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他一看,是陳廣的電話。 陳歲沒接,任電話自己掛斷,反正他手機靜音,并不會吵到他。過了會兒,手機屏幕自己熄滅,他才重新拿起手機。 陳廣發了很多語音消息,陳歲不想聽,隨手點了轉文字。 他說:“陳歲,月底是你弟弟三歲生日,回家里吃個飯吧,你弟弟很想你?!?/br> “你媽準備了很多你愛吃的菜,專門給你做,你工作這么忙,過年都沒時間回來,月底請個假,咱們一家人好好團聚一下?!?/br> “你弟弟很聰明的,才三歲就會查一百個數,會背很多古詩了,英語口語也很好,像你小時候一樣?!?/br> “手里還有錢沒有?爸爸再給你打點錢吧,你不在爸爸身邊,總擔心你過得不好?!?/br> 陳歲往下翻,看到他爸爸給他轉賬十萬,接著又轉賬十萬,備注寫的是“mama給的”。 他嘴角扯了扯,點進陳廣朋友圈去看。 人到中年,喜得“二胎”,再為人父的陳廣欣喜若狂,成了朋友圈最討厭的“曬娃狂魔”,陪孩子玩玩具要曬,看孩子吃飯要曬,送孩子去國際班要曬,幾乎快要二十四小時直播分享養娃生活。 小兒子在成長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他都在認真記錄,發自內心地感到欣喜。 就連朋友圈的背景圖,也是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陳廣的家庭幸福又美滿,他一定是個有責任心的好丈夫,好爸爸。 如果看朋友圈的人不是陳歲的話。 合照中的女人年輕漂亮。確實是年輕的。大學畢業剛入社會,沒多久就跟了陳廣,然后辭職當了全職主婦,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一個兒子,讓他們的婚姻關系更加穩固。 他的視線沒多在合照上停留,而是點開了陳廣朋友圈最新的小視頻。 視頻應該是第三人錄的,溫馨的兒童臥室,床頭開著暖黃的燈,小孩子乖乖躺在被窩中,陳廣在床邊給他讀睡前故事,讀完最后一句,小孩子問:“爸爸,大灰狼晚上不會把我叼走吧?” 陳廣似是被幼兒稚語逗笑了,他說:“怕什么?大灰狼來了,爸爸在這兒保護你?!?/br> 小孩子說:“爸爸一定能打過它!” 陳歲把手機扔到一邊,拿起桌上的煙,走到窗邊去開了條小縫。 他靠著墻壁,低頭點煙,青煙順著小縫,絲絲縷縷飄了出去。 陳歲的思緒也跟這縷煙一樣,悠悠飄了很遠。 想起他三歲的時候,確實跟陳廣說的一樣,已經很聰明了,墻壁上的老式掛鐘不像現在有數字,他也能認出那是幾點幾分。 按說孩童的記憶該是模糊的,他不知怎么就那么清楚。老掛鐘走到晚上十點,他的父母外出一天,終于回到家,他抱著玩具,想讓爸爸陪他一起玩。 陳廣當時推開他,說:“陳歲,懂事一點。爸爸累了一天,實在沒有空陪你,讓爸爸休息會兒好不好?” 他知道爸爸累了一天,看起來并不想陪他玩,他可以等,等到爸爸不累。 可是他一天天等下去,陳廣就沒有不累的時候,永遠那么忙,沒時間,家里永遠都是他自己。 他并沒有太多怨恨的想法,不管小時候還是長大后。 尤其他能明白,父母忙是為了賺錢,讓他過得更好,他該對此感恩。 可是有了弟弟之后,他才知道,原來他忙歸忙,也是可以抽出時間,可以接送兒子去讀國際幼兒園,可以陪兒子散步,給兒子講睡前故事,哄兒子睡覺的。 父親這個身份,只要他想,他是可以不缺席的。 陳歲抽完一根煙,沒抽似的,又摸了一根。 點完煙,陳歲摩挲著手心兒里的打火機,這么多年了,一直陪著他。 就跟送它的人一樣,從小時候開始,總有她在身邊。 夏耳出現以后,他很少一個人睡了,晚上在夏家吃過飯,一起看過電視,就直接睡在她家。 不用擔心黑夜可怕,她握著小拳頭睡在他身邊,熱乎乎的,呼吸淺淺。 他可以睡到父母來接他,有時候他們忘了接,他睡在夏家,他們也樂呵呵的很高興。 從來不覺得他麻煩,給他們增添負擔。 他的家里永遠黑漆漆的,幸好,夏家全都是光。 是他小時候全部幸福的來源。 他一直覺得,夏家人很好,是他回報不了的好。 尤其夏耳。 蜜窩里長大的小姑娘,哪兒哪兒都好,就沒一點兒不好,沐浴著愛意長大,心都是善良純凈的,好比象牙塔里種植的白玫瑰。他呢?他是隨意生長在路邊的車前草。 她給他分享養分和陽光,讓他貪戀這些他從未得到過的東西,但是,他從來未敢想過摘下玫瑰。 摘了又能怎樣呢?讓她離開象牙塔,跟他一起生活在污泥里,接受被車輪肆意碾壓的命運? 她就該過著美好生活。 而不是跟他一起面對生活的車輪碾過后,甩濺的一灘灘泥。 他不是不想。 是不配。 