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城陽牧秋:“你就這么相信我?” 銀絨理所當然地說:“你說了,我自然相信?!?/br> 城陽牧秋遲疑道:“可是,十方剎與你同為妖族……” 銀絨:“管他是什么族,跟你比起來,我自然信你!” 城陽牧秋心中情緒翻涌,只覺昨夜那一場冗長的“噩夢”,給他帶來的陰霾霎時消散了不少,就聽銀絨繼續說:“那只老狼妖還說,我的儲物鈴鐺是個束靈環,說你們人族修士居心不良,想要將我收為靈寵,借此控制我?!?/br> 城陽牧秋下意識捻了捻自己拇指上的墨玉扳指。 銀絨忐忑地問:“這件事不是真的吧?” 城陽牧秋右手藏在袖子里,拇指緩慢地滾動左手上的玄精玉扳指,并沒有直接回答:“若是真的,你會如何?” 銀絨心下一沉,懷疑這件事被十方剎說中了。昨夜他并未全然相信那狼妖,便是因為還記得城陽牧秋的恩師佑慈道君的幻境,但記憶并不清楚,只記得自己脖子上的鈴鐺是什么玄精玉料,乃是種極其貴重的寶貝——這與東柳給出的信息吻合——是佑慈道君所雕刻,其他的印象便模糊了。 銀絨干笑:“如果是真的,那、那我便立即逃走,找個深山老林躲起來,避過了風頭再出來?!?/br> “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十方剎要封你為妖族少主,”城陽牧秋,“但也許,真會有少主之實,或許一妖之下,萬妖之上,你為何不去找十方剎?”要知道,小狐貍精愛財如命,為了一口吃的也能豁出去放下尊嚴,竟然不要這送到眼前的、潑天的富貴? 銀絨脫口而出:“因為他要殺你??!” 對上城陽牧秋的視線后,銀絨不大好意思地動了動頭頂毛絨絨的狐耳,找補:“也、也不全是為了你,我自己什么樣,自己知道,只是個再平庸不過的小妖,怎么可能是威名赫赫的妖王的兒子?” “退一萬步講,我真是妖王后裔,他為什么如今才來找我?依著他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我在哪里!現在找到我,多半是想拿我當槍使,”銀絨越說越大聲,“我又不傻!” 看著驕傲叉腰的小狐貍,城陽牧秋唇角忍不住上揚,忍著把人摟進懷里的沖動,說:“對,我的銀絨最機靈?!?/br> 銀絨卻把驕傲的小表情一收,又沮喪起來:“我真的要躲起來,我擰死也不要當別人的靈寵。我一個兄弟羅北——就是那只兔子精——在流雪鳳凰堂做靈寵,那么大的塊頭,鳳凰堂的大師兄守心輕輕一個法咒,他就得從那么高的竹子上跌下來?!?/br> 流雪鳳凰堂是出了名的愛護靈寵,尚且如此,若是落在別人手里——甚至那人本意就是為了控制自己——真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城陽牧秋沒再說“是”或“不是”,而是兩指并攏指天,做出起誓的姿勢:“有我城陽衡在,必護胡銀絨周全,不做任何人的靈寵,否則——” 銀絨及時捂住他的嘴,“停停停!心意到了就行,誓不能亂發的!” 城陽牧秋:“否則令我瘋死于無情——” “?!”銀絨干脆一口咬住他的唇。 “……” 其實銀絨也沒想明白,事情怎么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只迷迷糊糊地想:看來一個人若真想發誓,別人是阻止不及的。所以話本子里那些女主說‘你不要亂發誓’,對方就真的閉了嘴,只是杜撰,亦或者對方就坡下驢,既做足了情深義重的表面功夫,又不用擔誓言靈驗的風險。 一吻畢,城陽牧秋終于放開銀絨,氣息已有些不穩:“就這么擔心我?” “修道之人,不能亂發誓,我師父說,修仙本就是逆天而為,再給天道以借口,很容易應驗的!” 城陽牧秋便笑:“那我不再發誓,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br> 把“什么事”三個字問出口的時候,銀絨身上的紅色衣袍已經被剝開,露出奶白色的皮膚,城陽牧秋輕車熟路地吻住他的鎖骨,又咬上他脖子上的玄精玉鈴鐺,發出一串叮鈴鈴的脆響,惹得人為之輕輕顫栗。 銀絨本就是媚妖,意志力薄弱得令人發指,很經不起撩撥,一邊用屁股后邊的大尾巴纏住城陽牧秋結實的腿,一邊很不真誠地說:“這不好吧,大白天的?!?/br> 他想了想,又補充:“陳向晚還在外邊呢?!?