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練的辦公室在三樓，何翩然一口氣沖上去正準備敲門，誰知門是虛掩的，她整個人撞了進去。

    “教練……??！”

    因為慣性，何翩然一頭栽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受沒受傷！”陳教練趕忙從辦公桌后面跑出來。

    “沒事沒事！”何翩然笑著跳起來，正準備開口問陳教練這個假期過得怎么樣，突然發現陳教練手上拿著一個沒有標簽的藥瓶，她立刻緊張地追問，“教練，你生病了？要不要緊?！?/br>
    陳教練的臉色并不是很好，人也瘦了點，這更讓何翩然地心往下沉。

    “感冒，都快半個月了也沒好，你看，去打了點滴也沒用，”說著，陳教練笑著把還貼著膠布的手背給何翩然看，“干脆吃點藥，說不定到日子就好了?！?/br>
    “去大醫院詳細檢查一下吧?！焙昔嫒魂P切地說。

    “你以為我是去小診所打的點滴？”陳教練笑著拍了一下何翩然的頭，“你給我賺了這么多獎金，我還不至于對自己這么小氣！是去的大醫院，藥也是醫生開的，醫生說這段時間本身也是感冒高發期，慢慢身體就能恢復，對了，你也得注意身體?！?/br>
    既然是醫生說的，何翩然也就不再擔心，囑咐陳教練按時吃藥，又讓他多多休息。

    “說說你的事吧！”陳教練大手一揮一臉的不在意，“什么事剛回來都不能歇歇再說？”

    何翩然趕緊把自己想找伊維特編舞的事情告訴陳教練，“而且她現在就在北京！要是教練同意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去找她！”

    “放心吧，你現在是奧運冠軍，你希望找的編舞上面不會有意見，難得你有自己的想法，那就親自找她談吧，不過我可丑話說在前面，奧運冠軍也不能超出編舞的預算，別一激動先答應下來，記得問問價格！”陳教練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其實他早就覺得何翩然在奧運會回來后一直沒有追問他新編舞的人選很奇怪，他大概也猜出何翩然心里有了自己的人選，而且，他也猜到會是伊維特，原本多少有些擔心，可安靜的時候仔細一想，還是決定希望她有自己的選擇。

    “謝謝教練！”

    何翩然激動不已，轉身就要走，陳教練趕忙叫住她，“你等等，還有件事，這些是你奪冠后要找你做廣告的申請，冰雪中心挑選后轉交給我了，你自己看看?！?/br>
    本想拒絕，但何翩然急著去找伊維特，于是趕忙接過來拖人送回宿舍，自己則打車趕到伊維特做活動的地方。

    不料，活動已經結束。

    成群結隊的冰迷正在散去，主辦方也在打掃場地，哪里都看不到伊維特的身影。

    何翩然不死心，攔住一個正在整理座椅的員工，“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簽名已經結束了！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工作人員語氣不善，何翩然一時不敢再問，她環顧四周人去場空，暗恨自己怎么錯過了這樣好當面談編舞的機會。

    “這不是何翩然嗎？”

    忽然，有個工作人員認出了她，幾個人離開抬起頭熱情地涌過來，“你是來找伊維特的嗎？”

    “你們知道她在哪里嗎？”何翩然眼見峰回路轉，又興奮不已。

    “她應該還在休息區休息，沒有離開！我可以帶你過去！可以先請你簽個名嗎！”

    “我也要！”

    “也給我簽一個吧！”

    搞定了這些簽名，何翩然才被領到伊維特休息的房間前，原本法國方面的工作人員也不同意讓何翩然進去，說伊維特正在休息，但伊維特聽到聲音走了出來，見到有些狼狽的何翩然沒有半點驚訝，微笑著讓她進屋再說。

    何翩然只見過伊維特穿運動服和比賽服的樣子。

    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伊維特穿著黑色的小禮服，妝容精致卻不濃艷，耳環項鏈皆價值不菲，整個人的氣質就像是影片里上流社會的貴族，與冰場上有微妙的不同。

    “是編舞的事情嗎？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坐?！币辆S特為她倒了一杯飄散著濃郁香氣的咖啡。

    “謝謝，”何翩然笑著接過，“的確是編舞的事，我想還是面談比較好?！?/br>
    “這么說你的教練允許了？”

    何翩然笑著點頭，“這個賽季要辛苦你了?！?/br>
    “別這么急著道謝，”伊維特的聲音性感慵懶，法國口音的英語比面前的咖啡還要醇厚濃香，“先談價格?！?/br>
    何翩然想到陳教練的話，趕忙正襟危坐，點點頭，“那你說?！?/br>
    “五萬美金?！币辆S特輕啜一口，優雅說道。

