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阿利奧思在彌留之際看到了波莉希妮婭。其他的一切已然不重要,但唯有她,他惦念了一輩子。 波莉希妮婭穿著1951年六月底她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穿的鵝黃色連衣裙,那么年輕那么美麗……她沖他一笑,雙眼依舊燦爛如銀河…… “阿利奧,給我講講格林德沃吧?!?/br> 然后她變成成年后的模樣,說: “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的榮幸?!?/br> 然后她又變了,抱著孩子蓬頭垢面,是結婚數年后。 “我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不斷地變,高興的模樣、悲傷的模樣、驚喜、憤怒、失望……樣子變了無數,話說了萬語千言,都是阿利奧思深愛的樣子。 他張了張嘴卻已說不出話。他有太多話想告訴她……他想說他對不起她,想說他欠她太多,想說孩子們都很好,想說他還愛著她…… 是啊,這么多年了,他還愛她。時間沖淡了婚姻帶來的傷害,卻把愛情沖洗得越發純凈。他真想要一個時間轉換器啊……如果真的有的話,他便可以挽回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平復那些無法平復的傷痕了……真可笑,到了臨死的時候,阿利奧思才真正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阿利奧思無顏去見波莉希妮婭,便想著相安無事也好,可她卻先他一步溘然長逝……所以他恨食死徒入骨,可他卻不能告訴埃文和斐克達——他要圓他扯了十年的謊…… 是阿利奧思先和波莉希妮婭斷了聯系,因為他不愿再打擾她的平靜生活。她已與別人結婚生子,他們的愛情存在過的痕跡早已被盡數抹去??蛇@么多年下來,他把她寄來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淚漬早已把信紙浸得凹凸不平。 “波莉,波莉,波莉……”他一遍遍地叫著她的名字,想把滿腹話語傾訴,可他即將逝去的生命不允許他這么做。 “波莉,如果……” 阿利奧思沒能說完他的最后一句話,便停止了呼吸。 “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你愿意回到我身邊嗎?” 千里之外的冰島首都雷克雅未克,瓊斯家的房子里,波莉希妮婭在畫像里閉上了眼睛。 1975年5月25日星期日,滿月。 這是梅格蕾絲親手弒弟的第三天。 羅齊爾莊園只剩下兩個活人,向來一塵不染的地板沾上了污漬,草藥圃里的植物有些已經開始枯萎。 這是真正的死氣沉沉。阿利奧思的尸體被梅格蕾絲鎖在了她的房間里;她所經歷過的,她要她弟弟全部經歷一遍。只要這個地方一天沒有人來,阿利奧思就一天不會被發現。 只是尸臭著實令人作嘔。梅格蕾絲自己不在乎,因為她已經聞慣了異味;她只是擔心她的兒子,她的兒子啊…… 菲利克斯縮在客廳的墻角,用空洞的眼神看著母親。他面前擺著一盤已經硬掉的面包,一口都沒動過。 “我的孩子,過來?!泵犯窭俳z向他伸出手。她一直不愿意叫他的名字菲利克斯——別人給他起的名字。 菲利克斯沒有動。 梅格蕾絲站起來,向菲利克斯走去。菲利克斯往后縮了縮,眼里流露出驚恐。 也是,那么小的孩子見到那么血腥的畫面,換了誰都無法承受。 梅格蕾絲癱坐在了地上?,F在她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她望向窗外,夕陽如血般染紅了天。 菲利克斯就生在一個夕陽如血的黃昏。梅格蕾絲閉上眼睛。 時間倒流回1968年早春。 梅格蕾絲在翻倒巷里游蕩。這個地方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比如——狼人。 狼人這個被社會拋棄的群體不被任何地方所接受,只能在這腌臜的地方抱團取暖。悲慘的命運使他們無比團結,正是因此梅格蕾絲才不至于流落街頭。 梅格蕾絲感到無比諷刺。十一歲之前,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翻倒巷這種地方簡直不包括在她的想象之內。