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頌銀感到驚訝,“容大學士也沒來?” “不得旨意,誰能進來?”述明搖了搖頭,“萬歲爺許是病糊涂了,這程子養心殿反倒束手束腳的,也不知是個什么打算?!?/br> 皇帝不下令,只怕容實也施展不開手腳。她忽然感到惶駭,“阿瑪,萬歲爺是不是已經……” 述明瞠著兩眼喃喃:“不會吧……難不成秘不發喪……就等著郭主兒這胎?” 沒什么是不可能的,御前的事兒他們都隔著一層,這會兒大概只有陸潤知道情況了。 風大,把他們頭頂上暖帽的紅纓吹得東倒西歪,頌銀對插著袖子呆呆望閣門,里面傳出郭貴人的慘叫,一聲一聲的,那么瘆人。似乎是不大順遂,兩個時辰過去了,一直沒有好消息。眼看天擦黑了,小太監撐著頂桿兒來掛燈,雪變得更大了,從一片溫暖的光里劃過去,紛紛擾擾,扯絮似的。 里邊一撥人忙著,他們在外團團轉。這個孩子的降生已經不單是迎接新生命那么簡單了,他身上承載了他們這些人的希望,皇上迫切需要一個阿哥,他們也迫切需要。擁立一個小皇帝,總比和那位豫親王斗智斗勇來得簡單。 忽然哐地一聲響,把人嚇一跳。抬眼看,對面抄手游廊里的小太監往殿里運熱水,一個疏忽打翻了銅盆,像一記霹靂似的,砸在人太陽xue上。 述明嘶地吸了口氣,不好罵娘,咬牙道:“殺才,忙什么?腚上皮癢癢?” 頌銀回頭看,已經好一會兒沒聽見郭貴人的聲音了,不知里頭情況怎么樣。正憂心,猛然傳出孩子的哭聲,石破天驚。頌銀忙擠身進去,幾個奶媽子正給孩子擦洗包裹。她看了郭貴人一眼,只是乏累些,沒有什么大礙。過去問是男是女,奶媽子說:“小總管往御前回話吧,是位阿哥爺?!?/br> 無論是不是阿哥,都得說是阿哥。她心里有數,但必須看個明白。孩子包在襁褓里,嬤兒把一角揭開讓她過目,兩條孱弱小腿間掛著一把小茶壺,和女孩兒不同,那就說明一定是男孩了。她心頭大喜,囑咐郭太太和舅奶奶寸步不離地看顧著,“我這就去回話兒,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萬歲爺?!?/br> 她從殿里出來,告訴她阿瑪一聲,“是位阿哥,我上養心殿去一趟?!?/br> 述明哦了聲,“宗人府在內左門上候著消息呢,我去打發他們。你先走,報個喜,看皇上有什么示下?!?/br> 宗人府在豫親王手里,闔宮生老病死那里都要記檔。宮里孩子落地,不論男女首先要通報的就是他們,所以豫親王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知道是位阿哥,他必定會坐立不安。這個時候是緊要關頭,他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絕不會讓個吃奶的孩子占了先機。 她挑著一盞羊角燈上了夾道。雪又大又密,顧不上打傘,一簇一簇落進領口,只管縮著脖兒往前。夜里門禁下鑰,但有老例兒,宮妃產子預留一條通道直達養心殿。她從交泰殿穿過去,進了遵義門,皇帝已經不能坐了,歇在燕禧堂里。她興匆匆入穿堂,水晶燈下站著一個人,背身而立,那身形筆直,如同翠竹一樣。 她腳下略緩,他轉過身來,瘦削的側臉,看著有些憔悴,“生了?” 頌銀嗯了聲,“是位阿哥,母子均安。我來回主子一聲,叫他高興高興?!?/br> 他點了點頭,“是位阿哥……” 她跟他往后,奇怪殿里人比平時稀落了。她心里納罕,沒好問出口,打簾進去,寢殿里熏香那么濃,簡直濃得嗆人。她掖了掖鼻子,轉過落地罩看床上,皇帝仰身臥著,死寂的一張臉,瘦得兩頰深陷。曾經那么風光無限的年輕君王,不過半年多時間就成了這樣,頌銀鼻子一酸,輕聲叫他,“萬歲爺……” 他聽見了,微微轉過一點頭,眼睛里殘存著希冀的光,啞聲問:“怎么樣?” 頌銀換了個輕快的口吻,笑著說:“給主子爺道喜啦,郭貴人給您添了一位阿哥。