    五萬美金三套的話，也不算貴，和其他大牌編舞的價格也差不多，何翩然放下心來，“好，我沒問題的?！?/br>
    意想不到的是，伊維特突然笑了出來，她笑的時候也顯得格外優雅，只是目光銳利，讓何翩然有點心里沒底。

    “當了奧運冠軍還這么天真，”她放下手中咖啡，雙手交疊落于膝上，慢悠悠說道，“挺清楚了，我的價格不是你一個賽季全部三套五萬美金，而是每套五萬美金?！?/br>
    ☆、第99章

    “五……五萬美金？！”何翩然說話已經開始結巴。

    “沒錯,”伊維特露出優雅迷人的笑，“一套節目五萬美金，短節目自由滑再加上表演滑就是十五萬美金,你的話我可以給個友情價，十四萬五千?！?/br>
    “那也太貴了，別的編舞最多才要兩萬美金一套，一起編三套還可以便宜……”何翩然剛剛還飄在云端的心瞬間摔到地上，四分五裂的聲音她自己都聽得清清楚楚。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伊維特微笑著輕輕抱臂,修長指節輕輕敲了敲自己的上臂，“我的編舞就是花滑界的奢侈品?！?/br>
    伊維特一步也不肯讓,本來就不會講價的何翩然只能掃興而歸。

    回到宿舍后，舒涵和蘇薇也好奇到底是不是伊維特給何翩然下賽季編舞，于是都跑到許伊和她的宿舍里等消息，得知價格后，許伊一個拳頭砸在了床上，“這就是搶錢??！”

    “她可真敢要價！”舒涵恨得牙癢癢，“五萬夠我們編三套的錢了！”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伊維特的出價嚴重打擊到了蘇薇，她半天才緩過來哀嘆。

    何翩然心里明白，這個價格高的實在離譜，但她根本沒辦法將之前的期待再塞回心底，“可我真的很想和她合作！”

    “但是上面一定不會批給你這些錢的，”舒涵資歷老，當然知道這個價錢是超出每年編排預算的，“你難道打算自己拿錢加上？”

    “你那些比賽的獎金折騰出來夠不夠？”蘇薇問道。

    “不知道具體數字，我都交給mama了?！焙昔嫒幌肓讼?，“但是這錢還是太多了，就算之前的獎金夠，也頂多編一次，奧運會四年一次，我上哪里再掙這么多錢?！?/br>
    “我有辦法！”許伊猛一拍床，“之前不是有很多企業找你代言做廣告嗎！讓贊助商替你出錢每年編排！你就不用讓隊里拿錢了！”

    舒涵也猛一拍手，“這主意好！”

    “可是師姐之前說要專心訓練不想接商業活動，已經讓陳教練把這些邀約都推辭了，現在反悔來得及嗎？”蘇薇有點擔心。

    何翩然忽然想到因為事情多，她完全把這件事忘了，還沒和陳教練說！于是她趕緊把這個好消息說出來，三個人都格外興奮。

    “太好了，這樣的話你趕緊選！過兩天就告訴陳教練，讓他報給領導，伊維特那邊你說一聲沒問題，事情就解決了！”舒涵笑著說道。

    “可是給什么代言做廣告？我完全不懂?！毕矏傔^后，憂上心頭，何翩然又有點不知道怎么辦好。

    許伊對何翩然的東西放在哪里再清楚不過，她雷厲風行從書架上找到被人送回來丟在角落的厚厚一打申請，這都是各個企業上報冰雪中心的申請復印件，陳教練給何翩然讓她看看選選?！拔覀儙湍闾籼?，來！”說完，許伊將所有單子全倒在床上，粗略一看竟有數十張之多。

    于是會議的主題立刻從集資籌備變成經紀人磋商。

    “看看這個！這不是電視上總看到那個賣飲料的嗎？”許伊指著一張單子說道，“可以考慮一下！”

    “食品不好！”舒涵搖頭，“萬一有什么官司代言人肯定要受到指責，看看這個呢！這是化妝品的！國際大牌子呢！”

    “下面附加的活動太多了，很多還是在國外的，我哪有時間來回飛?！焙昔嫒豢戳艘幌麓致缘囊缶头駴Q了。

    噗嗤一聲，三個人都看向發出笑聲的蘇薇。

    “怎么了？”許伊問道。

    “要不試試這個吧?！碧K薇笑著遞過來手里的單子，許伊和舒涵一看，立刻笑得前仰后合倒在床上，何翩然不知道是什么廣告給她們笑成這樣，一看，臉頓時紅了。

    這是一個很有名的衛生巾牌子。

    “我看行！”許伊幸災樂禍跳起來，學著電視里的廣告的樣子夸張地說，“我是奧運冠軍何翩然，無論兩周三周，怎么跳都不會漏哦！”

