去臨縣官家的義莊了。 也就是這么個時間差,算下來不過兩日的功夫,李青暖屋里又出事兒了。而這次,徹底讓她陷入了瘋鷙,同時也讓整個田家被陰云覆蓋。 就在剛剛,田家財趁著院兒里沒人,偷偷摸進了東屋,也不知他說了啥做了啥,直接讓驚醒的李青暖摸出剪刀捅了命/根子。一聲慘叫驚動了田老漢跟張氏,可倆人還沒回過味兒來,就看到滿身是血的田家財從東屋爬出來。而后邊的李青暖手里攥著帶血的剪刀,狀似魔怔的往他身上刺。許是怕搞出人命,李青暖扔掉剪刀,從門后頭摸出一把掃帚劈頭蓋臉的抽在田家財后腦勺跟后背上。 “欺辱大嫂,你也不怕遭罪,今兒我就打死你個畜生!就算拉去見官,這侮辱大嫂的罪名也是打死不論的......”一句句要命的話自李青暖嘴里冒出,陰森可怖。 張氏尖叫一聲,撲到東屋門前,對著李青暖就要打撓,卻不想直接被李青暖一掃帚抽倒在門檻上。 小張氏透著窗戶,看著院里血腥的一幕,然后變/態的嘿嘿發笑,活該這作死的張氏。不過她也沒想到李青暖沒了漢子,居然會變得這么彪悍,遇見事兒就敢動刀子。 說起來欺辱大嫂的罪名,田家財還真是冤枉。他不過是因為借了酒場上二十多兩銀子,這會兒人家逼要的發了狠,他才想著從東屋弄些值錢的東西去。本來想著,大嫂是個寡/婦,身子又柔弱,定然不敢張揚,況且爹娘也不會給她撐腰的。誰知這老大家的發了瘋,直接斷了他的命/根子...... 李青暖打累的,靠在門上喘著粗氣兒,眼里全是同歸于盡的魔怔,她抖著手指指著張氏跟田老漢,歇斯底里的大笑。 “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種腌臟的人家,我家男人生死不明,你們就要讓兒子欺辱我,難不成正把我當包子捏?” 路過的村民都探著身隔著籬笆往里面張望,聽到李青暖的一番話,各個都嗔目結舌。在這小村兒里,人們可極為講究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和傳統。欺辱孤兒寡母的本來就被人不恥,更何況是在大哥尸骨未寒的時候欺辱大嫂?這種人,打死都不為過。 朱秀才恰好也在,看著受傷的田家財,他眼神明滅悄悄隱了身影。 有些剛從菜地回來的媳婦跟嬸子,直接揉爛了菜籃子里的瓜菜,沖著田家財跟張氏就丟了過去。離家近的幾個,還跑回家去舀了兩碗泔水,打砸在不入眼的田家老三身上。 田老漢臉色發白的跌坐在正屋的臺階上,心里是又急又惱又羞愧,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大哥田老叔搖著頭扭身走的時候,他的身子直接就癱軟了。這下,田家是完了,徹底完了。 如果說以前他跟婆娘逼著老大去掙錢,或者拘束著他欺壓著他,頂多也就落個偏心眼兒的話頭子??赡募业牡锊黄??所以就算再被人詬病,也不會讓人瞧不起??涩F在......教唆兒子欺辱守寡的嫂子,這可就是大罪了! 一時間,田家就因為有這么個兒子讓人不齒。誰走到田家門口不啐兩口?那幾個人,還真是喪心病狂的畜生。 何氏抹著眼淚,讓林家和劉家交好的嬸子幫忙把李青暖放到張大叔的驢車上,隨即回身當著田家老倆的面兒一腳狠狠的踩在了田家財傷口處,“這事兒沒完,別以為田家老大不在了,你們就能糟蹋我妹子!” 她向來不是個犯狠發混的人,做人媳婦做人嫂子,也都是極為親和。在村里做了十來年的媳婦,從來沒跟人紅過一次臉??蛇@回,她是真怒了,其實心底也是有些埋怨自己的,要不是自己擔心在娘家的大郎,怎么可能放妹子一個人在狼窩? 小張氏看著一片狼藉的院子,然后探頭瞅了瞅東屋里被砸碎的碗盞和七歪八斜的桌椅,然后撇了撇嘴,也不說去拉一把張氏就徑自去灶上找了點吃食。至于滿是鮮血和滿臉青白的田家財,她才不愿意瞧呢,說不準自己一上前,又得攬下啥活兒干,還得被婆婆逼著給攤藥費。 最終,田家財是徹底廢了,別說生育娶媳婦了,只怕這輩子他都做不了一個真男人。田老漢得了大夫的話,這才慌亂了,也不怕花錢了,趕緊讓人送了他去鎮上的大醫館??蛇€沒等田家財被看好,一群要債的混混可就尋摸到了潮河溝田家宅子里。 老四這次倒是匆匆趕回來了,可衣裳破爛的他并不是給爹娘送銀子呢,而是琢磨著弄些銀錢填補自己私吞賬房銀子弄下的窟窿。正好兩下的事兒對到了一塊兒,田老漢也實在是拿不出錢了,他們居然起了出賣掉李青暖的心思。 小張氏一聽公婆不再逼著二房掏錢,趕忙錘了還在發愣的田家成一下,滿口應下了這個主意。 