/br> 哪知,這句“陳向晚”捅了馬蜂窩,城陽老祖的溫柔褪了七七八八,換成不容抗拒的強硬,導致銀絨接下來連說話氣息都不夠,斷斷續續。 “只答應我一件事,不要去深山老林隱居,跟在我身邊,由我親自護著你,可好?” “可……可是……我總不……不能一直……啊……跟著……你……” “銀絨,跟我回太微境好不好?” “不要……” “銀絨,求你,跟我回太微境好不好?” “不……” “你若不答應,我便再發一次誓,若你因不在我身邊,出了什么事,連累我應誓而死,會不會內疚?” “………………” 銀絨再顧不上回答,在狂風驟雨般的酣暢淋漓中,舒服得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在心里鄙夷:祖宗怎么越來越不要臉了?用自己的安危去威脅別人,虧你想得出來! 終于結束的時候,銀絨為逃避城陽牧秋“威逼利誘”他回太微境,干脆化作小狐貍,而后就發現,尾巴下方的毛毛都打濕了,很是狼狽。 特別不舒服,可若是再變回來,又顯得很刻意。 銀絨咬咬牙,覺得不能跌份兒,遂抬起一只后爪爪,將自己卷成個毛團兒,將腦袋湊過去。 ……然后,嗅了半晌,也沒下定決心去舔。 太羞恥了??! 城陽牧秋見狀,二話不說去打了盆水,并以靈力加熱。他雖然出于某些原因,習慣于用凡人的方式沐浴,卻不是不會洗滌術,但最終還是選則了親力親為地給自家毛團兒洗澡。 水溫合適,木盆大小也剛好,城陽牧秋紅著臉:“還是洗一洗吧?!?/br> 銀絨抖抖尾巴尖兒:“嚶嚶嚶嚶嚶嚶!” ——你臉紅個什么勁兒??!剛才這樣那樣,什么事都做了,現在裝什么單純少男??! 城陽牧秋擼了把銀絨柔軟的毛毛,便將整只狐抱進懷里,小心翼翼地放進木盆中,屁股沾水的一刻,銀絨還是炸了毛,但很快,銀絨便無毛可炸——成了一只落湯狐。 城陽牧秋便用皂莢輕柔地在他毛毛上打圈,邊評價:“原來你原形也不胖,只是毛絨絨?!?/br> 銀絨把腦袋搭在盆沿上,哼:“嚶!” 其實銀絨身上并不臟,屁股后邊被濡濕了毛毛洗凈了之后,便很容易搓出大量細密的泡沫,水溫由于靈力加熱,一直恒定,銀絨越泡越舒服,忍不住把下巴埋進泡泡里,然后就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慌忙站起來抖毛,抖了城陽牧秋一身水。 潔癖老祖臉色條件反射地沉了下去,卻終究沒發火,而是認命地又打了一盆水,回來的時候正見到“沒了毛”的銀絨在舔鼻子,于是放下盆,一把捏住他的嘴,一邊溫柔地用水洗,一邊兇巴巴地呵斥:“不許舔!把皂莢吃進去了!” 終于把銀絨洗干凈時,城陽牧秋自己已經沾了一身的水,出了一身的汗,頗為狼狽,但他無暇顧及自己,以術法瞬間將銀絨的毛毛烘干,下一刻,落湯狐便又成了那個皮毛蓬松順滑的小狐貍,糯嘰嘰肥嚕嚕。 銀絨一身清爽,非常滿意,頃刻間化作狐耳少年,抬起胳膊嗅了嗅香噴噴的自己,出口還帶著情事后的慵懶饜足:“好舒服?!?/br> 銀絨又不大好意思地說:“牧秋,你怎么不用術法給我洗呀?” 城陽牧秋面不改色:“不會?!?/br> 銀絨不疑有他,心想:這種不入流的小術法,祖宗應該是不屑于學的,畢竟他有那么多徒子徒孫爭相效勞,還養了那么多傀儡仆從,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大約大人物們都不屑于在這種小事上親力親為的吧。 他卻沒看到,城陽牧秋出了門,步伐穩健地找了個無人的地方,用洗滌術將自己連同衣物一起洗凈烘干。 陳向晚直到黃昏時分才有機會再見銀絨,這一次沒了東柳給他撐腰,于是直接碰上了城陽牧秋這枚硬釘子。 “手里拿的什么?”城陽牧秋涼涼地問。 陳向晚溫文爾雅地一笑:“一些小零嘴罷了,都是銀絨喜歡的,我不同于你,對心上人的喜惡記得都很清楚。聽說你連他喜歡吃雉雪丸子都不知道,小銀絨跟著你在蘅皋居一連吃了幾個月的齋,餓得連弟子們給的——” 話音未落,城陽牧秋便一把奪過陳向晚的托盤,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零嘴收入自己的儲物袋,一切做得自然流暢行云流水,完全令人沒有機會反應,“既然是你精心準備的,本尊替內人謝過?!?/br> 陳向晚:“?!” 陳向晚對于城陽老祖竟然搶別人零嘴的事情,十分震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什么內人?你叫他什么?” 城陽牧秋:“內人?!?