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br>
    夏耳從鐘彥的傘下鉆出, 雙手搭了個雨棚在額前，飛快跑進陳歲懷里。

    “陳歲！”

    透明雨傘隔絕雨線, 她抱住他的手臂，抬頭看他：“你來得好快呀, 我在這邊想打車都打不到?！?/br>
    陳歲的視線從鐘彥身上收回來, 落在眼前這張嬌憨可愛的小臉上, 淡淡地說：“嗯, 本來很多人在打車，我說我要接女朋友, 他們說‘這可耽誤不得’，就把車讓給我了?！?/br>
    哪怕知道他在胡謅，夏耳還是忍不住笑, 說：“那我們回去打不到車怎么辦，你還能去跟別人說說么？”

    “恐怕下場會很慘?！?/br>
    “為什么？”

    “因為我女朋友太漂亮了, 別人看到會因妒生恨?！?/br>
    “什么鬼啦！”

    夏耳笑個不停, 去打他的胳膊, 他也不躲, 沒什么情緒的, 乖乖任她打。

    她點開打車軟件, 看到前面排隊人數幾十人, 又看了看一輛輛從面前飛馳的滿載出租車，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要不……”夏耳晃了晃他的手臂，“我們坐公交回去吧？”

    “可以?！标悮q語氣平淡地應, “早點回去?！?/br>
    夏耳大學時就來過這邊，知道該坐哪路公交，她牽著陳歲的手，帶他往前面走。

    陳歲回頭，夏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背后只有華瑞的大樓，她問：“你在看什么呀？”

    “沒什么?！标悮q回過頭，表情寡淡，“走吧?！?/br>
    “哦?！?/br>
    夏耳暗暗擰眉，感覺陳歲哪里不對，又說不出來究竟哪里。

    這個時間，等公交的人也不少，寬闊的街道上車水馬龍，車輪飛速碾過水面，帶起一片水聲。

    海城綠化很好，路邊種滿了香樟樹，綠葉經雨水沖刷，更顯綠意盎然。

    自行車道上穿著雨披的外賣騎手，冒雨騎共享單車的上班族，趕著送快遞的電動三輪車，看到他們，你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城市是因為什么得以運轉。

    等車路人站在雨棚下面舉傘玩手機，偶有公交車過來，人們趕緊收起手機，有序排成一隊。

    公交停下，舉傘的人上去一批，又下來一批。

    人人臉上都寫繁忙和淡漠。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里，容納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富有，有人貧窮，有人心懷夢想，有人為生計拼搏。

    夏耳開始享受這種冷漠感，沒有人認識你，也沒有人會注意你，排斥又包容。

    要等的公交不久就來了，夏耳跟陳歲上車，果不其然沒有座位。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站在一處，陳歲扶著吊環，她扶著他。

    車廂不算擠，可也絕對不寬敞，夏耳抱住陳歲的手臂，車子啟動，她聽著公交車報站，興致勃勃地踮腳，在陳歲耳邊小聲耳語：“我第一次在海城坐公交，聽見公交車用海城話報站，我聽不懂，還以為是在用英語報站?！?/br>
    “后來才聽出來是海城話，覺得好有趣哦，報站都要用三種語言。再一想，也許這就是大城市吧，便民且文明?！?/br>
    夏耳跟陳歲分享今日份毫無營養的廢話，陳歲靜靜聽著，也沒回應。

    “對了，你是不是還沒有吃飯？待會下車先陪你吃點什么吧?！?/br>
    “出來之前吃過了?！?/br>
    “真的嗎？你都沒給我說?！毕亩芨信d趣，“你吃的什么？”

    “……隨便吃的?！?/br>
    他很少給她這種模糊的答案，夏耳覺得哪里怪異，難道是她今天下午一直沒陪他，他不開心了嗎？

    想到這兒，夏耳稍微松開他的胳膊，改去環住他的腰，在公交車上放肆地抱住他。

    多抱抱他，總該行了吧？

    陳歲身子一僵，他松開吊環，把她的手從腰上拿下來：“我身上濕?！?/br>
    “啊?！毕亩犜挼卣驹谝贿?，不抱了。

    夏耳想著他身上衣服確實微微潮，說：“這傘太小了，你該買大點兒的?！?/br>
    他不讓抱，她就真不抱了，陳歲血液不暢，說話不覺沾了些刻?。骸岸啻髩虼?，要不我去跟剛才那男的換換？”

    “??？”

    夏耳怎么都沒把“那男的”這個稱呼跟鐘彥聯系起來，畢竟也不會有人這樣稱呼鐘彥。所以她下意識就以為陳歲說的是別人，比如方才等公交時看到的某個路人？

    她搞不懂陳歲怎么語氣突然就這么沖，可能是心情不好吧，也是，下大雨還要打車接別人，心情肯定好不了。

    她壓下心底那一點點點的委屈，說：“待會下車要是雨還沒停，就再買一把吧，我們一人一把，你就不會淋濕了?！?/br>
    陳歲沒吭聲，只是站在那。

    夏耳摸不著頭腦，不懂他今天怎么這么冷淡，想著他可能需要一個人靜靜，于是就沒再去抱著他的胳膊，抓起了旁邊的欄桿。

    后半程誰都沒再說話，到站后，二人先后下車，雨果然還在下，甚至還大了不少。

    夏耳站在雨棚里，指著不遠處的便利店，說：“我去再買把傘吧?！?/br>
    她剛要走，陳歲一把扯住她的腕子，把她扯到身前。

    他單手摟住她的肩頭，撐傘帶她往酒店方向走。

    “誒誒誒！”夏耳莫名，余光見到透明雨傘傾斜，她被完好地遮擋在雨傘之下，他的大半肩頭露在外面，才走了這么幾步，他的肩膀就已經有些濕了。

    她把他的手臂推回去，雨傘也因此平衡，她不由得擰眉：“你干嘛啦！”

