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鄭西洲簡單地數了數,“今天出門沒帶太多錢,這些加起來大概是六十三塊錢?” 這個年代的一塊錢相當于后世的十塊錢不止了。姜萱摸著手腕上的梅花表,說話磕磕巴巴: “那、那你決定買了?” “買!” 鄭西洲把口袋里的所有錢塞給姜萱,又從一堆花花綠綠的票券里抽出了幾張糧票。 “這些糧票也給你,我請你去國營飯店吃紅燒rou,去不去?” 姜萱:………… 姜萱沒應聲,低頭把錢和糧票收好了,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手表,咬牙塞了過去。 “這、這塊手表你收好了,你不要賣給其他人?!苯嬲Z無倫次,這塊手表是姜爸爸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意義非凡。 姜萱不想從此丟掉它。 姜萱舉手發誓:“我保證,以后我有錢了,肯定找你加倍買回來,行不行?” 鄭西洲看著她,淡淡道:“行,我一定幫你保管好了?!?/br>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姜萱賣了手表,兜里有了大把的錢,不自覺松口氣,干笑道:“謝謝你啊。鄭西洲同志,你真是個好人?!?/br> 鄭西洲總覺得最后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他哪里知道姜萱這是給他發好人卡呢? 姜萱往后面看了看,又放輕了聲音道:“我走了啊,還有急事辦呢!下次再和你一塊去國營飯店吃紅燒rou??!” 溜了溜了。 再不快點溜,魔仙堡的美咸魚就要被拉著去國營飯店吃飯約會了…… 說完話的剎那,趁著鄭西洲不注意,姜萱越過他一路狂奔,直往七拐八拐的巷子里鉆,絲毫不敢回頭看一眼。 畢竟姜萱多少也是有些心虛的。 姜萱轉念又想。 以后飛黃騰達了,姜·富婆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拿著大喇叭滿大街……倒也不用滿大街尋人。 鄭西洲自我介紹那段話,姜萱記得清清楚楚。 鄭西洲,礦上的搬運工,有名有姓。將來的某一天,姜萱一定會找上門,重金酬謝。 第5章 [修] 國營飯店 江東市與隔壁的省會城市挨得近,算是比較繁華的大城市,青磚民居古色古香,長巷安靜幽深。 臨近傍晚,太陽漸漸落山。 姜萱急得滿大街轉悠,終于找到了一個簡陋的招待所。 二層的磚瓦破樓房,灰撲撲的墻面斑駁潮濕,大字號紅色標語醒目顯眼,招牌有些破舊—— 江東市干部招待所。 看見這幾個字,姜萱有點懵逼。 干部招待所?難道是干部出差專用的? 眼見著太陽已經落山了,今晚她必須找一個落腳的安全地方。 總不能大半夜躲在巷子里睡覺?那太危險了。 這個年代貧窮落后,人販子也多,女孩子被拐賣的事兒多了去了。給姜萱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讓自己一個人在外過夜。 魔仙堡的美咸魚·姜,絕對不會讓自己處于如此危險的境地! 然而姜萱也不敢貿然闖進招待所。 仔細想想,如果想在招待所住,除了必要的住宿費,那肯定還需要出示介紹信或者其他身份證明。 姜萱是黑戶,壓根沒有那些證明??! 想來想去,只能不甘心地轉身離開,天色擦黑時,姜萱來到了市人民醫院門口。 醫院燈光通明,墻面刷了一層淺綠色的油漆,大廳寬敞又明亮,前臺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護士,正趴在桌上打著瞌睡。 急診室大門敞開,里面坐著值夜班的醫生,還有兩個護士。 姜萱臉上露出幾分笑意,低著頭,不動聲色走進醫院。 順著樓梯往二樓走,長長的走廊上方吊著一盞燈泡,透過病房門口的透明玻璃,依稀能看見幾個躺在床上的病人和陪床的家屬。 好極了。 姜萱樂得心想,今晚暫時就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耽擱一晚! 這里起碼有微弱的燈光,病房里也有不少人,總比外面黑咕隆咚的巷子安全多了! 姜萱隨便找了一個刷著綠色油漆的破舊長椅,累得一屁股坐到長椅上,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樣,今晚只能這樣睡了,明天再想辦法給自己搞戶口和住址! 這個時候就要感謝那些年陪老媽看了一部又一部年代電視劇的、自己了。 姜萱大概知道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戶口政策——戶籍城鄉二元制。 