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蘭梔原本聽說有恩客,高興得不得了,可抱著琵琶出來,看到“客人”竟是城陽牧秋和銀絨的時候,臉色登時黑了。 她不想再看到他們倆再在她面前秀恩愛了,她累了,真的。 “蘭梔姑姑,別把臉拉得那么長,瞧著都不好看了,好像老了十歲?!?/br> 很好,那小狐貍精一開口就能成功惹惱她,蘭梔更氣了。 更氣人的是,他那位來頭不小的姘頭還跟著附和:“氣色是比上一次見面時差了很多,氣虛于內,形于外?!?/br> 蘭梔:“…………” 要不是她聽說銀絨這位姘頭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城陽老祖,她非啐他一臉不可,但可惜,她不敢。 這時候小丫鬟將梨花酥端上來,蘭梔勉強笑道:“小廚房剛做的,二位客官嘗嘗?!?/br> 城陽牧秋果然又當著她面秀恩愛,親手喂銀絨吃了一塊點心,才繼續對蘭梔說:“客人少了,你的皮囊撐不住了?!?/br> 蘭梔:“咳咳咳咳咳!” 蘭梔警惕道:“你說什么?” 城陽牧秋一語道破:“青樓中的女人修采補術,沒什么大不了的?!?/br> 銀絨比蘭梔還驚訝,張著嘴巴,連梨花酥都忘了咽下去,噴出一片糯米粉白霧,“采補術?她也?” 城陽牧秋給銀絨遞了一杯茶,解釋:“采補術不是什么高深的禁術,想學,渠道多得是?!?/br> 銀絨:“可是……”可是她不是一向標榜,她是名門正派的音修嗎?很不屑東柳,或者說碧玉,以及銀絨這樣的媚妖。 城陽牧秋:“半路入門其他法術,需要盡廢從前的功底,苦不堪言,如果我沒猜錯,你的靈力堪堪夠續命,手無縛雞之力,和凡人無異,你省吃儉用,這么多年賺的靈石,也全都攢下來,用來買駐顏丹?!?/br> 蘭梔的眼神逐漸驚恐,“你怎么知道?你暗中調查我?” 豈止是調查,最近半年來還一直有人暗中保護她。但城陽牧秋不打算說太多,只挑重點:“你本來前途無量,可直到遇到那個人。天之驕女淪落紅塵,還努力茍延殘喘,該不會是喜歡做歌妓吧?” 蘭梔想發怒又不敢,只憋出一句:“怎么可能?!?/br> 城陽牧秋:“那你這樣辛苦保持容顏,是為了重新引起他的注意?” 蘭梔終于成功發了火:“我恨不得他去死!”只是,以那人的身份地位,她一個小小女子,又能奈他何呢? “很好,”城陽牧秋說,“不枉你等了這許多年,如今我給你報仇的機會,你敢不敢要?” 蘭梔:“……” 城陽牧秋:“你想必也聽說了本尊與他的過節,別的不用考慮,只問你敢不敢?” 蘭梔咬咬唇:“我敢!只要能讓他付出代價,小女子做什么都愿意!” 銀絨沒想到吃個梨花酥,居然吃出這么一樁驚天大案,連喝了幾杯茶,也沒能成功把這件事順下去。 等告別蘭梔之后,銀絨悄悄問城陽牧秋:“蘭梔姑姑的那個姘頭,是不是無量宗的范掌門???” 城陽牧秋便給他一個贊許的眼神,“聰明?!?/br> 銀絨受了夸獎,沒得意,反而滿是震驚:“那老頭子,和蘭梔……一點也不般配,看起來像她爺爺??!” 城陽牧秋贊同:“的確。有舍才有得,大道三千,有人求長生,有人求極致的力量,范孤鴻資質普通,能突破化神境,已實屬不易,青春永駐于他只是妄想?!?/br> 范孤鴻資質平庸???說出去要驚掉所有修士的眼珠子吧。 他可是整個修真界屈指可數的化神境大能!不過,這話若是由城陽牧秋說出來,似乎也合情合理。 畢竟是沒人同他一般,修為高不可測,又青春永駐,不,豈止啊,簡直是年富力強,龍精虎猛。 銀絨:“這時候那姓范的糟老頭子到處宣揚,是因為陪護愛妻,所以才不能剿滅妖族,我們帶蘭梔去,戳穿他,他便演不下去了?” 城陽牧秋繼續贊許:“不錯?!?/br> 可銀絨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城陽牧秋大動干戈,不會只是帶著一個女人,去撕一個偽君子的偽裝。 城陽牧秋捏了捏他皺成一團的小臉,“別想了,到家了,先收拾行禮?!?/br> 至此,銀絨真切地意識到:他們在琵琶鎮的安逸生活,要暫時告一段落了。 “還有點舍不得?!便y絨站在自家綠蔭蔥蘢的庭院里,依依不舍地說。 這不是從前那個破茅草屋了,瓦房明亮,庭院井然,還有幾個胖乎乎的布偶侍從,鎮上的人都稱這里為“胡府”。 氣派倒只是其一,銀絨更舍不得他和城陽牧秋在這里留下的回憶。 “舍不得?”