    “怎么，我給你打傘都不行？”

    “這傘太小了，我們兩個人不夠撐，我再去買一把?！?/br>
    “呵，都不想跟我在一把傘下了是吧?！?/br>
    “……”夏耳搞不懂他好端端在做什么：“你好莫名其妙誒?！?/br>
    雨勢漸急，雨傘被澆得嘩嘩作響，他不動聲色把傘移向她那邊，抿唇：“你不跟我打一把傘，卻能跟別人打一把傘？”

    “那你這傘不是太小了?！?/br>
    “你就不能抱緊點？”

    夏耳有點委屈地看著他：“你不是不讓我抱……”

    “……”

    陳歲狠狠噎住，體會了一把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把傘塞進夏耳懷里，轉身走進雨幕中。

    “哎！”夏耳急了，舉著雨傘去追他，把傘舉過他的頭頂，“你別這樣，淋濕了會感冒的?！?/br>
    陳歲見她一味給自己打傘，自己在挨澆，于是糾正她的手腕，讓她更多傾向自己那邊。

    夏耳受不了他冷臉，心里有點難受，她直接把傘丟了，讓兩個人都淋在雨里。

    “現在行不行？我們公平一點，誰都不打傘?！?/br>
    雨傘向上，像一只透明的敞口大碗，很快蓄了淺淺一層雨水。

    她額前的劉海都被打濕了，陳歲不忍心，把傘撿起來，撐在她頭頂：“是我不好，你別不高興?！?/br>
    聽見他哄她，她那股委屈勁兒一下子涌上來了：“那你為什么不高興，我也沒做什么，我只是擔心你會被淋到，想著我們一人一把傘都會好一點，你干嘛那樣……”

    “我想讓你跟我打一把傘?！?/br>
    “我不是說了，你的傘太小……”

    “那你為什么跟那男的打一把傘，因為他傘大？”

    “什么那男的……”

    夏耳剛要反駁，突然想起自己剛才在華瑞樓下，是在別人的傘里。

    “……”她實話實說：“可是他的傘就是很大，而且我們是有距離的?！?/br>
    陳歲血液凝滯，呼吸不暢到了極點。

    他沉聲說：“所以你就跟他打一把傘嗎？他無緣無故為什么要給你打傘？無事獻殷勤，肯定有問題?！?/br>
    “我也沒想到他會給我打傘，我以為他是給他自己拿的啊。而且他離我那么遠，一直很紳士，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br>
    “紳士？他不紳士一點，怎么讓你放松警惕？”

    “你不要把別人想得那么壞好不好？”

    “？”陳歲氣得快瘋了：“你還護著他？”

    夏耳沒想到陳歲居然這么不可理喻，她噎了下，積壓在心底的話，借著現在上頭的機會，一股腦地涌了上來。

    她眼眶微熱，微微仰頭看陳歲：“我怎么護他了，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我這叫護嗎？你還幫杜雨薇打架，你才更護著她吧。你為了她被開除了都沒說什么，我只是說兩句實話而已?！?/br>
    “這跟杜雨薇有什么關系？”

    “可是本來就是事實啊，要不是你護著她，她男朋友劈腿，你打了她男朋友，她也不會喜歡你，還追你追到大西北來。跟杜雨薇比，鐘總只是出于紳士風度幫我撐傘而已，算得了什么？”

    “我打她男朋友，跟那個男的，這是兩碼事?！?/br>
    “確實兩碼事，杜雨薇喜歡你，鐘總才沒有喜歡我?！?/br>
    “那男的既然紳士，為什么不再另拿一把傘給你？非要跟你撐一把？”

    “那你呢，你為什么給杜雨薇打架？她男朋友劈腿，跟你完全沒有關系不是嗎？”

    雨傘都在她的頭上，他已經被淋濕了。

    就像一只被雨完全打濕的大狗。

    “我動手，跟杜雨薇沒關系?！庇晁疂苍谒慕廾?，他靜靜在雨中解釋，“我那時發現陳廣又在出軌，他以前說他會斷掉這些關系，不再做這種事，可是他騙我。我媽每天等他到半夜，我早上起來上學，看到我媽睡在沙發上，她在客廳等了一夜?！?/br>
    “我到學校聽見杜雨薇在哭，后來聽人說是她男朋友喜歡了別人，把她給甩了。我聽得來氣，把他當陳廣給打了，就這樣?！?/br>
    夏耳心頭一松，她本想說，那杜雨薇問他的時候，他為什么不說？

    轉念一想，陳廣這事畢竟不光彩，他回織女鎮后，連差點撞破陳廣好事的自己都沒說，又怎么會跟杜雨薇說？

    壓在心底的大石頭被人輕輕移開，那些不高興的情緒全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