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遮光窗簾被拉得嚴絲合縫，完全遮擋住了窗外獨屬于喧囂城市的星光與霓虹。

    池焰身上蓋著輕盈柔軟的純白色蠶絲被，窩在夜闌珊懷里，仰仗著夜闌珊的體溫，他全身上下、從頭到尾都是暖融融的，周身還縈繞著陣陣沐浴液清新的薄荷香味。

    他之前本就被夜闌珊透盡了體力，再加上剛剛已經哭到缺氧，狀態萎靡得很，仿佛下一秒就會昏昏欲睡過去……

    可池焰卻努力不讓自己精神渙散，恨不能豎起一雙耳朵，凝神細聽夜闌珊對他說的每一個字。

    有生之年，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夜闌珊這般溫柔地同人說話。

    那種感覺，就像是正在給一個他很疼愛很疼愛的小孩子講睡前故事，輕聲且耐心，就連呼吸間都充滿了愛憐之意。

    房間里沒有開燈，玻璃窗又被遮光簾完全遮擋，因此，周圍環境的光線近乎全黑。

    池焰有些恍惚，他枕在夜闌珊的手臂上，仿佛夢回童年時代，他又變成了南城那幢空蕩蕩的別墅里唯一存在的活物。

    夜黑且長，他心神不寧，唯有抱著播放著夜闌珊視頻的平板電腦，才能安然入眠。

    從前，在那些幽深寂寥的夜晚，半睡半醒間，他總是能聽到夜闌珊的聲音縈繞在耳邊，或是電影臺詞，或是回答訪談問題，或是唱一首歌，亦或是隨便說些什么……

    從小到大，整整十年，他幾乎每一個夜晚，都是枕著夜闌珊的聲音入眠的。

    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夜闌珊的語氣像現在這般真實立體，輕柔低沉。似春風化雨，任憑再如何焦躁不安的情緒，都會被妥善安撫。

    池焰枕著夜闌珊的手臂，安逸地閉著雙眼，輕輕淺淺地呼吸著。

    他聽到夜闌珊很耐心地對他說，羅熙去找他這件事，自己并不是有意要隱瞞池焰，只是覺得這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根本不值得刻意對池焰提及。

    夜闌珊還哄池焰說，從今往后，他保證再不會見羅熙了，不止羅熙，只要是池焰不喜歡的人，以后，夜闌珊統統都不會見。

    夜闌珊清清楚楚地記得，池焰剛才坐在客廳沙發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是要努力說出來他想說的話，那般情景，實在是有點虐心。

    池焰那樣說出的每一個字，夜闌珊都深深記在了心上。池焰那時哭得有多委屈，夜闌珊的一顆本自刀槍不入的心，就有多支離破碎。

    見池焰在自己懷里呼吸平穩，安安靜靜，夜闌珊用另一條沒被壓住的手輕輕撫了下池焰耳側柔軟的頭發，末了，還不忘捏一下少年小巧的耳垂。

    黑暗中，夜闌珊察覺到池焰在他懷里因為被打擾而微微哼唧了一聲，眸間流轉出一絲寵溺的笑意。

    “池焰，如果，你見過我對別人什么樣，就會知道，我對你……”

    夜闌珊說到這里沒再繼續，他實在不太習慣這般直白地標榜自己對別人有多好。

    黑暗光線里，他仍然能隱約看出池焰一雙長翹密實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像是蝴蝶的翅膀意欲翩翩飛舞。夜闌珊知道少年這是在認真聽他說，便刻意壓低了嗓音，在少年耳邊輕聲許諾。

    “池焰。以后，無論怎樣，我都只對你最好……好不好?！?/br>
    池焰的心狠狠地收縮痙攣了一下，他眼睛有點熱，本來就已經昏昏沉沉的腦袋此刻更是亂成了漿糊，索性心隨意動，翻了個身，勾住夜闌珊的脖項，埋頭在他項間，恃寵而驕地用啞啞的聲音委屈撒嬌道：“那……那你、今天……剛才……還、還虐待我！”