城陽牧秋問。 銀絨點點頭:“我從小的夢想就是有這么一幢大房子,家里仆從如云……如果能一直住在這里就好啦?!?/br> 城陽牧秋默了默,“我怕你一個人留下?!?/br> 銀絨打斷他:“不過更重要的是和你在一起,如果胡府沒有你,也算不上家?!?/br> 城陽牧秋頓了頓,眉間的陰翳一掃而空,笑起來:“嗯?!?/br> 只可惜,兩人亦無法過清凈的二人世界,這次啟程,除了東柳之外,還多帶了一個拖油瓶蘭梔。 四個人輕車簡行,城陽牧秋隨手買了一艘小型飛舟,又用了隱秘蹤跡的符咒,悄無聲息地往無量宗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無量宗與太微境類似,除了本宗之外,幅員遼闊,管轄著一大片繁華的沃土,有不少小門派、修真世家依附著它,在其中繁衍生息。 因為無量宗扛起了降妖伏魔的大旗,所以沒有理由像太微境一樣設立關卡,而是為需要庇護的“難民”提供方便,所有人族修士和凡人都可以隨意進出,只是謝絕妖族進入而已。 而有城陽牧秋這尊大佛在,銀絨和東柳的妖氣都被他輕易掩蓋,他們一行人沒費什么工夫就進了無量宗。 剛穿過無量宗界碑的時候,還遇到了一隊熟人。 流雪鳳凰堂的那位大師兄守心騎著一只大白兔子,正與守界碑的無量宗修士爭執:“羅北怎么能算妖族呢?它是我的靈寵!我們流雪鳳凰堂的看家本領就是御寵!人、寵死生不分離的!什么規定?不行!當初可是你們范掌門親口答應,只要離開太微境,投靠無量宗,待遇就翻倍的!” 守界碑的弟子頭疼,他也不知道自家掌門和這些小門派之間到底有什么協議,但范孤鴻對外一直宣稱的是“眾多道友因鄙夷太微境前任掌門的卑鄙行徑,色令智昏,養虎為患,所以才‘棄暗投明’”,因而也不敢承認,硬著頭皮說:“你們若是想帶著靈寵進門,等我去請示師尊,明日再來吧!” 守心才不理他:“不行!今日事今日畢,耽誤了大事,你擔待得起?” 守界碑的那位還是無量宗的內門弟子,以往行走江湖,只要亮出師門,誰不給他幾分薄面?哪里受過這種氣,火氣也被激上來,拔了劍:“那就只能按規矩辦事!” “殺人啦!無量宗仗勢欺人啦!”喊這話的是個穿紫衣的少女,那門派服飾很眼熟,是星輝樓的女修。 原來星輝樓大師姐遙洛一行人竟與流雪鳳凰堂同路,見幾個無量宗弟子惱羞成怒,遙洛連忙按住師妹,一邊道歉說“小姑娘口無遮攔師兄莫要見怪”,一邊為流雪鳳凰堂求情:“兔子精不能算作妖,守心他們若是沒有馭寵的本事,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找到大妖十方剎的老巢??!小女子不才,有個愚見,師兄有工夫在這里為難我們這些同盟,還不如去妖族老巢,和十方剎老賊大干一場!” 界碑里里外外人來人往,本就人多,普通人最容易受到輿論影響,大家很快群情激奮,七嘴八舌地指責起守門人,乃至無量宗。 東柳聽得直豎大拇指,跟自家徒弟咬耳朵:“原本老夫還以為這些門派見風使舵,見太微境勢微,直接就投靠了對頭,沒想到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這樣帶著頭的鬧,鬧得烏煙瘴氣,可夠范孤鴻鬧心的,哈哈哈?!?/br> 蘭梔也覺得解氣:“那個偽君子不是一直標榜他情cao高潔嗎,難得聽到有人罵他,真是痛快?!?/br> 銀絨還沒忘記無量宗帶頭逼城陽牧秋去殺他的事,聽著眾人罵范孤鴻是縮頭烏龜,心情也頗為愉悅,不過,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反駁,提范孤鴻的苦衷,談起他那位不幸壽元將近的妻子,言語之中滿是同情和崇敬。 銀絨差點沒把白眼翻上天去。 “我才不相信姓范的老頭?!彼穆曊f。 城陽牧秋揉了揉他的腦袋:“不生氣,帶你吃好吃的?!?/br> 銀絨眼睛一亮,旋即又抿了嘴,正色搖頭:“不行,咱們有正事,不急著吃東西?!?/br> 城陽牧秋便開始饞他:“無量宗轄域內,最繁華的城池有二十四座,每一座城的美食風味都不同,咱們慢慢地從外往里逛,一一嘗個遍?!?/br> 銀絨咽了口口水,動搖了:“那得浪費多少時間啊,不太好吧……要不挑幾個必經之路,挑著嘗嘗?” 城陽牧秋:“除了吃的,我記得你還很喜歡聽評書,我們邊吃邊聽,聽幾個有趣的新段子,如何?” 