得了爹娘的默許,老四田家旺當天就趕回了鎮上,然后找了跟自家岳父有生意往來的一個克妻鰥夫。兩相交談,那老鰥夫一是急需一個不知情況的暖床妻,二來也是貪圖李青暖的模樣,一拍大腿給了田家旺十兩銀子,讓他代替自己去求親。 在這個地界兒,鰥夫與寡/婦再成親,并不是啥好兆頭,更別說是風光大辦了。而且為了避免外人詬病,倆人也不會在領人進門相見。 那個鰥夫想的挺好,可現在李青暖被何氏接到家里照看,就算田家人上門,何氏也會依著妹子的意思讓人趕出去。到最后,李青暖直接讓林月娘把林家看家護院兒的大黑狗弄了來,只要田家人敢上門兒,就直接放狗咬。 ☆、第39章 所謂分家 最終田家旺的齷齪心思沒達成,而他許諾的那個鰥夫直接找到了他岳丈家。這下,賬房虧空的事兒也敗露了,甚至還牽扯出田家旺在給人做女婿和相公時,曾對家里的丫鬟上下其手。更利用賬房的銀子,常去暢春園捧一個唱小曲兒的戲子。 田家旺的媳婦雖然是個商女,但也是個有氣性的,直接跟他和離。臨將他趕出家門前,還依著賬簿記錄,請了官府老爺作證讓田家旺簽下了欠條。 到此時,田家成跟小張氏霸占著家里。田家財一邊躲避著追債的打殺,一邊還要暗中找各種偏方和“神醫”幫他恢復男人本色。而田家旺也從一個自以為驕傲的財主家女婿,變成了一聲債務聲名狼藉、灰溜溜回到村里的落魄鬼。 至于田老漢跟張氏一心藏著掖著的銀子,不僅一點沒留下,甚至還賣了最后的一點田地。如今只剩下南邊田鐵石當初種著玉米的兩畝中等田了。 雖然李青暖是在娘家養身子,可每個月的糧食跟補藥,卻還得從田家拿。加上田家人還琢磨著,她屋里肯定藏著好物件,所以這會兒整個田家都動了休棄了她,或者直接讓她代表大房凈身出戶的分家想法。 分家少不得要請見證,可任誰一聽田老漢的意思,都得搖著頭擺手。這明擺著不公正的分家,不管落誰手里,可都得被人戳脊梁骨。至于有些名望的人,更不愿意碰田家這該遭天譴的一家人。 讓李青暖凈身出戶是不容易的,可張氏也憋不住心里的火氣,天天堵在李青山的家門口罵。有時候李大郎出門,還會被張氏逮住又撓又打,嘴里還不三不四的說著惡心人的話。 次數多了,李青暖就聽出了里邊兒的意思,心里泛著冷意,她終于回到了田家。 田家在潮河溝因為田老叔,也不算是沒落沒人搭理的小家子人家?,F在好了,因為田老漢這么一作,田老叔直接找了幾個說得上話的大輩兒和里正,要當眾管一管不消停的子孫。 巴掌大的村落,誰不清楚田家那起子事兒,所以對于田老漢跟張氏的事兒,他們這些做大輩兒的也只能搖頭嘆氣。 田家人一見呼啦啦來了不少人,各個都面色不好,心里都有些打鼓。田老漢也顧不得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說李青暖分家,就趕緊讓張氏招呼眾人進屋。 等到大輩兒跟里正都坐上了炕,田老漢才領了田家成兄弟三搬了小凳子坐在了地上。張氏跟小張氏也各自站在自家男人邊上。 田老叔跟里正也懶得客套,剛訓斥了田老漢幾句,就聽得張氏冷哼著說要分家。她現在是啥都不怕了,眼看房子都保不住了,憑啥還要供養著一個懷子孽種死了男人的寡婦? 田老漢見屋里幾人都詫異的看著自個,各個都很不贊同,他也只能臊紅了臉,吭吭唧唧的一句話也沒說出來。他心里也有小九九兒,這會兒那些當惡人的話,他可就指望著張氏擔下呢。 “行了,既然這樣,咱們幾個老哥兒今兒就給你們做個證,分家可以但得公正著來。別以為鐵石那孩子不在,你們就能把心偏到南墻根里?!崩镎撬腥死锩娴匚蛔罡叩?,雖然他也覺得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兒不好,可要真讓田家人這么糟下去,潮河溝遲早的成了七里八村的笑話。 張氏雖然氣勢盛些,可也不過是強撐著的,前邊兒的事兒早把她的膽嚇破好幾回了?,F在見田家大輩兒看著她,就像是看惡婦一樣,她心肝也是一顫一顫的熄了聲。 倒是小張氏陰陽怪氣兒的笑了兩聲,說了一遍家里的打算,無非就是讓大房凈身而出,順帶著南邊兒那兩畝已經長了半人多高的玉米也得收回來。 田老叔一聽到小張氏怪模怪樣的開口,眉頭就皺起來了。再聽這話,他直接瞪了一眼底下呆滯不說話的田老漢,煙鍋子磕了磕炕桌,“我倒是沒聽說過,誰家會這么分家。不說別的,這分了家你讓鐵石媳婦住哪?吃啥喝啥?眼看著天兒都到了十月多,她大著肚子,咋去砍柴火?不說別的,你們舍得了臉面,咱田家祖宗還丟不起這面皮呢?!?