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十二姐,流馬城那件事我也不想的,都是相爺吩咐,我也是身不由己……” 唐庭心里大急,她這是要報那日之仇,難怪跟他說什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奈何已受她所制,掙扎也是徒勞。 “相爺吩咐……”阿瑤揚起唇角嘲諷地一笑,“也是,你我都身不由己,卻也怪不得你,只是我心里……總也咽不下這口氣,卻要煩勞十四弟包容一二了?!?/br> 一頭說一頭從唐庭腰后拽下個木塤,略一忖思,道:“原來昨晚與葉如誨交手的那人是你?!?/br> 唐庭干干咳了聲,道:“十二姐,你待我這樣就不怕相爺懲戒?!?/br> 阿瑤道:“我殺了你一了百了,又有誰知道?” “你……十二姐你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是這般狠心的人……何況相爺耳目遍布天下,你以為他會不知道?十二姐,你仔細考量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看在十三哥面上……” 阿瑤再聽不下去,拿過口球便塞到了他口中,如此才算清靜。 唐庭還只是嗚嗚地叫,被阿瑤拎著丟到水塘邊的爛泥里,他俯身向下,整張臉完全埋在泥里,差點沒憋死過去,正在這時,阿瑤卻把他一腳踹翻了過來,他這才緩過一口氣。 阿瑤蹙眉看看他被泥糊的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將他又往水塘中間推了推,道:“十四弟,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秦放歌那邊我還得回去周旋,便不奉陪了?!?/br> ☆、第23章 風蘆莊(2) 唐庭還在污泥中掙扎,來回翻滾下,竟順著塘邊的緩坡滑了下去,“咕咚”一聲落入水中,生生攪亂一塘月色。 阿瑤站在原地靜看片刻,轉身離開。 她的心腸終究太軟,竟狠不下心一劍殺了他,也罷,便讓他自生自滅也好。運氣好的話,或許他會被他隨后尋來的手下救起,不然他今日十有j□j會溺死在這水塘里做個水鬼。 這也怨不得她,誰叫他幾次三番招惹她,以為她懦弱無能便可以任意欺辱?需知泥人也有三分脾氣,豈容他一再欺凌,是他自己撞上刀口的,又能怪得了誰? 稀疏樹影里忽有人影晃動,她一愕,方頓住腳便見秦放歌、葉如誨與那卓青帶著十來個莊丁從小樹林里走出來。 “秦爺,你們……” “大半夜的不睡,你到這里來做什么?”秦放歌冷冷問。 月色如霜,映得他一張臉越發冷肅。 “我……”阿瑤下意識回頭看看不遠處的水塘,唐庭還有小半截身子浮在水面上,她轉回頭,看向秦放歌身旁面色不豫的葉如誨,緩緩道,“那個人葉三爺興許見過,在步德鎮的醫館中,他是相……唐初樓而今最得力的手下,排行十四,今日來是探問秦爺你們這邊消息的,我自不會再聽他的,便引他到這里來……” 秦放歌打斷她道:“然后伺機殺了他?” 他的目光越過阿瑤肩膀,望向水塘,唐庭已經沉下去了,只剩烏黑的一把頭發浮在水面上。 阿瑤遲疑片刻,默然點點頭。耳中隱約聽到咕嘟咕嘟冒泡的聲音,她想唐庭多半是沉入塘底了,他的運氣還真是夠差,居然等不到有人來救。 葉如誨似是還不信,繞過他二人,走到塘邊低頭查看一番,回頭對秦放歌道:“這唐庭既已到風蘆莊,難保沒有其他黨徒在這附近,我同卓青要好好巡查一番,賢弟,你先帶那女人回去?!?/br> 秦放歌頷首應了,伸手握住阿瑤手腕道:“走吧!” 他沉著臉拽了她轉身便走,阿瑤步履不穩地跟著,一路沉默無語。直待回了風蘆莊,到得阿瑤住所,秦放歌才放開她道:“你既遇襲,為何不喚門外守衛,卻要同他到莊外去?” 阿瑤低眉揉著被他勒痛的手腕,道:“秦爺你不信我?” 秦放歌不答,緩步走至她床榻前,俯身撿起地上一片薄紗,那是阿瑤出劍制住唐庭時無意削落之物。他將那薄紗捏成一團攥在手心里,又踱到大開的后窗前,注目望住半空中掛著的那輪圓月,淡淡道:“你連你的同門都殺了,我還能不信你?” 