抽完這根,陳歲關了窗子,收拾好東西,熄燈躺在床上。 他一個人在黑夜里仰望天花板。 想起夏耳那張素凈小臉,在幽微火光下,被他瞧得仔仔細細。 長大了。 確實不一樣了。 五官長開不少,比從前成熟了一點點,不是小女孩兒,已經變成漂亮的小女人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感覺,只知道那一眼過后,他怎么都沒法再把他當成小女孩那樣去看待她了。 就是男人對女人,最原始的那種吸引力。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從前他是佩劍的騎士。 神圣而正義,在塔下一圈又一圈地巡邏守衛,專心守護這朵白玫瑰。 無意窺見這朵玫瑰的嬌美。 他忽然就起了一些,不該有的罪惡心思。 第38章 這次關于蒙新河貍的救助, 是因為河貍們的生態環境遭到破壞,它們作為食物的灌木柳大大減少,所以需要籌集善款, 采買樹苗。 如今資金已經籌集到位, 所以這會兒,工作人員就要進行實地考察。 河貍的巢xue分布在烏倫古河附近, 動保局的人們分成幾組,分別到不同的地方統計灌木柳的可種植區域。 夏耳屬于前來參觀的貴客, 局長魏大江親自作陪, 夏耳不習慣被特殊對待, 百般謝絕, 最后也沒謝絕成。 只好接受了局長的熱情。 “像這些地方,牧民常常過來放牧, 灌木柳被破壞得就比較嚴重,到時候栽種樹苗,就得根據面積多種一些?!?/br> “看, 這下面就有一窩河貍?!?/br> 三月份,烏倫古河的河水還沒化開, 向遠望去到處都是雪山, 透過結實的冰面, 隱隱可以見到河貍在下面筑的巢xue。 夏耳趕緊拍了一張照片, 又從隨身背的包里掏出筆記本來, 拿筆認真記錄。 魏大江看到她的舉動, 笑著問:“看你記了一天了, 記什么呢這么認真?” 夏耳寫完,收好筆跟本子,把垂下來的頭發理到耳后, 靦腆地笑了下:“沒什么,就是覺得跟您學到了很多,想都記下來,免得以后忘了?!?/br> 魏大江哈哈大笑,說:“那我就多說點兒?!?/br> 魏大江陪了她兩天,而且并沒有什么停下來的趨勢,很可能她在一天就陪一天,這讓夏耳時而后悔,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捐那一百萬,前者這么不辭辛苦,無非是承了她這么大的“情”,她當初捐少點兒的話,說不定大家都能輕松一些。 晚飯時,魏大江還說了這邊哪里哪里好玩,剛好是明天要去的地方,他還想帶夏耳參觀一下。 夏耳啊了一聲,握著筷子,面露難色,想著怎么才能拒絕這番盛情。 陳歲見她笑得勉強,轉頭對坐在上首的魏大江說:“局長,我這邊還缺個人,剛好大家都忙,讓夏耳過來頂一下吧?!?/br> 夏耳聽見陳歲的話,可以說是如聽仙樂耳暫明,已經準備答應。 杜雨薇下意識看向陳歲,咽下嘴里的菜,說:“夏耳是咱們的貴客,不好讓人幫忙吧?左右我閑人一個,你直接找我嘛?!?/br> 陳歲說:“不用,夏耳不是別人?!?/br> 他話接得自然,好像本來就該是這樣。飯桌上其他人反應了一下,互相看了看,一切盡在不言中。 杜雨薇笑得勉強:“再熟也是客人,沒有這樣待客的?!?/br> 夏耳說:“我真不是什么貴客啦,魏局長您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整天耽誤您工作,有陳歲陪我就可以了?!?/br> 如果是別人,魏大江可能還會猶豫,但是局里這些新人里,他確實最欣賞陳歲。長得好看的后輩,什么都不用做就討人喜歡,偏偏能力還出眾,想不喜歡都難。 魏局呵呵笑:“既然小陳那邊缺人,就讓小夏過去吧。小陳,你多照顧點小夏?!?/br> 夏耳看了陳歲一眼,后者也正在看她,兩人視線在飯桌上相撞,欲語還休。 誰也不知道他們詳細的關系。 一切都是那么隱秘。 第二天,夏耳睜眼,看到陳歲給她發了微信。 [陳:醒了不用急著起,我們晚點走。] 夏耳揉了揉眼睛,打字回復:[ear:沒關系嗎?] [陳:沒事,時間還早。] [ear:那我繼續睡啦!] 等再醒來已是一個多小時后,夏耳很久沒睡這么飽了,一時有點不舍得起。想著陳歲大概還在等著她,她趕忙發了句“我醒了”,就去洗漱。 回來后,夏耳本打算涂點護膚品就出門,想著今天是單獨跟陳歲出去,她磨蹭了下,涂了一層輕薄的粉底,又描了眉毛?;瘖y總歸是比素顏好看的,她想讓他看到她漂亮的樣子。 全部收拾好后,她到陳歲的房門前敲門,不想門沒鎖,她一敲就給敲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