僅僅是因為天生缺乏一樣東西,就把她逼到了如此地步——當年她穿的是脫凡成衣店最高檔的布料,如今她只能到垃圾堆里尋找能讓自己不那么衣衫襤褸的遮蓋身體的東西。她出逃時穿的那條白裙早已看不見本來的顏色,可她還是穿著,盡管它根本不能在這樣的天氣里為她提供一點溫暖。 梅格蕾絲知道,這樣的生活可能會一直持續到她死。既然已經什么都沒有了,不如及時行樂,好歹能死得心滿意足些。 她走進一間酒吧。這間酒吧沒有名字,是許許多多像她一樣的人常常光臨的地方。在這里,只需要半個銅納特就能買到一大杯本店主打的飲品“火焰威士忌”。又窮又破的小酒吧當然買不起價格高昂的真正的火焰威士忌,那只是一種不知道用什么東西調和的液體罷了。雖然是假的,可它和火焰威士忌一樣能讓人酩酊大醉,辛辣的程度甚至更勝一籌。翻倒巷的人總是偏愛能讓人大醉的酒,因為只有喝醉的時候他們才能忘記生活帶來的痛苦。 “唷,我們的貴族小姐來了?!本票R灰娒犯窭俳z便調笑起來。 大半個酒吧的人都認識她。同是天涯淪落人,作為純血家族的女兒,她便比其他人顯眼許多。她可憐的身世也是這里的人痛罵純血家族的理由之一。 “閉上你的嘴!”梅格蕾絲大笑著高聲說。自從進入翻倒巷,禮儀舉止就被她拋到了腦后。 擁擠的酒吧里頓時被笑聲充斥。 “喂,貴族小姐,晚上和我出去嗎?”角落里有個家伙嚷嚷道。他施了個很小的煙花魔咒,一道煙花頓時在梅格蕾絲耳朵邊炸開。 魔法是梅格蕾絲的禁忌,但她并沒有說什么。 “說什么說?我女人你還好意思搶?” 又有人開始嚷嚷,角落里扭打成一團。 梅格蕾絲是這間酒吧里不少人的夢中情人。多年不見光讓她比同齡人看起來年輕不少,也給她添上了一份她不該有的純真。 不過,梅格蕾絲還沒有自輕自賤到那個地步,大多數時候她只是一笑而過。偶爾有人對她動手動腳,那個倒霉的家伙就會被狼人們咬得不成人樣——反正在這種地方,只要不鬧出人命魔法部是不會管的。 “要來點什么,梅格蕾絲?” “火焰威士忌?!泵犯窭俳z從口袋里掏出錢放到吧臺上。 酒保很快便調好了一杯“火焰威士忌”——當然,這個快速是相對于麻瓜而言的。梅格蕾絲從第一天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位酒保也是個啞炮。 “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這種火焰威士忌比真正的火焰威士忌還要好喝?!?/br> 吧臺旁邊的一個男人忽然感嘆道。梅格蕾絲轉過頭去——在翻倒巷這種地方,喝過真正的火焰威士忌的人屈指可數。 見梅格蕾絲轉頭,男人微微一笑,向她舉起酒杯,“梅格蕾絲羅齊爾,你好?!彼m然說著火焰威士忌,喝的卻是普通的黃油啤酒。 “你是新來的?”梅格蕾絲仰頭灌一口酒,“我現在這么出名了嗎?” “巫師世界里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被你爸爸和你弟弟的胡說八道蒙騙?!蹦腥颂裘?。 “至少他們騙過了自己?!泵犯窭俳z冷笑,“話說,你是誰?” 男人輕笑一聲,“和你一樣的人?!?/br> “和我一樣的人多了去了,”梅格蕾絲自嘲道,“哪一種?” “天生的那一種?!?/br> 天生的,那想必是啞炮了。 “你家人樂意你到這種地方來?”梅格蕾絲問。 “我十一歲的時候就被他們趕出來了,你覺得呢?” “這么嚴重,想必是純血吧?!泵犯窭俳z又喝一口酒,辛辣的味道順著喉嚨流進食管。 “徒有虛名而已?!蹦腥寺柫寺柤?,“我姑姑嫁了個麻瓜生了個功能齊全的巫師,我老子娶了個純血卻生出了一個啞炮——我們家只剩那個姓氏啦!”說到這里,他大笑起來,仿佛大仇得報一般。 同病相憐的感覺在梅格蕾絲心頭油然而生。波莉希妮婭不也是麻瓜嗎?阿利奧思娶了波莉希妮婭,便要用一生的古板迂腐來償還。 “真為那些跟純血結婚的麻瓜不值?!泵犯窭俳z說。 “同感。純血和麻瓜結婚,雙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真想感嘆一句純血垃圾??!”男人長嘆一聲,把杯中酒喝得一干二凈。 “生為純血,真是慘?!泵犯窭俳z也一口氣喝完了酒,仿佛是在和男人較勁。 “同病相憐,倒也不是很慘?!?/br> 兩個人就這樣越聊越投機,許是身份相近的原因吧,那個男人在短時間內成為了梅格蕾絲的知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些化學反應就這樣不可避免地發生了。