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兩人握了握手。 孫昊說:“我們先出去吧,我同事還在下面等著呢?!?/br> 夏耳想起他剛說的“我們”,那肯定是還有一個同事。 孫昊帶著她往一層走,一路上一直跟她說,他們動保局對她的到來有多么歡迎和期待。 出了航站樓,夏耳抬頭,不知道是不是地理位置的關系,新疆這邊的天都要比海城那邊藍上許多,像是被濾鏡調過色一樣。 她又想起十幾歲乘坐校車,第一次到大城市去,看到湛藍的天和高聳的建筑,那時覺得大城市陌生而遙遠,充滿未知和恐懼,然而幾年過去,她已經能夠接受并適應城市生活,并且,還能獨自坐飛機到這么遙遠的北疆來。 這大概就是,成長的感覺。 孫昊帶她往停車區走,這會兒是冬天,在戶外說話,嘴里都會哈出白氣。 “怎么樣,比海城冷吧?”孫昊笑問。 夏耳點頭,問:“還要走多遠呀?” “不遠,前邊就是了?!睂O昊抬手一指,“看見沒,前頭抽煙那個帥哥,那就是我同事?!?/br> 夏耳本來只是想看看車的位置。 聽見有帥哥,抱著好奇的心,夏耳抬眼,望了過去。 一輛灰色的面包車邊上,倚著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 個子很高,很瘦,戴著一雙黑色手套,微微仰著頭,漫不經心在那邊抽煙。 一雙腿很長,隨意交疊,他們的距離不算遠,她還能看到他微微凸起的喉結,以及精致的下頜線,棱角分明。 停車場的車很多,過往的人也很多。 偶有拉客的司機帶著旅客到自己的出租車那邊去,就從二人的中間經過。 似是注意到了有人注視自己,男人撣了撣煙灰,轉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夏耳像是進入到了電影的世界里。 行人紛紛擾擾,世界并沒有因為他們這一刻的重逢而停止運轉,無關的路人仍舊在行走,準備落地的飛機嗡鳴著向下降落,隱隱還能聽到機場內的廣播。 相對靜止的,就只有他們兩個。 她怔怔地看著他,那個倚在車邊上抽煙的男人。 即使只是一個側臉,夏耳仍舊可以一眼認出他是誰,更何況,他這會兒已經看了過來。 夏耳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樣的情景下遇到陳歲。 那么的猝不及防,那么的突如其來,那么的……巧合。 她以為他們之間那點微薄的緣分,在他離開織女鎮的那一天,就已經斷掉了。 在她的預想中,他們的再次相遇,是在父母的口中,得知他娶妻生子的消息。 她會跟隨爸媽一起去參加他的婚禮,然后坐在宴席上,跟賓客一起慶賀他新婚燕爾,等他跟新娘敬酒時,他們客套地寒暄兩句,她會打趣他有眼光,娶了一個美麗的新娘,他說不定會風趣地舉杯,然后催她也早點找到另一半。 等她結束宴席,她也許會在回去的路上發一條微博,感慨一下自己去參加了一個別有不同的婚禮,婚禮的對象是自己青春期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對象,他也許已經被社會磨礪得有些世俗,那些珍貴的少年氣被磨得一分不剩,然后她在微博暗暗慶幸,原來她當初心動的,只是他那張充滿少年氣的臉,沒了外表的光環,其實他也泯然眾人。 可他們的重逢沒有一點是符合她的預想的。 時間不對,情景不對,長相也不對。 他非但沒有磨滅掉那些尖銳的少年氣,反而在未曾聯系過的幾年里面,變得成熟,內斂,又因為少年感還在,就比別人多了些干凈和純粹。 他還是他,記憶中那個張揚明媚的少年。 是她暗戀過的少年。 夏耳的呼吸微微窒,一瞬之間,幾乎什么也說不出了。 孫昊看到他們間的情況,在兩人之間反復打量,最后伸出手,在夏耳面前晃了晃。 夏耳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現在是什么地方,又有外人在看,她的耳尖頓時紅得快要滴血。 孫昊樂呵呵的,大手一揮,語氣有些得意:“沒事兒,夏耳,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這是我們動保局的局草,別說人了,就連我們那兒的河貍寶寶也特別喜歡他,天生就是有魅力,你覺得他帥也正常,覺得他不帥才不正常?!?/br> “……” 夏耳嘴上沒說,在心里默默補了一句,確實。 他帶夏耳走過去,到陳歲面前拍了他手臂一下,說:“山夕哥,這就是此次受邀前來參觀的捐助人,夏耳。怎么樣,漂亮吧?” 說完,又對夏耳說:“這是我們動保局今年新來的同事,大帥哥!