這話多少含著些嘲諷之意,阿瑤苦笑道:“秦爺這是在嫌我太狠毒么?” 秦放歌掉轉頭定定看她片刻,搖頭道:“我只是覺得你這女人心思太深,總也看不透?!?/br> “秦爺當真看不透?”阿瑤幽幽道,“我既殺了唐庭,便是立定主意跟著秦爺了?!?/br> “跟著我?” 秦放歌點點頭,慢慢走回阿瑤面前,忽抬手撫上她半邊面頰,道:“我不過一介草莽凡夫,怎比得上你那高高在上的唐相?”他指腹上有粗糲的繭子,味道卻是干凈,許是才洗浴休整過,身上隱隱有清新水氣,剔去滿面胡須,顯露俊朗眉目,整個人煥然一新。 阿瑤被他忽如其來的舉動驚住,不由便瑟縮了下,肌膚上起了層細栗,也不知是怕的還是給冷的,語聲竟有些發梗:“可只有秦爺還把我當人看,而……他,不過當我是……是可以利用的玩意?!币嗷蛘f是棋子,無非如此而已。 秦放歌怔了怔,心頭微有所動,手中這張臉與商玉真的像極,同樣清麗無匹,然氣韻卻差之千里。 商玉孤傲,目下無塵,因著家世顯赫,幾曾受過人的冷臉? 而她卻從來都是惶惶然小心翼翼,卑微若螻蟻。 他不覺便嘆了口氣,手指滑落她下頦,略有些輕佻地捏住,道:“我曾說過,跟著我可是要伺候枕席的?!?/br> 阿瑤驀地抬頭,對上他灼灼的目光,便往后一退。 “你不愿意?” “我……”阿瑤垂目,半晌方道,“我并非清白之身,只怕秦爺嫌棄?!?/br> 秦放歌微皺起眉,眼中那抹興味漸漸消弭而去,眸色沉沉,隱有不悅之色,松開手退后一步道:“你倒還有自知之明,是啊,你這樣的……女人,我當然是要嫌棄的?!闭f罷轉身,徑自往門口去了。 阿瑤知他這是放過自己了,便松了口氣,見他將要出去,略一遲疑,出聲喚他道:“秦爺!” 秦放歌頓住腳,也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些激動。 便聽她在身后低低道:“多謝秦爺!” 秦放歌由不住滿懷失望,呆了片刻,方苦笑道:“還道你是要留我,哎……也罷,隨你吧!”頗是無奈地搖搖頭,邁步出了房外。 他走出去一陣,阿瑤才上前去關門,房門將關未關之際聽到院外有嘈雜之聲,大約是這莊里的某個仆從跑得甚急,剛好撞上秦放歌,正在連連地賠不是。 秦放歌卻也沒怪罪,反而好言撫慰,一面問道:“出什么事了?跑這般急……” 那仆從道:“哦,沒……沒沒沒什么事,是小的魯莽?!?/br> 言語間含含糊糊,分明便是在遮掩什么。 阿瑤不覺便起了疑心,抬足出門緩步往院門邊挨過去。 “既沒什么事,那便慢點!哦,對了,你們莊主同三公子可回莊了?” “是是是?!逼蛷拿?,又道,“莊主他們剛剛回來?!?/br> “人在哪兒?我過去看看……” “在……在靜水閣,不過,已經睡了……” “這么快便睡了?”秦放歌似是很詫異,沉了沉卻道,“那我明日再去?!?/br> 仆從道:“秦爺也早些安歇,小的告退?!?/br> 一壁粉墻之外,花木疏落有致,秦放歌挺拔的身姿在青石板地上投下道長長的黑影,許是太長,竟自半邊門洞上打個彎,落了半截在院門之內。阿瑤站在樹下黑地里,看那道影子在地上動作,他并沒有立刻就走,默然凝立半晌方負手離去,去的方向正與那仆從相反。 阿瑤目送他走遠,尋思片刻,正欲往那仆從去的方向跟過去看一看,忽聽一陣腳步聲響。她忙躲在一棵大樹后,探頭瞧時,竟是那仆從又回來了,卻已不再是一個人,身旁還跟了一儒服老者。 二人匆匆自她身邊經過,并未察覺她在樹后。 阿瑤等他們走得稍遠一些,方閃身出來,一路跟隨,直到靜水閣。 靜水閣四周一轉全是水,卻是個搭在湖中央的水閣,只在南面置了一條兩尺來寬的木橋做來往通路。已是下半夜,此處仍守衛森嚴,環廊上每隔十米便有一莊丁走動,想要私下靠近一探究竟還真不那么容易,稍不小心,便會暴露行蹤。 思想間,仆從已引著老者通過木橋進去。 她匿身在湖邊茂密的樹叢里,心頭疑惑愈盛,葉如誨與那卓青究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事,竟連秦放歌都要瞞著。