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
因為有淺夏擋在了她的身前,所以,林少康和云氏都沒有察覺到紅珠有什么不妥。 “是,是四夫人身邊的婉兒姑娘給的我。她說這種東西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壞處,只要每天一點點,不會要了夫人的性命,卻會讓夫人漸漸疲憊,不能再盡心盡力地伺候將軍。所以,所以,我便大了膽子,給夫人用了一些?!?/br> 紅珠的聲音有些呆滯,雖然并不是很明顯,不過林少康仍然是察覺到了。不過,在他看來,許是紅珠是被嚇到了,所以才會如此!畢竟只是一個姑娘家,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一旦被揭穿,她便只有被賜死的份兒,心中害怕,倒也不足為奇! 淺夏的唇角一勾,四夫人?方氏么? “是婉兒姑娘親口告訴你這些的?” “是!就是她!她還說,這種藥沒有毒性,只要是每日定量,夫人也不會死。只是不能侍寢而已。我沒有謀害夫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要得到將軍的一點點的垂憐。我也是被逼無奈。老夫人將我賞給了將軍,我自然就是將軍的人了,可是將軍遲遲不曾碰過我,我也是沒有辦法了。若是再不能得到將軍的垂愛,怕是老夫人會將我徹底地當成了棄子的?!?/br> 淺夏不語,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回身,看著自己身后的林少康。 他一臉鐵青,那緊緊抓著椅臂的手上,可見其筋骨爆起。 “就為了這個,你就向夫人下毒?” 許是因為沒有淺夏的重眸,所以紅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可是其腦子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幾乎是出于本能,便直接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有!我沒有下毒。婉兒姑娘說那東西不會害死夫人的,只是讓夫人纏綿病榻幾個月,如此,我便有機會服侍將軍了?!?/br> 話音未落,紅珠動作極快地伸手將自己的嘴巴捂住,眼神中閃過了一抹不可思議,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是將這一切給說了出來一般,瞪大了眼睛,六神無主地來回轉動著。 淺夏不語,婉兒是四夫人身邊的丫環,卻未必就是四夫人的人,這一點,她可是很清楚。在高門大宅之中,這種借刀殺人的手段,前世自己也不是沒見過。 若是果真是四夫人對母親起了殺心,只怕未必會派了婉兒親去。畢竟,那個婉兒,可是四夫人方氏身邊兒的陪嫁丫頭,極得四夫人的寵信的。 方氏是什么人?八面玲瓏的主兒,做事豈會如此地不小心? 淺夏才剛剛到了云氏身邊,便聽得云氏一聲驚呼,再轉身一看,紅珠已是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 相較于云氏的驚詫,淺夏的表現,太過鎮定,就連林少康都難免地緊了緊眉,畢竟,這是服侍了他五年的丫頭。 等到將這里清理干凈,淺夏知道,那幕后之人,定然很快就會收到消息,或許,很快就會再有別的計劃。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被她拿來當槍使的,還會不會是那個婉兒? 次日半晌,淺夏陪著云氏在后花園里走走,許是昨天的事情太過突然,云氏的精神有些差,臉色到現在都是有些白的。 “母親不必自責,那是紅珠自己選擇的路,與旁人無干?!?/br> “話雖如此,可到底也是一條性命!況且,她也曾說過,如果不是老夫人相逼,怕是她也不會出此下策?!?/br> “母親是覺得她太過可憐了?” 云氏停了腳步,有些意外地看著身邊的女兒,對于紅珠的死,她表現得太過冷淡,太過鎮定,這讓她隱隱覺得,自己女兒的心,似乎是比五年前,更硬了一些。 “難道你不這樣覺得?”云氏的眸底有些復雜,看著嬌美如花的女兒,明明只有十五歲,可是她所表現出來的神情和態度,卻是像極了一個歷盡滄桑之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她不是對自己的主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也不會被人利用,再落得如此下場。母親,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我們沒有辦法代替別人做任何決定。更沒有什么立場,來為不相干的人難過傷心?!?/br> 聽著這有些近乎冷情的話,云氏突然就覺得心底有些發寒! 這是自己的女兒呀! 雖然她一早就猜到了這五年里,她不可能只是單純地養傷這么簡單,可是現在從自己的親生女兒的嘴里聽到了如此冷靜且冷血的話,還是讓她有幾分的揪心! 