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零五分，夜闌珊的黑色邁巴赫從容抵達銀河城堡后門。

    池焰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生生吞下了“謝謝闌珊哥”這五個字，乖巧禮貌地說了句：“闌珊哥，那我先上課去了?！?/br>
    夜闌珊應了一個“嗯”字，沒再講話。

    池焰輕輕推開車門，鞋子還來不及落地，就見迎面圍上十來個工作人員，伍酒苓和司機老馬也在其中。

    蒙了一瞬，池焰才反應過來，這是夜闌珊的工作團隊。

    伍酒苓走在最前面，與一般灰頭土臉且不修邊幅的助理不同，她身量高挑，腰肢纖細，人前永遠一襲優雅干練的職業套裝，高跟鞋從不低于七公分，妝容也一絲不茍，活脫脫一個職場女精英。

    女精英直直朝駕駛門走去，并抽空給了池焰一個標準的職業假笑，池焰禮貌點頭權當回應，然后，就眼巴巴看著伍酒苓替夜闌珊拉開了車門，并利落地舉起了一把純黑遮陽傘。

    老馬目不斜視，直接鉆進駕駛位，開車去停車場。

    池焰望著被工作人員圍住的夜闌珊，發了片刻的呆。

    夜影帝就是夜影帝，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

    一陣清風吹來，攜著草木香味，池焰覺得自己瞬間清醒了許多。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哪里是一點半點。

    池焰低頭，正要轉身往回走，卻聽到幾米外傳來一聲極興奮的呼喊：“小池哥！”

    池焰側頭望去，便見nick從銀河城堡的后門朝他跑來，來不及躲閃，便被他結結實實抱住。

    “小池哥！你可算回來啦！豆皮兒哥想你想得都快瘋了！要不是我攔著，他昨晚就要去流年要人了！”

    “哪兒那么夸張?！背匮婧诡?，不過才一個晚上不在，豆皮兒居然就把高聲喊話的毛病傳染給nick了。這可不好。

    “一點兒沒夸張！”nick被池焰輕輕推開，卻熱情不減，嚷嚷道，“你倆天天黏在一起，忽然分開，當然不適應了，更何況，豆皮兒哥對你的感情不一樣，你不在，他簡直度秒如年呢！”

    池焰聽不得這rou麻的話，忙將手中提著的兩盒點心遞給nick，強行轉移話題：“蟹黃湯包，福安路的?！?/br>
    之前，nick心心念念一直想吃福安路的蟹黃湯包，池焰剛巧被夜闌珊帶到他家吃早餐，便特意打包了兩份，本來是要自己付錢的，可夜闌珊不準，他怕又惹了夜闌珊不高興，只好順從接受。

    算起來，這還要算是夜闌珊的美意。

    “哇！小池哥最好了！”nick接過湯包，一雙眼瞇成月牙兒。

    蟹黃湯包是夜闌珊付的錢，池焰不想讓人承錯了情，可又擔心讓人誤會，不方便說明情況，只好默認。

    “他們呢?！背匮孢厗栐掃呉鶚抢镒?。

    “在教室?！眓ick翻騰著手里的打包盒，慢吞吞不挪地兒，咕噥道，“這包子是不是也有豆皮兒哥的份，不然他可又要吃醋了！”

    “你什么時候見他吃過醋。再說，只要是被他看見的東西，會有他搶不到的么?！背匮嫖⑽Ⅴ久?，nick今天實在有點反常，三番五次生cue豆皮兒，簡直讓人一頭霧水。

    nick察覺出池焰的不耐情緒，立即笑瞇瞇地湊上前去，邊跟著往教室里走，邊軟聲道：“小池哥說得對，我們快點進去吧，我要爭取在上課前把包子吃完！”

    那天后，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池焰才知道，當時，夜闌珊和伍酒苓就一直站在他身后不遠處，將他們對話的大部分內容，聽得一清二楚。

    而那日后，池焰夜不歸宿且第二天一早從夜闌珊車里出來這件事兒，便被在私下里傳開了。

    *

    八月伊始，第二期競演錄制如期而至。

    按照賽制，上午，練習生們通過抽簽決定出場順序。

    豆皮兒被幸運之神眷顧，第一個出場，盲選劇本。

    選到劇本的練習生需根據所需角色數量，在余下練習生中自由點將，與自己搭檔完成表演，以作品票數為成績，可謂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下午一點，錄制正式開始，豆皮兒率先抽選到的劇本是《羨仙》的片段，這是去年火遍亞太地區的一部網劇，根據耽美玄幻小說《鴛鴦不羨仙》改編。