那仆從說他們已睡了,可水閣里分明有燈光透出,若真是睡了,又怎會叫那仆從引人進去? 約莫有盞茶功夫,卓青與那老者從內出來,那老者一面走一面道:“不要緊的,那位公子而今氣息順暢,并無瘀滯阻塞之象,莊主請放心?!?/br> “這便好,擾了先生清夢,還請多包涵?!弊壳嗾f著,又喚先前那仆從送老者順原路離開。 阿瑤從二人言語間聽出些門道,想那老者多是醫生,半夜三更被叫到此處,無非是這靜水閣有位急癥病人需要救治,他說公子……莫非是葉如誨病了?可是瘀滯阻塞……又是什么樣的病呢? 她這般胡亂猜著,眼再往那木橋上一瞅,登時便把先前那些猜想推翻了,葉如誨不知何時從里面出來,正好好的站著與卓青說話。也不知說到什么,卓青忽拉著葉如誨走到湖邊來,往樹間偏僻地里走了幾步,方道:“朝中到底怎么一回事?憑他的本事根本不至于叫個女子得手,差點就丟了性命,徐家就只剩了他這點血脈,若真……”說到此處便再說不下去,只是嘆氣。 葉如誨道:“我也不知,這孩子素來心思多,或許另有謀措也未可知?!?/br> “就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弊壳鄾]好氣,轉而卻道,“秦四哥出來了,咱們回去?!?/br> 阿瑤從枝葉間往那木橋上一瞧,果見秦放歌立在上面,正朝葉如誨他們這邊看,等他二人過去,三人便一同進了水閣中。如此看來,秦放歌卻也是知道的,他們所瞞的人無非是她而已。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阿瑤輕手輕腳從樹叢間出來,沿著來時之路自回她自己的住處。 夜風涼涼從面頰拂過,靜寂當中,忽有衣帶獵獵之聲。她腦中一轉,錯步隱身一叢矮樹后,將將藏好,便見一道黑影自樹間飛掠過去,跟著又是幾條黑影,統共有七八個人。 空氣當中依稀有幽香浮動,阿瑤眼瞅著那最后過去的一道纖弱黑影,微微蹙了下眉,若沒看錯的話,那應是阿芙。 她記得阿芙身上的香,甜滋滋馥郁芬芳,氣息逼人。 不多時水閣那邊便有極大的動靜,有人大聲喊:“有刺客——” 沸反盈天的鬧嚷聲中,刀劍碰擊聲不絕于耳。 阿瑤靜靜佇立片刻,隔著有那么遠的距離,她雖看不見,卻也能想象得到戰況之烈。 她唇邊不覺浮起一抹淡淡笑意,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24章 綠柳坡 當晚風蘆莊損失不少。莊丁死傷十余人外,還起了場大火,把個靜水閣燒了個精光。不過這對葉如誨他們來說,或許并不算什么。為著他們謀劃已久的目的,便是燒了整個風蘆莊,恐怕也沒什么打緊。 火起后,秦放歌趕來阿瑤住處巡視了一番,見沒什么事方才離去。 這般一折騰,一夜光景便去了大半。 月已西斜,阿瑤隔著紗帳怔怔望住窗外,不覺間便迷糊過去。睡夢里亦不平穩,毛毛糙糙地,做了小半夜的亂夢。 因著沒睡好,早起時便有些懨懨的,直到動身離莊時,方強打了幾分精神起來。 出得門去,卻只見秦放歌同幾個從人各自牽著匹馬站在一輛馬車前,葉如誨、卓青等人卻未在出行的隊伍當中。 阿瑤有些詫異,問道:“葉三哥他們不同我們一起走么?” “嗯,不走?!?/br> 秦放歌含糊應了一句,顯然不想就此事多說。她也就不便再問,見他對自己指那馬車,便轉身上車。 從風蘆莊到白城并無高山峻嶺阻隔,一路都很平順。 阿瑤在車上補了一覺,醒來時已在白城之內。外面一派嘈雜,各色叫賣聲響成一片。她撩開車窗簾往外看,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人群當中有個貨郎湊上前來,對著她大肆兜售手中各式雜貨,見阿瑤興致缺缺,忙又道:“我這里還有精美的首飾,姑娘看看如何?這枚玉蘭花簪正配姑娘呢!” 阿瑤聽到“玉蘭花簪”四個字,便是一怔,正待細瞧,就見秦放歌催馬過來,一聲厲喝,那貨郎已自灰溜溜走了。 秦放歌趕走了貨郎,轉回頭掃了眼阿瑤,道:“收拾收拾準備下車,該吃午飯了?!?/br> “賣雜貨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