    “是你一直不好好說話，我又不能對你發脾氣，只有那樣了?！币龟@珊攤在枕上的手臂失去了池焰那顆小腦袋的重量，重獲自由，回抱住了少年，隔著純棉材質的浴袍，輕撫他的背，放輕了語氣，低聲道，“池焰，你知不知道自己有話不說的時候，有多氣人?！?/br>
    “可是……”池焰埋頭在夜闌珊懷里，似乎又要哭了，啞聲道，“那你、也不能……虐待我！”

    “寶貝兒，你是傻瓜么?！币龟@珊揉了揉少年發絲蓬松的后腦勺兒，無奈失笑，“那是一種……小情|趣，好不好。我讓你受傷了么？”

    沒有。的確，一點都沒有。

    除了他渾身上下凌亂斑駁的各種曖昧痕跡，池焰并未受到一點實質性的傷害。

    不得不說，夜闌珊在這件事上，分寸拿捏得十分精準，半點也沒做過讓池焰承受不來的事。

    “可是……”池焰略略回憶了一下那兩個小時里發生的細節，在黑暗里強撐著困意，不甘心地迷迷糊糊控訴了幾句。

    軟乎乎的薄荷音，委委屈屈帶著微微的啞意，欲言又止，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

    夜闌珊的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那是他在忍笑。

    “不至于吧，寶貝兒，我已經很收斂了……”夜闌珊的手臂環上池焰的腰，將人抱緊，略一頷首，涼薄的唇就貼在了少年耳際。

    “再說……”夜闌珊壓低了嗓音，輕挑道，“你當時，不是挺喜歡的么……”

    夜闌珊說完這話，感覺到懷中的人明顯掙扎了一下，知道他是害羞了，卻很惡劣地還是想要逗逗他，夜闌珊故意將池焰抱緊，不讓人掙脫，繼續在他耳邊放輕聲音道：“寶貝兒，你敢說，你不舒服么……嗯？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接下來，夜闌珊對池焰說的話，一句比一句更不堪入耳，直聽得池焰的臉一陣綠一陣紅。

    黑暗里，夜闌珊壓在耳邊的聲音格外低沉魅惑。池焰快要被他撩哭了。

    他發誓，如果現在說話的這個人不叫夜闌珊，他一定會把對方打到鮮血狂飆，并痛罵對方是色痞流氓！

    可偏偏這人是夜闌珊，任憑如何下流的話，一旦從他的口中說出來，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池焰怎么聽，怎么覺得夜闌珊這是在調情，不知不覺間，心跳到不能自已，連呼吸都變得guntang起來……

    感覺到懷中少年體溫升高，呼吸輕淺，夜闌珊情不自禁便在人項間輕輕親了一下，池焰誤以為年富力強的夜影帝還想再來，忙推抵著人軟聲求饒：“……哥，我、我疼！也……也沒力氣了……”

    “怪我?！币龟@珊意識清明地控制住了自己，輕輕摸了摸池焰的頭，低聲哄道，“一周之內，不再碰你了，好不好?！?/br>
    池焰掙脫開夜闌珊，轉了個身，背對著人，把小腦袋縮進被子里，很小聲地從被子底下傳出了悶悶啞啞的薄荷音：“三天……”

    夜闌珊沒大聽清他說什么，很好脾氣地摸了摸池焰露出被子的頭頂，好生哄著追問了一句。

    池焰從被子里只露出一雙剔透的大眼睛，悄悄看了夜闌珊一眼，又立即重新縮進被子里，蒙住五官，只露出一點柔軟細碎的頭發，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地從被子里軟聲說道：“三、三天……就夠了……”

    夜闌珊強忍住笑，假意認真地冷聲問道：“寶貝兒，能問個問題嗎？你這么急，是心疼我，還是自己想要……嗯？”

    夜闌珊這句話問出來后，池焰立刻就把最后露在外面的一點頭發也縮回了被子底下，整個人無影無蹤，且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夜闌珊情不自禁地勾起唇角，抬起食指在黑暗中輕輕地敲了敲被子上那個鼓起的小腦袋輪廓，低聲道：“嘶——問你話呢，喜歡么?！?/br>
    “喜、喜歡……什么……”