    《羨仙》講述了仙族醫師蘇顏與妖王霍殃之間愛恨糾葛、纏綿悱惻的“兄弟情”故事，為保過審，刪減了原著中大量曖昧情節，那些心照不宣的微妙情感，全靠演員用細微末節的演技來呈現，演繹難度極大，需要對手戲演員之間足夠的默契與信任。

    大屏幕上，已顯示出了《羨仙》的字樣，總導演兼任本場競演的主持人，提示豆皮兒選擇對手戲演員。

    “池焰?！倍蛊汉翢o遲疑，語氣堅定。

    對于這種捆綁評判的賽制，與實力強的選手組隊才是最明智的選擇，豆皮兒第一個出場，沒有挑選那幾個被大家公認有著明顯優勢的大神，居然挑了個才簽約公司，沒有任何表演經驗的小透明，如此出乎意料的決定，惹起臺下一片唏噓與歡呼。

    導師席上，夜闌珊眸色深了深。

    豆皮兒朝候場區勾了勾手指，池焰收到訊號，走上舞臺與豆皮兒并肩站在了一起。

    “好，組隊成功，90分鐘倒計時開始?！笨倢а葑隽藗€計時開始的手勢，豆皮兒立即拉了池焰的手臂，奔向后臺。

    對于豆皮兒不經意做出的小動作，池焰微不可微地本能躲閃了一下，不過，幅度極小，約等于無。

    按照賽制，每組練習生從初拿劇本、分配角色，到對詞彩排、妝發造型，總共僅有90分鐘時間。

    由于是古裝造型，豆皮兒和池焰沒任何分歧地迅速決定了各自扮演的角色——豆皮兒扮演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邪惡妖王霍殃，池焰扮演心懷蒼生的仙族醫師蘇顏。

    二人為節約時間，邊化妝邊拿著劇本對詞練習。

    節目組御用表演指導劉念教授直接跟到了化妝間，在二人身旁來回踱步念經：“這是耽美小說改編的劇，內娛環境不允許情感表達太過明顯，所以，你們彼此要傳達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非常重要，要給出那種恰到好處的曖昧，讓人抓不住，又無法忽視，這個分寸的拿捏非常重要，你們兩個一定要好好揣摩，用臺詞之外的一切副語言，比如眼神、小動作、氣息等等，去傳達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種東西……”

    *

    下午兩點半，倒計時即將結束之時，一百位大眾評審、十位專業評審與三位導師已經被重新邀請到了相應席位坐好。

    總導演站到舞臺中央，宣布投票規則：“本場競演，36位練習生兩人或三人組隊，共表演15個作品片段。每組表演結束，諸位評審和三位導師對作品進行投票，大眾評審每人一票，專業評審每人十票，三位導師每人五十票，大家可對作品投出自己權利范圍內的任意票數，最終，得票最高的一組將直接晉級全國24強，參加第三期競演，得分最低的一組則直接淘汰。其余練習生將進入下一輪pk，角逐最終的24強?！?/br>
    “首先，有請第一組——豆皮兒、池焰，帶來作品——《羨仙》片段?！?/br>
    總導演話音才落，全場熄燈。

    黑暗中，一束追光落在舞臺盡頭，一襲炫目紅衣的妖王負刀而立，目眥盡裂，戾氣十足。

    “誰?。?！”霍殃的嘶吼透盡怒意，“是誰傷了他？！”

    “尊、尊、尊尊尊尊……尊上饒命！”隨著一陣哆哆嗦嗦的告饒，燈光微微亮起，伏在霍殃腳邊的助演映入視野，他跪在地上，頭壓得極低，恨不能將自己團成個球兒，身體和聲音一樣顫抖得厲害，“屬屬屬屬屬……屬下看他是仙族的人，又受了重傷，就以為……以為他與我妖族發生了沖突，怕留下隱患，所以，才劈了他一刀……”