/br> 城陽牧秋心情愉悅:“內人與本尊剛行過敦倫之禮,體虛無力,正該進些米水,陳少宗主有心了?!?/br> 陳向晚:“……” 陳向晚:“???” 陳向晚氣得直呼老祖名字:“城陽衡!你、你何時變得這樣無恥?” 城陽牧秋只留給他一個頗為歡暢的背影,隨手布了個阻攔結界,咀嚼著這兩個字“無恥”么?好像真有點,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風格。 城陽牧秋像是回答陳向晚、又像是自言自語,很低很低地,帶著一點笑意說:“近朱者赤吧?!?/br> 與小狐貍廝混久了,不知不覺的,城陽牧秋愈發有了‘人氣兒’。 陳向晚兀自隔著結界怒吼吶喊:“城陽衡!什么、什么……禮,你故意騙我對不對?你能阻止我一時,能阻止我一世不見他嗎?” 城陽牧秋波瀾不驚的聲音傳過來:“陳少主還是請回吧,我與銀絨不日就會回太微境,要事纏身,恕不能相陪!日后道侶大典上,定不忘向萬劍峰發喜帖!” 陳向晚氣得幾乎維持不住大世家公子的體面,高聲罵:“城陽衡!無恥!無恥之尤!” “啪嘰!” 是酒葫蘆掉在地上的聲音。 陳向晚轉身就看到張熟悉的面孔。東柳抖著嘴唇,半天才湊出一句整話:“你你你,他他他,你叫他什么?沐秋他……” 東柳一拍腦門,“沐秋,牧秋,老夫怎么早沒想到!” 城陽衡,太微境,試問天下還有幾個姓城陽,又住在太微境的!沐秋,城陽牧秋。難怪他一指頭就能把萬劍峰的少宗主按在座位上動彈不得呢! 東柳咕咚咽了口口水,咣當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冷汗,問陳向晚:“我昨晚在酒桌上,是不是還嫌棄他來著?” 第七十九章 東柳道君連去賭坊的心思都沒有了,在門外忐忑地徘徊,此時門內,他一手帶大的親徒弟卻躺在床上,對他懼怕不已的城陽老祖頤指氣使地提條件:“非要回太微境也不是不行,但不能住太久,陪你一段時間,我便要回琵琶鎮養老的?!?/br> 城陽牧秋自然不愿意放小狐貍精獨自“養老”,嘴上卻滿口答應——先把人騙回去,用錦衣玉食供養著,想必就會樂不思蜀了。 但銀絨其實也只是拋磚引玉,最重要的還是后一個問題:“還有,回去的話以什么身份?你的靈寵嗎?” 城陽牧秋知道銀絨有多厭惡做靈寵,忙道:“自然不是!” 銀絨裝作不在意,悄悄地甩了甩尾巴尖兒:“那是什么身份?我不過是只小媚妖,法力低微就罷了,媚妖名聲也不好,擔不起堂堂太微境的座上賓,名不正言不順的,回去還不是叫人瞧不起,你那些徒子徒孫們都在背地里傳,說我是你養的孌童?!?/br> 聽到“孌童”二字,城陽牧秋耳朵又紅了——急的,他脫口而出:“誰敢!你是我的道侶!” 這已經不是城陽牧秋第一次對銀絨表露好感,但還是頭一次正兒八經地說出“道侶”兩個字。 若是放在從前,放在城陽牧秋還沒有失去記憶的時候,銀絨恐怕會毫不猶豫地做出一只媚妖能給出的最矢志不渝的鄭重承諾:“我可以一輩子只采補你一個人?!?/br> 若是將時間線再延后一點,得知城陽牧秋恢復記憶之前,銀絨大約會舒爽地大笑出聲,然后斷然拒絕,并指著他的鼻子罵:“你現在求本妖,已經晚了!” 可如今,城陽牧秋失憶了,又恢復了,他的哥哥回來了,卻又不完全是從前的哥哥。這情形有點復雜,很值得好好地、以絕對的理智來多方考量。 “喔,道侶么,”銀絨淡定地說,“你已經提過很多次了,我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br> 那云淡風輕的小模樣,仿佛只是在為一個名正言順去太微境做客的身份而思考,并冷靜地為此權衡利弊——如果不是他屁股后邊的尾巴尖兒已經興奮地搖出了殘影的話。 城陽牧秋一眼便注意到這個細節,這輩子第一回 ,從心底里迸發出如此濃烈的甜,但卻不敢表露出來,以免惹得自家小狐貍惱羞成怒,只得抑制住瘋狂想上揚的嘴角,配合道:“我不是說說而已,結道侶的事情,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考慮一下?!?/br> 銀絨屁股后邊的大尾巴甩得更歡了,但面上仍舊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咱們認識這么久了,我也不好意思總是拒絕你,那么,我就慎重地考慮一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