還有人為了追他,專門調來我們局工作,就為了跟他在一起呢。你叫他陳歲就行,或者跟我們一樣,喊他山夕哥?!?/br> 夏耳看著陳歲,半天說不出話。 孫昊見夏耳沒反應,就捅了陳歲一下,說:“給個反應啊?!?/br> 陳歲右手拿掉嘴里的煙,上下掃了夏耳一眼,慢半拍似地吐出三個字。 像在回應誰,也好像是隨口在念。 “是漂亮?!?/br> 第31章 長時間暴露在冷空氣下, 讓夏耳打了個寒顫。 她抬手,撫了撫自己的手臂。 陳歲把煙頭丟進垃圾桶里,回來對孫昊說:“上車吧, 別把人小姑娘凍著?!?/br> 孫昊說:“對對, 快上車吧?!闭f完,他主動走過去, 為夏耳拉開車門。 夏耳坐進去,孫昊繞過車頭坐到副駕上, 低頭系好安全帶。 車子發動, 在長長的車龍中排隊等待著開出停車場, 孫昊手拉著車門上方的扶手, 回頭跟夏耳搭話:“出來吃飯了沒?要不先吃點什么?” 夏耳搖搖頭:“在飛機上吃過了,謝謝啦?!彼F在不太餓, 也不想他們因為她耽擱時間,太麻煩了。 孫昊說:“那也行,等到晚上直接吃飯, 晚上有接風宴?!?/br> 夏耳受寵若驚:“太客氣了,不用這么麻煩的?!?/br> “您是我們的貴客, 當然得好好招待一下, 為了迎接你, 我們局都準備好幾天了, 是吧山夕哥?” 兩個人的聊天突然把第三個人扯進來, 不可避免地, 夏耳看向正在開車的男人。 順著中間的后視鏡, 陳歲也飛快地看了夏耳一眼。 兩人在短暫的瞬間對視。 很快地,雙雙移開眼。 夏耳垂下眼,沒有說話。 陳歲看著前方, 輕輕嗯了一聲。 聽起來好像沒有什么參與到對話中來的欲望。 不過他一向如此,孫昊沒看出什么異樣,說:“從機場開到我們青河縣還得一段時間,你坐飛機也挺不舒服的吧,要是累了可以先睡,到了叫你?!?/br> 夏耳巴不得能休息一會兒,趕緊謝過孫昊,頭靠在車玻璃上,在慢慢悠悠排隊等待出停車場的路程中,輕輕合上眼睛。 沒一會兒,她感覺到車內的暖風呼呼吹過來,驅逐了她身上的寒氣。 漸漸沒那么冷了。 夏耳忍不住又看了陳歲一眼,后者專心致志地開著車,全然沒有注意到她的樣子,大概開暖風只是他隨手之舉的。夏耳重新閉目,內心喧囂一片,心亂如麻。 與陳歲重逢這件事她并沒有做好準備。 這一路上還好,待會兒下了車,這些人招待她,她總要跟陳歲說話的,到時候怎么跟他相處? 人生四大喜事的前兩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 她也算是在經歷四喜之一,可這驚比喜要多得多,她根本喜不起來。 有的只是數不盡的生疏。 也許他們曾經是相熟的關系。 那時,他們都還稱得上是“孩子”。 但現在,他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孩子做得,但是成年人必須懂得距離。 更何況,陳歲走之前他家里出的事,總歸是有些“丟臉”的,也許這么多年他們未曾聯系上,就是他的有意回避也說不定。 夏耳一路胡亂想著,半夢半醒的,中途似乎到了服務區,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孫昊問:“怎么了山夕哥?” “方便一下?!标悮q說。 孫昊回頭,見夏耳沒再睡,問她:“你要去嗎?還要開兩個多小時呢?!?/br> 夏耳身子向后挪了挪,又看了陳歲一眼。 后者正在低頭解安全帶,像沒聽到孫昊的話。 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斜側面,后腦勺形狀還是那么完美。 夏耳搖搖頭,說:“我不去?!?/br> 陳歲就一個人去。 夏耳跟孫昊在車里等。 雖是兩個陌生人,可卻好像,比單獨跟陳歲待在一起要自在些。 孫昊沒話找話:“開的有點久哈,沒辦法,新疆這邊就這樣,哪兒哪兒都遠,不過這邊風景好,你就當過來旅游了?!?/br> “沒事兒?!毕亩笭?,“我第一次來新疆這邊,還挺新鮮的?!?/br> 服務區這邊停的車不少,很多都是那種大掛車,不少長途司機下車來,認識的不認識的,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兒抽煙,閑聊,分享自己的開車經驗。陌生的地域上,順路了就是個伴兒,這是旅途才會有的浪漫。 夏耳本來以為陳歲會去挺久,想不到沒一會兒,陳歲就回來了,手里還拎了一袋東西。 他拉開車門,寒氣順勢灌進來,吹散車內幾分熏人的熱氣。 夏耳那股昏睡的勁頭也散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