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書迷正在閱讀:青枝、寵夫如魔、玄學大佬穿成病弱真千金、丹修回到現代后、摽媚、偏食癥、嬌癮、重生之家寵、重生之我的耳朵會斷案、農家媳婦的古代日常
背包拉鏈被拉嚴,時濛沒讓東西進包里。 “我也不抽了?!彼f著,把空癟癟的包甩到肩上。 孫雁風霎時一怔,把人送出門才想起來問:“怎么不抽了?” 印象中時濛剛學會抽煙不過半年,正是癮大的時候,上個月來這里時口袋里還揣著包女士煙。而且這孩子固執得很,長輩的勸導一概不會聽,能讓他做出改變的只有他自己的命令。 然而時濛并不想解惑,只丟下一句“戒了”,繼續往外走。 “你mama最近身體不好?!睂O雁風跟了上去,像是怕沒機會說,“她很想你,有空的話,去看看她吧?!?/br> 從一個長輩口中說出這種類似請求的話,時濛卻絲毫沒有動容的跡象。 正午日頭高懸,他抬頭望天,太陽散開的光暈一圈連著一圈,仿佛無窮無盡,照著他蒼白無血色的臉,頭暈目眩。 又是傍晚,時濛做了個夢。 漆黑的,只有聲音,零碎的聲音,碗碟砸下的刺耳,桌椅倒地的轟鳴,雷聲,雨聲,在沒有陽光的陰暗角落里,如同霉菌瘋狂滋生。 他聽見母親歇斯底里的哭喊,同伴童言無忌的嘲笑,畫紙被撕碎的聲音飄在很遠的地方。 “我叫時沐,是你的哥哥?!敝赡鄣耐?。 “在這個家里,你必須擺正自己的位置?!蓖赖哪腥?。 “救救他,救救他吧,mama求你了?!奔怃J的女聲。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帶著哭腔的指責。 “你以為進了這個家門,就是時家的人了?”事不關己的提醒。 “等著吧,你會遭報應,你們都會遭報應的?!变佁焐w地的詛咒。 …… 時濛在夢中捂住耳朵,在椅子上蜷縮身體,驚醒時甚至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緩慢地伸出手,落在窗外一片朦朧黑暗里,神智回復清明的同時,時濛想起今天是最討厭的星期天,懨懨地再度合上眼。 又要等上六天,等到下個星期六…… “醒了?”一道低沉嗓音自身后傳來,打斷了時濛的思緒。 先是肩膀一縮,待到反應過來是誰在房間里,時濛幾乎是立刻扭過身去,赤腳踩地站起身。 夢里最后的聲音來自一個男孩,與所有人都不一樣,他說:“你畫得真好看?!?/br> 還說:“別怕,這里沒有人會欺負你?!?/br> 為了守住這方安全的領地,時濛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把人抱在懷里的時候,倉皇的心跳才重歸平靜。 耳邊響起一聲低笑,被抱住的人在很近的地方開口:“看到我這么高興?” 時濛不說話,也不動。 似是覺得他的反應有趣,傅宣燎又笑了一聲:“你的鞋呢?” 不想聽下去,時濛故技重施,后仰身體,封住他亂說話的嘴。 這一吻相比昨天多了溫柔,少了蠻橫,也許因為昨天受了傷,不得不收斂。 還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多一點都算偷來的。 克制與放肆既矛盾又和諧,唇齒纏繞的尾聲,傅宣燎低頭,看見時濛攀上他腰的兩條腿,忍不住嗤道:“你還真是不客氣?!?/br> 細瘦腳踝在后腰交叉,裸露的腳背隨著呼吸晃動起伏。時濛將雙手環在傅宣燎脖子上,后背貼著冰冷白墻,眼底卻被有溫度的顏色填滿。 對視的剎那,傅宣燎愣了一下,神色幾分詫異幾分陰郁,轉瞬又變回混不吝的笑。 溫熱吐息噴在頸側,傅宣燎湊近,半真半假地問:“時濛,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 很久以前聽說,得到雙方當事人認可的記憶才稱得上一段真實的故事,而被一方遺忘掉的,最多只能算一場嘩眾取寵的獨角戲。 