本該是花兒一樣的年紀,花兒一樣的人生,此刻,卻是如那崖上的松柏,雖然頑強、長青,讓人贊頌,可到底不該是一個女兒家,該有的人生。 “小夏,你心里,可恨母親?” 淺夏微怔,不明白母親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待看到了母親眼底那深深的自責,以及臉上有些不太甘愿的表情時,她明白了。 母親在擔心自己! 母親雖然性子軟一些,可是對于許多事,也都是了然于心的。怕是母親也猜到了這五年來,自己跟著舅舅到底學了什么,做了什么,所以,讓她心疼了! 淺夏知道,秘術師,迄今為止,能讓眾人承認并且是膜拜的,沒有一個是女子! 一來是因為女子有此天賦的極少,二來,則是修習秘術,絕非是說起來那般容易的。雖不及習武那般的辛苦,可是于心智上,卻是極其痛苦的! 淺夏每每修習那些秘術的時候,都會事先提醒自己,自己是誰,自己的責任,否則,很容易就會將自己陷入那無盡的美夢之中,難以自拔! 也因此,秘術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百余年前,太多的人,因為渴望成為秘術師,渴望擁有超越常人的力量,而最終將自己困頓于內,廢掉了終生。 也因此,淺夏小小年紀,雖然秘術上大有進步,可是于感情之上,卻是相當的淡漠。并非是她天生涼薄,而是她已經將自己的心智修習得宛若寒鐵一般,堅不可摧! 也唯有如此,她才能在遇到了真正的對手的時候,不會被對方所迷惑。這也是為什么,她當初能輕而易舉地對桑丘子睿和皇甫定濤都施了催眠術的原因。 其實,云氏應該慶幸,如果不是因為淺夏遇到了穆流年,怕是她的性子,將會更加地冰冷。 這也是為什么,五年前,云蒼璃會答應了穆流年的真正原因。 除了真正修習秘術的人之外,別人不會明白,為什么蒼溟的國師會高冷如天山雪蓮,為什么北漠的國師,無論男女,都是那般冷情?美人兒再美,在他們的眼里,也不過就是一張可有可無的皮囊? 人人都道云家老太爺,一生對夫人用情至深,可是只有云老夫人自己知道,她的夫君到底是一個多么冷漠的人。 人人都以為云蒼璃宛若謫仙,氣質高華,且多年來,只娶夫人一人,不納妾,不收通房??墒侵挥谐淌现?,她的夫君,雖然只有她一個女人,可是卻無法讓她感覺到真正的所謂用情至深! 淺夏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了什么,只是太快了,沒等她想明白,就已經一去無蹤。 看著眼前,有些焦慮和擔憂的母親,淺夏抿唇笑笑,“母親,您這是怎么了?女兒怎么可能會恨母親?母親是女兒在這世上最為在意的人了。母親勿要多心,女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云家,是女兒此生必須要守護的責任。母親,這天底下沒有什么理所當然的好處和幸福,所以,我們不能將自己得到的,就當做是別人應當付出的?!?/br> 云氏一時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了,原本是打算與女兒好好談下談,畢竟是一個女兒家,不能太冷情了,不然的話,將來還怎么嫁人?這樣的性子,便是嫁了人,只怕也會不討喜。 哪知道現在自己竟然是被女兒給了一番長篇大論,而且仔細一琢磨,女兒說的還是句句在理。 云氏微微擰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母親,女兒知道紅珠的死,讓您受了驚嚇,只是母親,您有沒有想過,您的身邊,怕是不止一個紅珠!” 這話說的有些犀利了。 云氏的身子微微一僵,嘴巴微張,對于自己身邊是什么樣的狀況,云氏心里自然是有數兒的,可是沒想到現在被女兒如此戳破了,她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自己就是一點兒自保的能力也沒有,要處處依靠別人來保守了。 好一會兒,云氏才冷靜了下來,“小夏,母親知道這幾年你在外頭也吃了不少苦。母親自己是何處境,自然是心里有數。只是昨日紅珠?” 云氏苦笑一聲,“要說起來,云珠會有今日,怕還是有我的過錯?!?/br> “母親此話何意?”淺夏這會兒感覺出來,母親身上的自責,是發自內心的,并非只是因為看到了紅珠中毒而亡的慘樣而嚇到了。 云氏略有些尷尬,看了身后的于嬤嬤一眼,便掙開了淺夏的手,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于嬤嬤會意,有些話,她這個當母親的說出來,的確是有些不合適。 “回小姐,當初夫人懷了小公子,自然是不方便再伺候將軍,后來,知道紅珠是老夫人賞下來的人,自然就不想拂了老夫人的意,所以便有心讓紅珠到將軍身邊伺候。等到紅珠與將軍有了肌膚之親,再做主為她開臉?!?/br> 淺夏注意到了母親的神色有些不對勁,想到好歹也是長輩之間房里的事,若是由母親來說,的確是有幾分的別扭。 “結果呢?將軍沒碰她?” “豈止是沒碰她?直接就將人給趕了出去,還大發雷霆。自那以后,紅珠便被罰去了茶水房做事,這上茶等一些但凡是能看到將軍的差事,都被派給了別人?!?