奴才看見了,阿哥爺結結實實的,扎舞著手腳給皇阿瑪請安吶?!?/br> 皇帝臉上露出笑意來,因為興奮,頰上紅暈更甚。一口氣在嗓子眼里隆隆翻滾,仿佛拼盡了命,顫聲喊著:“庭讓……庭讓……” 陸潤微呵腰,卻不上前,停在兩步遠的地方聽令。只見床上那明黃的身影回光返照似的半坐起來,然而又不像坐,仿佛一根撅彎了的燒火棍,拗出一個奇怪的姿勢,急切伸出手,“詔書……下詔……” 陸潤略遲疑了下,微側著頭,眉眼兒純潔又困頓,“您說……什么詔書?” 皇帝愣住了,臉上表情變得怪異,從頓悟到絕望,每一幀都是放大的。 頌銀毛骨悚然,唯恐他要不成事了,近前怎么連一個臨危受命的人都沒有?她想問陸潤,忽而驚覺了什么,有些事不愿意相信,不相信卻又不成。她隱約有了失敗的預感,他們算來算去的,有什么用,終究還是算漏了。 龍床上的人開始劇烈咳嗽,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染紅了床前的玉堂富貴地毯。然后人就像只斷了線的風箏,墜落下來,半個身子在床上,半個身子垂掛在床沿,兩臂伸展著悠悠擺動,再也沒有聲息了。 ☆、第56章 “皇上!”她慌起來,打算上去查看,被他一把拽住了。他掙了兩下沒有掙脫,回頭道,“你不瞧瞧萬歲爺怎么樣了?” 他說:“癆瘵死的人不干凈,最后一口氣有毒,你別過去?!?/br> 他連看都還沒看就下定論,會未卜先知嗎?張口閉口死啊死的,更是大不敬。頌銀奇異地打量他,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她知道事情不簡單,甚至復雜得超出她的想象。豫親王從來都是令人厭棄的存在,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她都不會感到驚訝,唯獨這陸潤,她不敢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他也許是心虛了,避開她的目光,偏頭叫人傳太醫來。太醫膝行上前查驗,探了皇帝頸間脈動又看瞳仁,很快退后幾步向龍床上叩首,扒著磚縫哀哭起來:“皇上……龍御歸天了?!?/br> 頌銀晃了晃,仿佛一桶涼水當頭潑下來,潑得她回不過神。她咚地一聲跪下了,打著顫說:“要傳話給外頭……該籌辦起來了?!?/br> 她的慌張失措對比出他的冷靜和機敏,他回身吩咐:“把正門和偏門都關起來,不許走漏半點風聲?!睆涂此谎?,摘了頂戴上的紅纓,沉聲道,“佟大人稍安勿躁,待天明,再出養心殿吧!” 她鈍鈍望他,“陸潤……” 他拉她起來,抬手一揮,殿外的太監進來歸置皇帝,四肢都擺放端正,覆上黃綾被,一塊白絲絹蓋住了龍顏。 頌銀簡直欲哭無淚,剛剛還沉浸在阿哥降生的喜悅里,轉眼皇帝就駕崩了。她要上外頭報信,陸潤卻不打算讓她離開,至少黎明前的這三個時辰是不能走的。她心里急得火燒一樣,容實還不知道情況,看來這皇位是一定會落進六爺手里的了,他這時候得罪他,接下來怎么收場呢? 陸潤也不言語,比了比手,請她出門,她站在檐下愣神,剛才的一切像夢,可怕到極點。這么一大幫子人何去何從,已經沒有方向了。她定眼看他,“大行皇上欽點顧命大臣沒有?” 他搖了搖頭,“沒有?!?/br> “遺詔呢?你說有遺詔的?!?/br> 他抬起眼,一雙沉沉的眼眸,死灰一樣,“沒有遺詔,什么都沒有。大行皇上駕崩前已經說不出話了,所以連臨終遺言都沒留?!?/br> 沒有……他睜著眼睛說瞎話的能耐叫人佩服。怎么沒有?明明剛才還能開口的,最后那一口氣堪堪吊著,是被他氣死的。她不明白,為什么他能隱藏得那么深。如果他們原本還能和豫親王抗衡,陸潤的倒戈卻是起決定性因素的。他是皇帝愛的人,是他最信任的人,結果在緊要關頭捅了他一刀。