梅格蕾絲數年后回憶起來時也十分不解,可那一切都是無法阻擋的。 那天晚上梅格蕾絲把那個男人帶回了自己的住處。她甚至沒有問他的名字,可是問了又有什么用呢? 都是沒有明天的人,擁有記憶也是無用。 一個月以后,梅格蕾絲發現自己懷孕了。 彼時那個男人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負責,她只能自己負責。她甚至沒資本去要求別人負責。 日常溫飽問題都還能解決,最重要的問題還是每個月的變身。起初幾個月梅格蕾絲抱著自暴自棄的想法,心想著孩子掉了就掉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要這個孩子。 翻倒巷的狼人們沒有一個負擔得起狼毒藥劑,他們變身的時候只能靠毅力控制自己,梅格蕾絲也是一樣??墒沁@點可憐的毅力根本沒有用,每一次恢復過來時,他們只能負著滿身傷口默默地收拾爛攤子。 可是梅格蕾絲沒有流產,哪怕她在變身時根本沒有控制自己。仿佛是冥冥中的一股力量在她身上轉化成母性,守護著這個注定悲慘的孩子。 于是梅格蕾絲改變了想法,與此同時整個翻倒巷都改變了想法。那些常年和黑魔法打交道、老jian巨猾心術不正的人一夜之間釋放出了他們的善良,開始為梅格蕾絲提供幫助。他們說這個孩子會是整個翻倒巷的孩子,他們要讓那些生來“高人一等”的人看看,這些被社會擯棄的人也可以將一個生命好好撫養長大。 那是梅格蕾絲生命中最溫馨的一段年月。她在家里時根本沒有感受過的情感,卻在這個地方感受到了。 可是現實總是無比殘酷。隨著梅格蕾絲的肚子越來越大,那點資助根本幫不上什么忙。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一點一點地變得走投無路。 原本梅格蕾絲只想蹉跎一生,可孩子改變了她的想法。她必須給孩子好一點的生活條件,而翻倒巷這種地方顯然不在考慮范圍之內。但誰會放心地雇傭一個狼人,誰又會在她出外打工的時候照看她的孩子? 她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了。 在一個年末的凌晨,梅格蕾絲靜悄悄地離開了翻倒巷。她在此地住了三年,傾注的感情卻比她住了三十年的羅齊爾莊園還要多。如今她又要回去了。 要再回來,只能看命運了。 梅格蕾絲跋涉了一天一夜才到達羅齊爾莊園。那一天一夜簡直比過往的三年還要長。途中她猶豫過多次也思考過多次:如果她在羅齊爾莊園生產,那這個孩子必定和她擁有著同樣的命運,可阿利奧思會給他優越的生活條件;如果她把孩子生在外面,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他們兩個都活不長。 沒辦法!沒辦法!梅格蕾絲只恨自己沒有用,所有的路都是絕路。若是當年父親在她被咬時袖手旁觀就好了,一了百了,便也不會有今日,為活命去低聲下氣地仰人鼻息。 梅格蕾絲在漫天風雪中敲開了羅齊爾莊園的大門。來應門的是家養小精靈伊馮,它揉了揉眼睛,想必是不敢相信。 “梅……梅格蕾絲小姐?” 雖然伊馮恭恭敬敬,可它并沒有讓梅格蕾絲進門。果然是阿利奧思的行事風格,一刀兩斷得干干凈凈。 梅格蕾絲已然筋疲力盡,便顧不得那么多了。 “去叫阿利奧思?!?/br> 伊馮轉身便要進屋叫主人,沒承想阿利奧思已經出來了。 “梅格?你怎么……”雖然是驚訝的語氣,他的眼神卻是“你還有臉回來”。 然后他便注意到了梅格蕾絲高高隆起的小腹。 后來的幾個小時,梅格蕾絲是在弟弟連珠炮般的質問中度過的。 “你去哪兒了?” “你怎么會懷孕?” “孩子的父親是誰?” “他現在在哪里?” 這簡直是一個大人對孩子的問話??擅犯窭俳z只能忍受。阿利奧思問到最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想問她為什么回來。 梅格蕾絲已經準備好了回答,阿利奧思卻沒有問。 最后阿利奧思站起身?!澳愫煤眯菹??!彼f。真疏遠啊。 有人在敲門。阿利奧思一揮魔杖,門便開了。是埃文和斐克達。 看到斐克達時,梅格蕾絲還以為她看到了波莉希妮婭。這個孩子越長大越出落得像她母親。 “她是誰???”頭發亂蓬蓬的埃文問。 梅格蕾絲開始后悔了。原來她早已被抹去,回來也毫無意義了。 阿利奧思沒有說話,舉起魔杖輕輕一揮,兩個孩子的眼神頓時變得呆滯,然后他們用機械的腳步走開了。阿利奧思的動作熟練得可怖——這是他第幾次對他的孩子們這么做了? 