此刻的時濛忽然想起正午見過的太陽,灼燙,刺眼,卻還是讓人想要靠近。 于是他選擇閉上眼,收緊臂膀,再疼也緘默不語。 第3章 正是知道不會得到回答,傅宣燎才隨口發問,想著能讓時濛不痛快一陣也不賴。 兩人爭鋒相對慣了,處處都要分個高下,誰能牽動對方的情緒,誰能令對方亂了分寸,便是贏家。 因此今日傅宣燎拔得頭籌占據上風,抱著時濛將他放回床上的時候,順勢掐著他的腿彎將他整具身體往床里壓,騰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臉蛋,輕佻地哄:“今天有正事要辦,寶貝改天再投懷送抱?!?/br> 今天來時家純屬計劃之外,路過二樓便推門進來瞧一眼,被時濛抱住更是意外。 不過怎么說呢,合約在身,給甲方漏點利息也是給自己圖方便。 直起身,傅宣燎把掉在陽臺邊的拖鞋踢到床邊,走到門口又回頭,后知后覺地問:“你戒煙了?” 時濛在哪兒躺下就在哪兒待著,翻了個身,懶得理他。 由于保持著良好的健身習慣,傅宣燎一年到頭連感冒都罕見,全身上下就呼吸道殘留了點陳年舊疾。 之前換季鼻敏感,有回進屋時濛正叼著煙站在陽臺上,一陣風往里吹,煙味直竄鼻孔,嗆得傅宣燎連噴嚏帶咳嗽,險些把心肝脾肺腎咳出體外。 所以時濛身上沒了煙味,傅宣燎很快就發現了。不過一紙合同維系的關系,再者一個星期兩人僅有一晚的相處時間,他不至自作多情到把時濛戒煙的原因扯到自己身上。 下樓進到起居室,空氣中柑橘香氣濃郁,甜得傅宣燎險些又打噴嚏。 “小傅來了,隨便坐?!?/br> 時家女主人已經等在那里,桌上茶香裊裊,倒有了些談話的氛圍。 傅宣燎入座,寒暄后并不急于主動切入正題,拿起茶盞握在手中把玩。 下午和高樂成去他們家新開的高爾夫球場,在那兒偶遇時懷亦的夫人李碧菡時,傅宣燎便覺察出一絲刻意,后來李碧菡邀請他去家里小聚,加上今日時懷亦不在家,更坐實了他的猜測。 “昨天老時只顧著拉著你聊生意上的事,我都沒能插上嘴?!崩畋梯兆谏嘲l的單人位,笑得溫婉,“聽說你母親去國外調養身體了,我忙得也沒趕上送她,等她回來了,務必帶她來家里坐坐,我親自煲湯給她喝?!?/br> 傅宣燎自是應下。 李碧菡和家母蔣蓉年紀相仿,又畢業于同一所師范院校,各自嫁人后作為同一圈層的太太也經常往來,算得上閨中密友。 也因此當年兩家人曾口頭結過親,想把傅宣燎與時思卉湊一對,后來事情沒成,幾經兜轉傅宣燎卻還是落在了時家,也算美事一樁。 說起往事,李碧菡頗有感慨:“小時候,你們三個就玩在一起,跟親的一樣不分彼此,我們當時就覺得是一場不可多得的緣分,后來加上時濛……” 提到這個名字,李碧菡的眼神恰到好處地暗了一下。 “這孩子打小性子就野,不服管教,在我身邊待了這么久,也沒什么改變?!彼龂@了口氣,“就是委屈了你,正是年少有為大展拳腳的時候,卻被困在我們時家,還要常常過來?!?/br>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至少傅宣燎記得,時濛八歲剛到時家那會兒還是挺乖的,乖到成天躲在角落里,影子都見不著。 不過這是他們的家事,與傅宣燎并無關系,他笑了笑:“見外了,我也得仰仗伯父提攜,每周抽空來聽一席教誨,是我賺了?!?/br> 好不容易挑起的話題被四兩撥千斤地客套了回去,李碧菡面色稍顯不悅,沒怎么表現出來,捧起茶時面上又帶了笑。 這回是歷經滄桑無可奈何的悲涼,李碧菡望向廳堂正中墻壁上掛著的一幅畫,畫上風煙十里,山巒疊翠。 “要是沐沐還在,看見我們能像這樣和樂融融地坐在一起,該有多高興啊?!?/br> 四年里,傅宣燎極少刻意去想時沐,這陣子被身邊人頻繁提起,讓他有種無處可逃之感。 路過學校,想起兩人曾勾肩搭背走進校門;經過展館,想起自己臨時頂上作為攝影師記錄下時沐拿獎的一幕;駛過不起眼的街邊拐角,都能回憶起曾在這里與時沐說過什么話。 “我爸希望我念商科,可我只想畫畫?!鄙倌贽D過身,細碎陽光落在眼睛里,“你也不想接手家業吧?以后我聘請你當我的御用攝影師,怎么樣?” 暮色填滿街角,時沐的笑容永遠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抵達鶴亭,時間剛過十點。 高樂成親自下樓接應,在電梯里還嘖嘖稱奇:“昨天還嫌這兒烏煙瘴氣,今天就自個兒跑來了?!?/br> 傅宣燎糾正道:“是前天?!?/br> 去的還是頂層最安靜的包廂。 上回在這兒和另一家談合作,按慣例叫了幾個服務生作陪,傅宣燎被迫接受了有人坐在身邊,臉臭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掀桌走人。這回高樂成學乖了,一個人也沒要,弄得當值領班誠惶誠恐,還以為上回服務不周,惹惱了傅總。 對此傅宣燎的回應是:“吵得慌,手腳還不干凈?!?/br> “不干凈”指上回那個新來的的小男孩想博好感,見縫插針往他身上蹭。高樂成聽了直樂,擺手讓領班出去:“我們傅總今天沒興致,等下回興致來了,記得找個手腳干凈不黏糊的?!?/br> 被問起從哪兒來,傅宣燎說時家,高樂成眼珠一轉:“又去看你家冰美人?不是周六剛見過嗎?” “不是?!边M來忙新項目壓力大,傅宣燎眉間攢著團黑氣,閉眼揉了揉,“時家夫人喊我去坐坐?!?/br> 高樂成也不是個傻的,稍一琢磨便有了數:“怪不得下午在球場……原來又是借敘舊之名行拉攏之實啊?!彼﹃掳?,揶揄道,“難不成還想著把女兒嫁給你?” 傅宣燎哼笑一聲:“怕不是瘋了,知道我喜歡男人,還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外人只知道傅家和時家交好,好到不介意讓兩個兒子落實聯姻,卻鮮少有人知道當年時家夫人因為傅家少爺對時家小姐百般抗拒,反而對她唯一的兒子情有獨鐘,從勃然大怒到竭力反對,險些和傅家鬧掰的事。 這便是李碧菡說出那番話的因由。 高樂成笑了起來:“也是,當年你和時沐的事在圈子里鬧得沸沸揚揚?!?/br> 許是真累了,傅宣燎后仰身體陷在沙發里,兩條長腿隨意支在地上,瞇著眼沒什么表情。 觀察了下傅宣燎的臉色,高樂成又忍不住好奇:“那你怎么想,從是不從?我瞧著時家老爺子還挺偏袒這個外頭撿來的兒子,他要什么就給什么……” 差點又踩雷,好在高樂成反應快,忙扯回正題:“反正擺在面前的就倆陣營,看你怎么選了?!?/br> 旁觀者能參透的,傅宣燎自然也能發覺。 關于談話的目的,雖然李碧菡點到即止,可她無非想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兒子不在了還有女兒,總之這偌大的家業不能便宜了“外人”。 只能怪時家老爺子思想傳統,撿來的孩子都能分得百分之十以上的股份,也不怕他拿著燙手。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备敌翘謸巫☆~角,“況且他錯漏百出罪行累累,無論我選不選、選哪邊,都自有人收拾他?!?/br> 這話說得涼薄,高樂成都咂摸出幾分寒意。他倒了杯酒遞過去,沒正形道:“好好一個大美人,你舍得?” 傅宣燎腦海中不期然出現幾個小時前,時濛從座椅上跳起,赤著腳向自己跑來的樣子——眸中光芒閃耀,發梢隨步履飛揚,夕陽鋪在身后,美得像幅畫卷。 可惜短暫的溫情抵不過長久的算計與禁錮,手臂一動,腕骨連著掌骨處的新鮮傷口,牽起的痛感避無可避地撥動神經。 全都不是他想要的,都是被強行塞到手中的。 如此想著,傅宣燎的面色愈發陰沉,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