他封鎖養心殿的消息,即便皇帝要宣人覲見,他不替他傳話,一切都是枉然。想起這些真為那位孤家寡人悲哀,至親至近的人,沒有一個和他一條心,個個都在算計他。他的人生除了那冷冰冰的皇位,還有什么? 她淚不能止,“我沒想到,你怎么……” 他反倒松了口氣,“我天天都在盼著,這樣的日子能早早結束,終于讓我等到這一天了?!?/br> 原來他們之中心機最深的是他,那么慈寧宮那次的事也是苦rou計嗎?虧她急吼吼的救他,在他看來大概傻得可笑吧?她還記得葡萄架下溫潤的人,靜水一樣的眼神,暖陽一樣的微笑,誰知都是假的。她想她能體會大行皇帝臨終時的痛苦,被欺騙,實在是世上最令人錐心的事。 “皇上對你不好嗎?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笑了笑,“你所說的好是指什么?苦悶的時候扒光我的衣服鞭打我?還是和宮妃同房不盡興時傳我進去伺候?我入宮的時候管教諳達告訴過我,當太監必須忘了什么是臉面,為了有個立足之地,把臉拽下來擦地也不要緊,因為離開紫禁城我會活不下去。我討厭這樣的生活,外人看來我是御前紅人,萬歲爺最瞧得上的權宦,可我自己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兒,我自己知道。我想像個人一樣活著,這有錯么?哪怕讓我去刷官房、通溝渠都成?!彼麚u搖頭,“我離不開,走不脫,天天受盡屈辱?,F在好了,他解脫我也解脫了,各得其所?!?/br> 每個人都在用盡全力活著,他的苦悶不為人知,然而對大行皇帝再多的不滿,也不應該拿江山社稷開玩笑。頌銀問他:“究竟有沒有口諭傳位阿哥?” 他蹙起了眉,“有沒有口諭,有什么區別?一個剛落地的孩子,當真有命消受嗎?如果你為阿哥著想,就讓他在額涅身邊做個普通孩子,別讓他卷進這場紛爭里來。他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子嗣,他要活下來不容易?!?/br> 頌銀明白他的意思,他說得沒錯,他們要鬧,都是打這個孩子身上起的由頭。把他頂在刀尖上,怎么能不傷了他?皇帝出師未捷,剩下他們這群人可怎么辦呢?六爺當了皇帝,他們的日子都好過不了了。 她灰心喪氣,“你這么做等同謀逆,你知不知道?” 他點頭說知道,“可要定罪是定不了的,皇上猝然升遐,連一位軍機大臣都沒來得及宣。當初新君即位時曾金口玉言許諾兄終弟及的,現在就算有了阿哥,只要沒有詔書,照樣不頂用。滿朝文武都不傻,誰會為個吃奶娃娃和六爺作對?你聽我一句勸,別再管這事了,等到宮門開時宣布國喪,一切還是有條不紊的,不差這幾個時辰?!?/br> 頌銀知道他是為了給六爺留下足夠的時間斡旋,那些阻礙他登基的不利因素必須在這之前先清除,所以她愈發擔憂容實的處境。 她向外張望,風雪無邊,不知什么時候是個頭?;实蹅魑坏脑t書必定是有的,只不過被他昧下了,因為他和皇帝異于尋常的關系,在皇帝最后的這段時間里,幾乎霸攬了養心殿的一切事宜。 她閉了閉眼,回天乏術,唯有退而求其次,“我們三個人的糾葛你是知道的,如果六爺御極,容實怎么辦?” 他說:“新帝登基要穩固朝綱,不會輕易動任何人。只要容家父子沒有異動,六爺暫時不會將他們如何。至于將來……就要看你的了?!?/br> 她心頭一片慘淡,“看我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br> “你做得了,只看你愿不愿意罷了?!彼D下來,在昏昏的燈火下盯著她的眼睛說,“我不知道六爺對你的感情有多少,你記住,要想保住容家,就不能輕易妥協。得不到的言聽計從,得到了束之高閣,人心都是一樣的?!?/br> 頌銀背靠抱柱勉強支撐著,“你讓我出去吧,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敢瞞著不報呢?!?