阿利奧思可真是個狠心的父親。被施過多次遺忘咒的人很容易出現精神疾病或者失憶;為了讓他們遺忘一些人,他竟然要他的親生孩子們去冒這個風險! 梅格蕾絲早已失望透頂,卻沒承想弟弟給了她繼續失望的空間。 “波莉希妮婭去哪兒了?”梅格蕾絲問。 “走了?!卑⒗麏W思背著身,看不見他的表情,可他的背卻分明在顫抖。 “什么叫走了?” “我們離婚了?!?/br> 梅格蕾絲的第一反應是嘲諷:阿利奧思終于把波莉希妮婭逼走了。她曾無數次傾聽過波莉希妮婭的傾訴;真好,她終于下定了決心逃離這個鬼地方。 梅格蕾絲沒有回她以前的房間——那個地方給了她太多痛苦的回憶。她被阿利奧思安排在了坎諾普斯的房間里,可她并沒有感到多少安寧。她躺在久違的柔軟床鋪上時,能感受到亡母在畫像里盯視著她。 梅格蕾絲再也睡不著了。她點起燈,下床想要開窗透氣。 可是窗戶根本打不開,它被魔咒牢牢禁錮住了。 梅格蕾絲冷笑。她早該料到的。 這次回來,就再也出不去了。她是在自投羅網。 梅格蕾絲記不太清她的兒子出生那天的細節。她并沒有什么刻骨銘心的痛楚,只是一聲嬰兒清脆響亮的啼哭響起,然后她便昏睡了過去。 在她睡著之前,她望了一眼窗外,看到了滿天血色的夕陽。嚴冬里很少會有這樣的夕陽,何況是那么紅那么像血的夕陽。連天都在流血,果真凄慘。 …… “還是沒查到孩子的父親是誰嗎?” “我連翻倒巷都去過了,根本查不出來。他們唯一能提供的線索就是他是個純血?!?/br> “那就趕緊去問??!” “這種事情根本無法大張旗鼓地去做——我們會名譽掃地的?!?/br> “……罷了罷了,這種時候去查這些已經不重要了?!?/br> “這個孩子怎么辦?” “送走。一個死去的啞炮的孩子不可能在我們的世界生存?!?/br> “她還沒死,德魯埃拉?!?/br> “她在我們的世界里就是死了?!?/br> …… “你會帶他去哪兒?” “我知道一個孤兒院,非常安全?!?/br> “好吧,希望他能在麻瓜的世界里好好活著?!?/br> “我去去就回?!?/br> …… 梅格蕾絲瘋了。 她是在第二天發現孩子不見了的時候瘋的。她癲狂地撞擊著墻,把亡母的畫像撕成碎片,最后在阿利奧思的昏擊咒下平靜下來。 她真的什么都沒了。她帶著唯一的希望回到牢籠,卻徹底失去了這份希望,而這牢籠卻要囚禁她一生。 唯有瘋掉,能讓她好過一些。 梅格蕾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瘋了。只是瘋著瘋著,日子就真的開始變得渾渾噩噩起來。她開始記不清日期、分不清日夜,最后連季節也不知道了。 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梅格蕾絲聽見門外有孩童的竊竊私語?!拔覀內ヅ肋@只食尸鬼吧!”“這是違法的!”“你真是無聊?!?/br> 又不知是從哪天開始,莊園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這些動靜對梅格蕾絲來說早已沒了區別,她只是不停地重復著變身和發瘋的死循環。 恍惚中過了很久,樓下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然后又過了很久,一切又陷入靜寂。 某天梅格蕾絲又聽到了孩童的聲音,這一次還參雜著大人的聲音?!斑@是什么地方?” “與你無關,不要進去?!?/br> 是阿利奧思!梅格蕾絲立刻沖到門前,瘋狂拍打著門?!斑€我孩子!還我孩子!阿利奧思羅齊爾你還我孩子!” 她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能把門劈開。她真是恨,恨自己天生無能,恨母親——她記憶里最溫柔的人英年早逝,恨父親一時的軟弱和永久的狠心,恨弟弟送走她兒子的冷酷心腸……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一個人稍稍改變過想法,她便不會走到今日。 “快走吧,菲利克斯,我會處理的?!卑⒗麏W思說。 接著,他打開了門。 “你到底想怎么樣?!” 于是梅格蕾絲便把滿腔怒火宣xiele出去。 梅格蕾絲不知道自己的手里有把刀。直到刀刺入血rou時,她才意識到。 那把刀很舊了,卻依舊鋒利?;秀笔鞘畮啄昵?,十七歲的梅格蕾絲用它割過腕。血流出來的時候,她并沒有感受到任何快感。 痛楚鉆心,可梅格蕾絲還要四處小心,不讓血滴到地上。