眼見著那對‘狗男男’一邊商量,一邊手牽手走遠,蘭梔急了:“不是說好辦事,你們怎么——” 東柳一把拉住她:“呦我的好meimei!你別去壞仙尊的事?!?/br> 東柳因為和蘭梔“共事”了多年,習慣了青樓里那套塑料姐妹情,張口就是親昵的meimei,卻忘了如今自己是男兒身,還是胡子拉碴的壯年男人。 蘭梔嫌棄地撥開他,“別拉拉扯扯的?!?/br> 東柳“嘖”一聲放開她,還是小聲解釋:“你不會以為他老人家只是想逗銀絨開心吧?方才那兩個鬧事的門派,你可知是什么門派?” 蘭梔遲疑道:“不知,不過他們挺有正義感的,即便叛逃太微境,投奔了無量宗還是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句公道話?!?/br> 東柳便換上看透一切的表情:“正義感?只是正義感,一開始就不會叛逃太微境!若我說,那不是‘良心發現’,而是早受到了‘高人點撥’?!?/br> 蘭梔一愣,看向城陽牧秋遠去的方向,“不會是……” 東柳:“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那一日,老祖那么痛快就拱手讓出掌門之位,真的是一時意氣嗎?他對銀絨的疼愛,我到如今也相信了,但老祖可不是只有一腔熱血的毛頭小子,再往前想,之前他廣邀修真界各門各派,前來商討除妖適宜,真的需要商議那么久嗎?老祖可是經歷過兩次仙妖大戰的,當年的妖族有多猖獗,能和今日比嗎?他留那些門派聯絡感情,幾乎每日都忙著見各門各派的掌門,忙得腳不沾地,真的只是為了對付十方剎他們?我覺得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br> 東柳意味深長道:“說不定棋局早在那時候就布下了?!?/br> 蘭梔肅然起敬:“這么說,城陽老祖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心中自有韜略,我還以為……”以為他只是個修為高不可測的……秀恩愛狂魔。 無量宗,玄德堂。 范孤鴻頗為焦頭爛額,坐在他眼前的,正是滿修真界都在找的那位大妖十方剎。 范孤鴻:“你不該來這里?!?/br> 可霧藍色眼睛的魁梧男人舉止囂張,往上等金絲楠木雕花椅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范掌門,我們不是同盟嗎,相識多年,你就是這樣待客的?” 范孤鴻拍案而起,卻在對上那雙屬于獸類的霧藍色眼睛時,又憋著氣坐了回去,“現在全修真界都在聲討我,若不是姝蘊病得及時,我們也只能兵戎相見。你,以及你的手下還是收斂些?!?/br> “那可不行?!笔絼x說,“本座手下那群崽子們,已經餓了幾百年,我們忍辱負重這么久,可不是為了什么狗屁天下太平?!?/br> “那你想怎么樣?” “不會怎么樣,我們妖族一向沒什么野心,只要吃飽了,就不會生事,本座來此,是警告你,不要自作聰明,管好你那些弟子,若再有無量宗修士傷我手下,本座還會登門拜訪,下次可就不保證會不會被人看到了?!?/br> “你——!” “范掌門莫要激動,你若是拔了劍,鬧出動靜來,對誰都不好,萬一傷了我,可會惹惱我們妖族那些崽子們,倒時候,咱們的交易公之于眾,嘖嘖嘖嘖,無量宗會不會就是下一個太微境?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陽牧秋還真帶著銀絨游山玩水,走一路吃一路,尤其是一座姬妃城,以各種野雉的做法著名,聽說風靡太微境的雉雪丸子就是發源于此地。 城陽牧秋見銀絨喜歡,便做主在此處多逗留幾日,東柳和蘭梔兩位,花著老祖的錢,受著老祖的保護,自然也沒有什么異議,尤其是蘭梔,聽了東柳的一番解說,愈發堅信城陽老祖是位入世的高人,做什么都有其深意,便也不帶腦子,聽著吩咐,跟著蹭吃蹭喝。 老祖是真的富有。 他們吃香的喝辣的還不算,城陽牧秋甚至還邀請他們聽評書,不出意外的,是豪華雅間。 觴酒豆rou,錦緞華服,幾人坐在包間里,聽著樓下說書先生的新段子。 據說這一段是頭一次演出,吸引了不少客人來聽新鮮,銀絨最喜歡聽故事,托腮聽得全神貫注,原來是一段負心漢拋棄糟糠之妻,再娶名門貴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