/br> 他搖了搖頭,“容實來得比豫親王快,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年輕氣盛,萬一做出什么來,后悔就來不及了?!?/br> 頌銀腦子里亂糟糟的,蹲下來看著漫天飛雪發呆,明天會是個什么氣象,她不知道?;仡^看燕禧堂,窗上燈火輝煌,里面裝著個死去的帝王……不知冰窖胡同的棺槨晾得怎么樣了,八十一道漆肯定來不及上,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來先用了再說吧! 還真就關了一夜,養心殿沒人敢硬闖,容實心里應該是犯嘀咕的,但不見皇帝示下,只以為他病勢愈發沉疴,想不到他已經撒手去了。 次日五更,文武大臣照舊進朝房等候上朝,等來等去不見傳召,終于來了一個太監,著素服戴重孝,在朝方門前跪下,悲聲說:“今早寅正三刻,圣躬崩于養心殿燕禧堂。奉太后懿旨,眾臣工服喪入乾清門舉哀?!?/br> 這話無異于驚天霹靂,眾人私下議論也不過是圣躬違和,絕沒有人料到正值盛年的皇帝就那樣駕鶴西去了。 要變天了,皆是惶惶。人群里發出悲難自勝的嗚咽,整個朝房里頓時哭聲四起。畢竟十多年的相處,君臣還是有感情的。大家的悲是發自內心的悲,悲得如喪考妣,悲得承托不住發放到手里的孝服。 內務府辦差,皇帝的死和生一樣,一樣那么多事兒。生是喜,死是悲,排場卻不減。 宮門開后,頌銀沒能回內務府,一造兒一造兒的人進出準備小殮,乾清宮里已經布置起了靈堂,闔宮宮人的喪服要到位,殯儀里的車馬轎庫要命匠作處做好,因風雪大,必須搭喪棚存放,皇帝的大喪不像那時候金墨的,繁瑣百倍不止。她一面忙,一面牽掛容實,昨晚他沒什么動作是不幸中之大幸。眼下皇帝的死訊出了,他應當知道該怎么做了,按兵不動才是良方。 一個宮女請了剪子來,她摘下帽子剪下一簇頭發放進托盤里,轉頭看見五爺領人進內廷,蹲身請了個安。 五王爺點了點頭,紅著眼睛問:“小殮都準備妥當了?” 頌銀道是,“軍機處正擬殯宮,回頭請皇太后示下,究竟是停在景山壽皇殿,還是進圓明園正大光明殿?!?/br> 五爺長嘆一聲,“我那四哥,年輕輕的就走了,可憐見兒的?!?/br> 誰說不是呢!頌銀怏怏的,因為皇帝就崩在自己面前,她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五爺哭天抹淚,“他到底是什么病呀?上回見他就是精神頭不濟,也沒覺得怎么著,才過半個月,說沒就沒了?!?/br> 頌銀不好說話,病情一直沒有往外宣布,皇帝又被陸潤控制著,十來天沒見軍機重臣了,忽然之間傳出死訊,就成了千古謎團。她澀然道:“回頭您瞻仰遺容吧,也不是一氣兒倒下來的,的確身子一里一里垮了?!?/br> “還不是叫人給吸干了!”他氣得大罵,“我這哥子也糊涂,別人迷女妖精,他迷男妖精。男妖精道行深,不把他吸得精盡人亡,便宜他了!” 頌銀一陣駭然,“您留神,別叫人聽見了?!?/br> “爺怕個球!陸潤那小王八犢子在哪兒?著人把他捆起來,塞進梓宮里殉葬!” 五爺是屬螃蟹的,他愛橫著走,除非皇帝管束,否則誰也不在他眼里。頌銀無奈看著他去遠,一時茫茫的,再也沒有要去救陸潤的念頭了。他不聲不響的,原來是最厲害的人,連皇帝都能應付,區區一個恭親王還在他眼里嗎? 整個紫禁城,城里那么多的人,組成一個錯綜復雜的關系網,推動這個王朝滾滾前行。每個人都有兩張面孔,連她一直覺得有風骨的陸潤都是這樣。碩大無朋的驚懼籠罩住他,她想找容實,迫切的想見他。 她撂下了手上的一切出去找他,國喪期間宮里管轄更嚴謹了,內廷的乾清門及景運、隆宗東西二門上都增派了侍衛把守,她料他應該在不遠。正和人打聽他的時候,見他從后左門上出來,穿著黑絨鑲邊的黃馬褂,套黑緞金黃絲絨繡蟒蛇袖套,連腳上一雙皮靰鞡的鞋底都刷了白漆。