/br> 淺夏這回聽明白了,“這是將軍的意思吧?” “正是。只是,怕是那紅珠自那以后,就記恨上了夫人了?!庇趮邒哂行┦負u了搖頭。 淺夏想到了之前自己不在京中,母親不也是過得很好? 這一次的事情,的確是有些意外!若是自己沒有回京呢?那么母親豈非是命懸一線了? 等等!不對! 這一次,淺夏似乎是抓住了一些什么,開始擰眉深思,踱步到了一旁。 看到這樣的淺夏,云氏只覺得有些陌生,那種明顯就是自己錯過了女兒什么的感覺,一下子將她給淹沒其中! 云氏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用力的挖著,那種疼,深刻入髓。這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是她這五年來到底是過的什么樣的日子,她這個做母親的,卻是一無所知! 云氏知道,無論是五年前,還是這五年間,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都是十分地不盡職的! 淺夏小的時候,自己的性格太懦弱,人人都說為母則剛,可是自己到底還是沒能沖破軟弱的這個牢籠。竟是險些害得女兒在盧少華的腳下,丟掉了性命! 好不容易脫離了盧家,可是她們母女分離,五年的時間,淺夏的生活、經歷、悲喜等等,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片空白! 云氏并不埋怨哥哥,可是她卻無法讓自己去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她知道,當初哥哥既然是曾提出過要帶她入山,就必然是有其非她不可的理由。 這五年來,女兒到底學到了什么?為何她的性情如此冷淡、平靜?遇事不慌不燥,比自己還像是一個大人! 一旁的淺夏,則是慢慢地將她回京后的一切,開始不停地在她的腦海中回放著。 先是云若谷的遇襲,再是母親的中毒,一樁樁一件件,看似是毫無關聯,可是實際上,卻讓她感覺到了同一種陰謀的味道! 倏地,淺夏的眼睛睜大,一抹暗茫在其眸中乍現,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然后神色有些急切道,“母親,您在此稍坐,女兒有事要去找哥哥一趟?!?/br> 說完,也不待云氏有什么反應,直接就跑出了后花園,那匆匆忙忙的樣子,倒是將云氏給嚇了一跳。 “這孩子,你說,不會有什么事兒吧?我怎么瞧著她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 于嬤嬤的眼神從淺夏的背影上移了回來,“夫人放心吧。小姐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淺夏急匆匆地找到了云長安,看他正專心地配著藥,也只能是在一旁站了,慢慢地將自己的呼吸調勻。多年的相處,讓她知道,這個時候的云長安,是最惹不得的! 云長安醉心于醫藥,雖不至成癡,可是也差不了太多了! 若是在他配藥,或者是煉藥的時候被人打擾,那反應,可是會令人刮目相看的。 好一會兒,云長安將最后一味藥也秤好了,再與其它的幾味藥合在了一起,然后小心地包好,遂吩咐云雷將這些都送去小廚房里熬著,兩碗水煎一碗,熬好了,就直接給云氏送去。 “meimei什么時候來的?” “在你剛剛開始配藥的時候?!?/br> “呃?”云長安一時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傻乎乎地笑了一聲,“剛剛的確是沒看見你。來,咱們到外面坐。這里的藥味重,知道你不喜歡?!?/br> 淺夏看著云雷將藥拿去了小廚房,親自熬藥,便和云長安一起到了院子里,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剛剛因為著急,所以等在了門口,也沒有覺得那屋子里的藥味兒太難聞,可是這會兒出來了,才覺得自己的心肺里好像是處處都彌漫著苦腥味兒。 好不容易將體內的那種藥腥子味兒都給呼了出去,再將新鮮的空氣補充進來,淺夏才淡淡地開口道,“我想到了一種可能性?!?/br> “什么?” “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靈擺。我的那個,你也知道,還給桑丘子睿了?!?/br> 云長安呆了一下,然后直接就扭頭鉆進了寢室中,很快,手上就拿了一個頗為精致的墜子出來,上面還系了一條大紅色的線,陽光下這么一照,倒是有幾分鮮血的顏色了。 淺夏與他一同到亭子里坐了,這里反正也沒有外人在,云長安將亭子的帷帳全都放了下來,這亭子里便已是有些昏暗了。 約莫半柱香后,淺夏才回神,手一緊,眼睛從那墜子上離開,手中的靈擺,便慢慢地停了下來。 云長安見她停了,立馬又將那些帷帳都再次收攏了起來,“如何了?” 淺夏凝眸不語,許久,聲音才有些晦澀道,“我無法確定?!?/br>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