/br> “是啊,田家老弟,你這可有點忒不地道了?!币娞锛依鲜宥及l了話,里正也緊跟著說了句公道話,“雖說這分家是你們老人提出來的,可也不能這么欺負人啊。這樣你讓你家后輩兒以后怎么做人?” 要是放在平時,張氏這潑婦早就跟這群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大老漢們干起仗來了,就算不能撓他們個滿臉花,也得噴他們一臉吐沫??涩F在她只能黑著臉,滿臉憤憤的輕哼一聲。 田老漢被你一眼我一語說的有些尷尬了,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半晌才猶豫著開口,“最近家里事兒多,加上給幾個孩子掏人頭銀子,還有就是老三這個不成事兒的,還欠了酒場那些混混不少銀子,我這實在是拿不出分家銀子了?!背烈髌?,他接著開口,“要不然這樣,鍋碗瓢盆各自給她一套,還有灶上剛摘的秋豆角兒也分她一半兒。另外在前山根里還有一處茅草屋,雖然常年不住人兒,但也算個能遮風避雨的地方......至于家里的欠債,就不分給他們大房了......” 這話一落,炕上坐著的幾個老輩和里正,打量田老漢的視線可就更利了,良久后才對視一眼,心里暗自做了某個決定??伤麄円矊嵲诓缓脧娖忍锢蠞h跟張氏給大房些分家銀子。雖說大輩有管事兒的,可也只限于供奉祠堂祖先,然后給人見證分家,別的他們也只能應承村里人一聲叔伯。 李青暖冷眼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么昧良心的。別說田家還有農具,還有田鐵石當初攢下的不少物件,那后院兒可還養著豬和十幾只母雞,難不成他們真當她腦子昏了?不過分家也好,反正現在田家已經成了個爛泥坑,她也借著田家財讓田家徹底名聲掃地。別跟她說什么豎子無辜,說什么田家財罪不至如此,那些說這種話的衛道士怎么就不想想她家男人的苦?怎么就不想想她肚子里的娃? 她李青暖不是圣母,她就是個沒有大局觀念,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女人,如果說以前礙著自家那個憨子對田家的期望和感情,那現在她是徹底恨上了這一家人。不看他們作死,她哪能甘心? 田老叔默了默,他們老田家幾兄弟都是實誠憨厚的莊稼戶,除了田老漢,就沒人被說道過門風不好,更沒人敢說一句為人不厚道??善?,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好好的田家名聲,全讓田老漢給敗壞了!可他能說啥?當初爹娘沒的時候,可是拉著他們這些當哥哥的手,讓他們應承下照看田老漢。想到這,田老叔嘆口氣,然后看向李青暖,無奈的開口問道,“鐵石家媳婦,你是怎么想的,說道說道......” 李青暖動了動身子,“分家可以,不過當初爹娘是應承了南邊兒兩畝中玉米的地是大房的,就算你們要收回去,也得等我把莊稼收了。再者后院兒的牲口,我也不要折合成銀錢,只要灶房之前剩下的小半翁的豬rou跟油......” 一聽李青暖這是要分東西呢,張氏直接就打斷了她的話音兒,尖著個嗓子指著李青暖的鼻子,在一旁跳腳地嚷道,“滾犢子的,你個克死男人的小娘們兒,我沒跟你要銀子就算了,怎么著這會兒還想分老娘的物件?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別說你在田家還是外人,就算你真是老田家的媳婦,我讓你滾出去,你也的乖乖給我滾??蓜e讓我把你趕出去,讓人都知道你個敗家的,沒羞臊的娘們是被休棄的?!?/br> 田老叔冷著臉,一巴掌拍在桌上,呵斥道,“張氏,你真當我們是泥做的??!這是啥場合,哪由得你個女人囂張?!?/br> 他是在戰場上經歷過殺戮的人,雖然年老了,可發怒時的余威猶在。這也是氣急了,直接就起身指著田老漢說道,“你要是管束不住自家婆娘,我就開祠堂當著全族的人說道說道,咱老田家可不興供養這種惡毒的女人!” 意思是,要是開祠堂,那要么把田老漢一脈驅逐出去,要么就讓他休了這沒有德行的婦人。 眼看著情況不對,田老漢趕緊讓小張氏把有些蔫了聲的老婆子弄走。今兒是要分家,可不能再節外生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