    “隱患？”霍殃“唰”地抽出身后長刀，指向地上人，“我霍殃幾時畏懼過隱患？”

    “尊上！屬下知錯?。?！”助演伏地哀嚎。

    霍殃語調平靜：“說，你傷了他幾處？”

    “就一刀?。?！”地上人立起上半身，拼命辯解，“他閃得快，只刺在左肩，并、并不致命！尊上明鑒！”

    “好。那本尊就網開一面，給你個痛快?！痹捯粑绰?，霍殃手起刀落，助演一聲悶哼，倒在地上。

    立即有兩位“屬下”出現，麻利地將人拖了下去。

    燈光全亮，舞臺中央已設好了一張紅木架子床，一襲白衣的蘇顏正昏睡著，俊眉微蹙，呼吸清淺。

    霍殃收刀入鞘，向蘇顏靠近。

    似是察覺到了霍殃身上極重的戾氣，亦或是傷痛所致，蘇顏用力蹙了蹙眉，張開了眼。

    “你醒了！”霍殃瞬間戾氣消散，身形舒展，語氣也變得柔和，“要不要喝水？想吃些什么？傷口疼得厲害嗎？”

    “……是你？”蘇顏緩了一會兒，看清了面前人，立即便要掙扎著坐起，無奈太過虛弱，幸而有霍殃疾步上前，附身扶住了他的肩，才堪堪穩住不至于重新倒下。

    “別碰我?！碧K顏掙扎，牽動了傷口，眉心一蹙，極輕地低吟了一聲，用力揮臂甩開了霍殃，“走開！”

    “蘇顏，你傷得很重?！被粞瓴桓以偕锨?，垂手立在床邊，“等你傷好了，我自會讓你離開，絕不糾纏?！?/br>
    “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即便是死了，也無需你來救?！碧K顏邊說，邊翻身下床，踉蹌著要走。

    霍殃遲疑再三，還是在他即將倒下時將他攔腰扶住。

    “蘇顏，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分明是為仙族所傷嗎？現在，你對我說什么正邪不兩立？你別忘了，昔日，你也曾救過我！我今日之舉，只是報恩，你無需多做他想。還了你這份恩情，從此，你我兩清。我們……”

    “兩清？”蘇顏抬手，推開霍殃，踉蹌了兩下，自己站穩，“妖王尊上說得好輕松，你妖族屠戮天虞山、逼死師兄、戕害眾生、涂炭生靈……早已是罪無可??！這些……是你救我一命，便可勾銷的嗎？”

    蘇顏一席話，讓霍殃當即愣怔原地。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重復了一句：“……罪無可??？”

    二人皆沉默，沒有背景音樂，沒有臺詞，臺上落針可聞，靜得可以聽得見彼此起伏的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霍殃釋然一笑。

    “既如此，蘇顏上仙，罪無可恕之人，即便是救你再多次，你都是受得起的，待你傷好了，再與我劃清界限不遲。你且休息片刻，我差人燉了乳鴿給你，現下也該好了，我去為你端來?！?/br>
    “霍殃！”蘇顏抽出腰間長劍，劍芒直逼向霍殃，“你我打過，若我輸了，憑你處置，若我贏了，你放我走?！?/br>
    霍殃未及轉身，見到這般情景，大驚失色，慌張道：“蘇顏，收劍！你元氣大傷，不可強行動用靈力！”

    蘇顏不為所動，幾乎是一字一頓道：“我說得很清楚了，霍殃，與！我！打！過！”

    “蘇顏！你！你明知我此生都不會與你兵戈相向！”霍殃眸間盡紅，見蘇顏強撐不住，快要吐血，深深呼吸，絕望嘆道，“好！你收劍……我認輸。我放你走?！?/br>
    蘇顏雙眸濕潤，吃力地收劍入鞘，身形搖晃著走向舞臺盡頭，與霍殃擦肩而過之時，忽然氣力盡失，向旁倒去。

    霍殃一雙眼就沒離開過蘇顏，穩穩將人接住，喚了聲：“蘇顏！”

    舞臺燈滅，表演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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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舟坐在導師席，冥冥之中察覺出空氣中飄著幾分檸檬的酸味，轉頭望向身旁某人，當即心下一緊，這組的分數，至少從夜影帝這，怕是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