城鎮戶口和農村戶口天差地別,前者是個香饃饃,能在城里讀書上學分配工作,后者呆在農村面朝黃土背朝天,下地掙工分,完全靠天吃飯的那種。 該選哪一個,想也不用想。 姜萱想給自己辦一個城鎮戶口,外面滿大街都能看到紅色標語,進步口號喊得震天響,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那么,如果有一個千里尋親的孤女,在尋親的半途中,腦袋意外受傷失去記憶。 最好是在派出所公安同志的親眼目擊之下,重重撞了腦袋受傷,然后碰瓷暈倒……再次睜開眼,她就是一個無辜的、喪失了記憶的、嬌弱孤女? 什么辣雞計劃? 想到這里,姜萱眉頭緊皺,毫無形象地在長椅上癱成了一張餅。 說實話,這個法子太冒險了,需要精心計算到每一步,事到如今,她只能再好好想想,爭取萬無一失。 肚子餓得咕咕叫,姜萱嘆口氣,假裝從背包里取東西,實則從空間里取出了一盒小熊餅干。 趁著四周無人,風卷殘云般迅速消滅了兩盒餅干,緊接著又跑到不遠處的開水房,不留痕跡地悄悄打量。 醫院的開水房很是簡陋,小隔間有兩個燒水的大鍋爐,接通了旁邊的水管,只要擰開前面的水龍頭,就能接到guntang的開水了。 前面站著一個老太太,頭發半白,衣衫破舊,褲腿上打滿了深淺不一的補丁,顏色洗得發白,看樣子家庭條件比較拮據。 姜萱瞅著老太太,神色若有所思。 下一秒,老太太拎著藤編殼子的暖水壺,轉過身,猛地看見姜萱,不由嚇了一跳。 “老奶奶,您沒事吧?”姜萱試圖搭話。 “沒事,沒事?!?/br> 老太太拍拍胸膛,忍不住抬眼打量姜萱,皮膚白白凈凈,眉眼綺麗,兩根麻花辮子又黑又亮,長得真標志。 視線下移,又看見了姜萱手里端的白瓷碗,于是熱心問道:“小丫頭,你也是留下來照顧家里人的?是哪個病房的?” “不是,我不是來照顧家人的?!?/br> 想到心里翻來覆去的落戶計劃,姜萱當機立斷,主動和老太太多說了幾句,“我是從南方那邊來的,家里只剩我一個人了……” 姜萱假裝失落的模樣,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了,只能來這里投靠一個遠房親戚??上н@會天色都黑了,我想著外面不安全,想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耽擱一晚……” 老太太聞言,納悶地瞥了她一眼。 住招待所一晚只要五分錢,居然連五分錢都舍不得花?又或者是囊中羞澀? 想到自家也是窮的叮當響,老太太心有戚戚,輕聲安慰道:“別怕,醫院里安全著呢,病房里都是些婦女小孩,我是來照顧我家二妮兒的,半夜還會出來接熱水呢?!?/br> 姜萱嗯嗯點頭,故意笑得害羞靦腆,目送著老太太離開,連忙轉過身,不太熟練地擰開水龍頭,用白瓷碗接了一碗guntang的開水。 這會就要萬分感謝自己喜歡吃水果沙拉的好習慣! 空間里有幾碗水果沙拉,就有幾個白瓷碗……不至于讓她想喝一口白開水都沒有合適的容器。 姜萱心累地嘆口氣。 而那一邊,老太太拎著暖水壺回到病房,房間里很安靜,其他人差不多都睡了。 “奶奶,你怎么才回來呀?”女孩臉色蒼白。 “剛剛在外面碰到一個小丫頭,奶奶和她說了幾句話?!?/br> 老太太晾好開水,把搪瓷缸放到桌子上,又把棉被往上蓋了蓋,“腳腕還疼不疼?” “不疼了?!?/br> 老太太低聲念叨:“你說你,好端端的,上山挖野菜還能讓自己摔了,幸好這次你非要鬧著來醫院,不然女孩子家跛了腳,以后能找什么好人家?” “奶奶,我聽你的話,我不惦記大隊長了,我想嫁柱子哥?!苯菅酆瑴I光。 “真的?”老太太驚喜。 “真的。我想通了,只有奶奶和柱子哥會對我好,柱子哥不會嫌棄我的腳跛了?!?/br> “呸呸呸?!?/br> 老太太嫌棄不吉利,呸了好幾下,戳著她腦門小聲罵,“死丫頭,醫生不是說了嗎?你的腳傷治得很及時,涂了那么貴的藥,安心養三個月就沒事了,不會有后遺癥的?!?/br> “嗯,我知道?!苯菸啬ǖ粞蹨I。 姜萱渾然不知,自己和重生女的距離,居然僅有一墻之隔! 更重要的是,在不久的未來,關鍵時刻,姜大小姐被這個蠢丫頭“坑”了一把,直接落到某個不要臉的混混二流子手里了。 然而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一整個夜晚,姜宣始終提心吊膽,抱著背包,蜷縮著躺在長椅上,漸漸陷入了夢鄉。 走廊里時不時有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起初姜萱很不安,常常要被腳步聲嚇得睜開眼,后來就很淡定了,安心地閉上眼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