這是特許御前行走的孝服,他的職務暫且還在,新帝登基前誰也動他不得??伤匆娝?,分明有些遲疑,腳下躑躅著,不肯上前來。 頌銀等了等,山不來就我,我只好去就山。沒想到他反而往后縮,試圖避開她。她有些惱火,慍怒道:“怎么?要同我劃清界限不成?” 他正處在極其矛盾的時候,因為皇帝的突然離世方寸大亂。之前的所有謀劃都失去了意義,他也曾設想過豫親王登極后容家將會面臨的困難,新帝要攏絡大行皇帝的舊臣,他們暫且是安全的,但是將來如何就說不準了。 他支吾了下,“不是?!彼谒媲翱倳凰臍鈩菡饝?,這個正一品從來就不是這四品官的對手。 她冷著臉看他,“內務府要商定大升轝所用的鑾儀,請容大人進內務府說話?!?/br> 他沒辦法,只得跟著她走。她卻沒領他上衙門,造辦處后面有一扇小門是新添的,和隨墻門形成一個夾角,平時來往的人少,幾乎是閑置。她拽著他的胳膊蠻橫地拖了進來,惡聲惡氣道:“你見了我躲什么?難道家里老太太、太太給你物色到好姑娘了?” 他怯怯看了她一眼,搖了搖腦袋,“這會兒我比你艱難,誰愿意嫁我呀。再說她們張羅,我沒有參與,我說過不會娶親的,就是給我個天仙我也不干?!?/br> 她聽得受用了些,張開雙臂說:“過來?!?/br> 他立刻依偎過去,囁嚅道:“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陸潤和六爺是一伙的,可見我眼光多準,一早就不待見他裝腔作勢的調兒。一個太監弄得那么高潔,豬鼻子里插大蔥,他也不嫌累得慌!現如今他私藏了圣旨,這帝位就是豫親王的了,咱們議定的那些恐怕要不算數了?!?/br> “我來找你,就是要和你說這個。原本咱們有皇上撐腰,敢和豫親王打擂臺。眼下連靠山都倒了,再往刀口上撞的就是傻子。你要按捺,千萬沉住氣,好漢不吃眼前虧,記著了?” “我都知道?!彼行濄?,“樹倒猢猻散,剛才不是為了躲你,我只是想我如今連自保都難,和你走得太近了,沒的連累了你?!?/br> 她鼓起了腮幫子,“這些都是借口,你沒問過我的意思,憑什么自作主張?我說過怕你連累我嗎?還是你害怕了,想和我撇清關系?要是這樣我也不怪你,到底這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他立刻摟緊了她,“我何嘗這么說來著?我像個怕事的人嗎?”說著語調溫吞下來,委委屈屈道,“我是怕你嫌棄我,又不好開口。我不想讓你為難,自己識趣兒些,將來還是好兄弟?!?/br> 她推了他一把,“誰要做你的好兄弟!” 他靦著臉又貼上來,“當好媳婦兒也成?!?/br> 她把臉貼在他脖頸上,嗅一嗅他的味道,動蕩也變得不動蕩了。她輕聲說:“六爺上臺,咱們必然要經歷更艱難的波折,我想好了,過陣子就稱病不上值了,不在他眼睛里戳著,他又忙于政務,很快就會把我忘了的。我只是擔心,入了你容家門,老太太和太太那里怎么辦。不當官就沒了榮耀,她們還能待見我嗎?” 他的手從她厚厚的白坎肩里探進去,隔著袍子輕撫她的脊背,“她們不待見,咱們就自立門戶。我在紫禁城里必然呆不下去,打算請旨去江南。那里有容家祖宅,哪怕當個五品小官,也比在京里強。到時候咱們一塊兒走,你給我當大總管,當太太,咱們舒舒坦坦的過日子?!?/br> 設想得多好啊,她也向往這樣的生活。以前的雄心抱負都因為愛情化為烏有了,他們是人家手里的棋子,終難逃被擺布的命運。執棋人已經換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遁逃。反正他棋簍子里待用的多了,大行皇帝曾經重用的人,到最后都會慢慢被替代的。服個軟,離開京畿上別處去,比在跟前針鋒相對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