    連一向靦腆溫柔的蘇薇都笑得在床上打滾，何翩然臉上像是發燒，紅云漫卷，伸手就搶，許伊舉著申請單一邊笑一邊跑，嘴里喊著就這個吧，屋子里頓時亂成一團。

    玩笑歸玩笑，最后，她們選出三個看起來還算靠譜的廠商交給陳教練，由他最后選出一個比較高端的汽車廣告，商談過價格后，對方很樂意為何翩然每年編舞付出相應費用，同時還有一筆價值不菲的代言費。

    拿到了錢，何翩然總算能和伊維特合作，這一次她的編舞也是難得在其他人之前就有了著落。

    五月商演的籌備也在進行，kss發來消息說，幾套節目已經開始編舞，不過到時候滑哪套他們幾個都可以商量，離五月還有兩個月時間，何翩然全身心投入到訓練和新節目的編排中。

    奧運冠軍的身份對于她來說似乎除了這個成就本身再沒有其他意義，只是何翩然沒有想到，一夜之間，花樣滑冰成了熱門話題，她也成了話題中心人物，風吹草動都有媒體報道，前者當然是好事，何翩然愿意看到花滑在中國成為一項火爆的運動，就像在俄羅斯美國加拿大還有日本那樣，只有好的環境才能孕育出更多好的選手，一套成熟的體系更是能拓展市場。至于后者，何翩然只是覺得很多采訪或是安排都影響到了訓練，有些隊內的安排她更是沒有辦法推脫。

    不過一旦啟程去法國開始編舞，之前煩亂的事情便少了大半。

    三月是集中開始編舞的季節，選曲和編舞消息也陸續出現，大部分人的編舞都沒有變化，何翩然則遠赴法國，滿懷期待地準備與伊維特的合作。

    按照以前的行程，陳教練還是與雙人一同去編舞，因為獨自前往法國，何翩然這次又是自己一個人。

    結果剛到法國，興奮就被殘酷的現實澆熄了一半。

    戴高樂機場外人頭攢動，何翩然好不容易坐上出租車到達伊維特給她的地址，結果下車后才發現司機來錯了地方，看街道名稱和路牌號，只與目的地差一兩個街區的樣子，她急忙問路，但世界通用語言英語似乎在這里寸步難行，所有人都用標準的英語回答她自己不會說英語，讓何翩然著實郁悶。

    巴黎三月正是□爛漫，何翩然卻因為穿得太多熱得滿頭是汗無心顧及四周盎然的春意，她狼狽地拖著行李夾著風衣，碎發被汗黏在額前，給伊維特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站在一個不知名的小廣場，鴿子成群結隊在她眼前飛過，叫聲怎么聽怎么像嘲弄。

    這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士?！?/br>
    聽到英文，何翩然趕緊轉身，叫她的人是一個穿著輕便夾克的中年男人，夾克很舊，看起來格外落拓，半長的褐色頭發與胡渣也有些凌亂，他手里拎著一把退色掉漆的小提琴，唯有琴弦油亮如新。

    “這位來自異國他鄉的美麗女士，看起來你有困難？需要騎士為你效力嗎？”那人笑起來帶著滄桑的純真，牙齒潔白，“這時候只有音樂能拯救您焦灼的心，一支曲子只要五歐元，隨意你選什么曲子都可以?！?/br>
    何翩然在國內或者出國比賽時完全沒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她現在又累又餓，不如歇一歇再接著找。

    “什么曲子都可以？”何翩然露出一個放松的笑，問道。

    “只要您喜歡的話，隨便哪個曲子都可以?！蹦侨丝鋸埖匦卸Y，動作像是個老派紳士，偏偏又和他這一身穿著氣質完全不搭。

    何翩然坐在行李箱上，從錢包里拿出五歐元遞給那個街頭藝人，“那就四大小提琴協奏曲，你隨便選一個好了?！?/br>
    她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他選了哪個，自己就選哪個，這種感覺新奇刺激，何翩然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第一直覺。

    街頭藝人接過錢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我果然沒有看錯，女士也有一顆為藝術而跳動的心?！?/br>
    “這也能看出來？”何翩然好奇地追問。

    “要相信，藝術的美是有共鳴的，藝術家之間也是有共鳴的，女士你也一定是從事和藝術相關職業的吧？”

    何翩然一愣，旋即低頭淺笑，慢悠悠地回答道：“是的，我也是個藝術家?！?/br>
    街頭藝人笑笑不再開口，將提琴架好，琴弓輕搭，微微頷首后開始演奏。

    是門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

    悠揚的浪漫讓空氣都變得格外輕松，這是四大小提琴協奏曲里最浪漫最愜意的一首，開篇的快板并不快，曼妙的節奏仿佛一種緩慢而微妙的生活，音調高低之間飽滿柔滑，把小提琴多變性格中不變的浪漫唯美氣質展現得淋漓盡致。

    因為沒有其他樂器的配合，單獨的小提琴讓這首曲子顯得更加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