盡管是她自己的房間,她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阿利奧思倒在血泊里,腹部血流汨汨。他想要抽出魔杖,梅格蕾絲卻在他之前拿到了它。她看著弟弟的臉,然后折斷了那根魔杖。 魔法,是她最恨的東西。 “你……你……”阿利奧思掙扎著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接著,梅格蕾絲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刀。 血染紅了梅格蕾絲的白裙。她攤開雙手,看見滿手鮮血。 1945年的盛夏,11歲的梅格蕾絲也是這樣躺在擔架上看著自己滿手的鮮血。只不過,彼時她看到的是自己的血,現在她看到的是她親弟弟的血。 一報還一報啊。 梅格蕾絲轉過頭,卻看見一個小男孩表情麻木地看著她。她一瞬間還以為看到了兒時的自己。隨后她意識到——這是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 梅格蕾絲瘋了整整六年,原因只有一個——她的兒子。她以為此生都不會再和他相見,他卻站在了她面前,還目睹她殺了人。 “我的孩子啊……”她的聲音是她自己都沒有想象到的沙啞。 …… “我的孩子啊……”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可沒有一盞燈是亮著的。梅格蕾絲在伊馮沖上樓的時候一刀刺死了它。 “阿利奧思!阿利奧思!開門!” 梅格蕾絲面無表情地站起來,開始把她看到的一切東西頂到大門上。大到沙發茶幾,小到角柜上的花瓶……菲利克斯一直縮在角落里,沒抬起頭。 “阿利奧思!你能聽到我說話嗎?開門!” 黑暗中,梅格蕾絲像一只螞蟻一樣搬運著。德魯埃拉果然最擔心她的堂弟,如果換作梅格蕾絲、換作波莉希妮婭,她還會這樣嗎? “粉身碎骨!” 門被炸開,月光毫不吝嗇地灑進來。梅格蕾絲依舊站在那里,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外的人們。她抬了頭看門外的月亮,圓圓滿滿的,正是一家團聚的好時候。 德魯埃拉、一群傲羅,還有一個長得很像德魯埃拉的金發女子,想必是她的小女兒納西莎。 納西莎一看到梅格蕾絲便捂住了嘴——后者身上的血污還未洗去。德魯埃拉倒是鎮靜了,“阿利奧思在哪兒?” 但是梅格蕾絲沒有回答。沐浴著滿月的光輝,她感到全身都在向狼轉變。明明是最司空見慣的變身,這次卻分外深刻。她感覺自己向那群傲羅撲去,他們在她撕咬到其中一人的喉嚨前便發射了一堆咒語想把她放倒,可她奇跡般地躲開了。 她看見德魯埃拉抱住了菲利克斯,而他沒有任何抗拒。 “別碰我兒子!”梅格蕾絲大吼,她聽見從自己喉嚨深處發出的狼嗥,那是母狼拼盡全力保護狼崽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可是菲利克斯縮進了德魯埃拉的懷里。恨意轉化成力量,梅格蕾絲向德魯埃拉撲去,她甚至能感受到撕開她喉嚨的感覺。 ……“他們說心安之處即為家,可這世上沒有一處能讓我心安?!薄?/br> 禁錮咒阻止了梅格蕾絲。她拼命撲咬著,狼爪扒著地板,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既然我沒用,那為什么要生我?”…… 德魯埃拉驚恐萬分地抱緊了菲利克斯,那神情,真像一對母子。 ……“這就是我的宿命,可我不愿意認命??!”…… 納西莎帶著一群傲羅沖上了二樓。隨后,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傳向一樓。 ……“我不認命!不認命!憑什么要我認命?!”…… 梅格蕾絲又站了起來。數以百計的魔咒打在她身上,可是看到兒子她就忘記了痛苦。 “我不要跟狼人待在一起。德魯埃拉姑姑,你帶我走,我不要跟狼人待在一起?!?/br> 六歲男童的聲音,冷靜得令人窒息。 ……“也許……認命是對的?!薄?/br> “好,我帶你走!帶你走!我們不待在這個鬼地方!” 梅格蕾絲慢慢趴了下去。她想回頭看一眼月亮,卻再也不能了。 今夜的月光,分外灼人。 ※※※※※※※※※※※※※※※※※※※※ 給梅格蕾絲的盒飯加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