    池焰的聲音悶悶啞啞的，他藏在被子里怎么都不肯出來，故意裝傻。

    夜闌珊擔心再悶下去人會缺氧，干脆將蠶絲被從少年頭上扯了下來。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池焰小臉緋紅，深深呼吸著，與此同時，他聽到夜闌珊湊近他耳邊，極低極輕地問了句很不要臉的話。

    他說——

    “喜歡我艸你么?！?/br>
    池焰被問懵了……

    夜影帝真的是——很！不！要！臉?。?！

    他粉絲們知道他這樣嗎？

    他公司人知道他這樣嗎？

    他不一直都是驕矜到不可一世、冷傲到不近人情、高貴到不染纖塵的么？

    是他的打開方式不正確么？

    夜影帝人設崩了！他家房子塌了！

    可是他，好喜歡……

    簡直被人迷得不要不要的。

    池焰腦子亂成了一鍋豆漿，他堅信，就算是煮熟的龍蝦也不會比他現在的臉色更紅了。

    他已經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去形容夜闌珊了，只得轉過身去背對著人，閉上眼睛裝聾作啞。

    夜闌珊本就是隨口說句混話，只為逗池焰玩兒，見他不理人，也沒再繼續追問，只動作很輕地幫池焰蓋好了被子，并幫他將被角整整齊齊地掖好。

    然后，他隔著被子從背后擁住少年，在縱深寂靜的黑暗中，閉上眼睛……

    過了好半天，就在夜闌珊都以為池焰已經睡著了的時候，他聽到少年迷迷糊糊地說了兩個字：“……喜歡?！?/br>
    *

    第二天一大早，夜闌珊陪池焰吃完了送到房間的酒店早餐后，就將人送回了東影。

    池焰走在草木茂盛的校園里時，看了一眼手機，時間才剛過七點半，距離早上的第一堂課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但東影校園里已經有很多學生在行色匆匆地各自奔忙了，有的是自覺去上早自習，有的是晨跑鍛煉身體，還有的是日復一日地堅持出早功……

    池焰的思緒偏移了一瞬，他在想，夜闌珊在東影上學的時候，會不會也經常早起，在一棵喜歡的香樟樹下背繞口令、練習臺詞片段……

    夜闌珊會跟其他的小伙伴一起出早功嗎？他會跟室友一起吃早餐和上課嗎？他跟室友的關系是不是很親密呢？就像他和李黎哩一樣……

    想到李黎哩時，池焰剛好路過超市，便進去買了一份三明治和一盒牛奶。

    他太了解李黎哩了，這個時間，他一定還在寢室，并且還沒有起床。

    果不其然，知李黎哩者莫過池焰。

    當池焰提著給李黎哩買的早餐回到寢室時，寢室的門還是鎖著的，池焰不得不拿了鑰匙輕手輕腳地打開門，然后，徑直走到窗臺，打開陽臺的窗，讓清晨新鮮的空氣灌進寢室里來。

    紫色碎花床圍里，李黎哩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念叨了一句什么，就又睡了過去。

    池焰將早餐放在李黎哩桌上，輕聲說了句：“哩哩，該起床了，今天第一節是老金的課，要掃二維碼簽到的，你混不了?！?/br>
    “喪心病狂?。?！”

    紫色碎花床圍里傳出一聲生無可戀的嘶吼，片刻后，鉆出了一個毛絨絨的腦袋。

    “哇！小焰焰！”李黎哩傾斜身體，看到了池焰放在自己桌上的早餐，立即笑逐顏開，“你也太有覺悟了吧！知道自己兩個晚沒陪我！罪不可??！所以特意買了早餐來將功折罪！”

    池焰無話可說，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收拾書包準備一會兒去上課，收拾東西時，池焰隨手便將慕盈萱送給他的那瓶用來補腦防騙的dha放在了桌上，哪知，李黎哩不知何時已經下床湊到了近旁。

    李黎哩對池焰桌上新來的黑色小瓶子很感興趣，隨手拿起，胡亂看了一眼，就有點興奮地嚷嚷道：“哇！小焰焰！你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突然要吃d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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