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就聽城陽牧秋道:“不錯,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負銀絨?!?/br> 銀絨:“……”祖宗沒有人在問你??!這時候搭什么茬兒啊。 可這一句話歪打正著地正中下懷,蘭梔顯然被刺激到了:“嘴上說的海誓山盟算什么?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胡銀絨,你不會蠢到連這種話都信吧?” 這回倒是城陽牧秋先急了:“我說到便會做到?!?/br> “……”銀絨連葡萄都不吃了,祖宗您跟她計較什么呢?這種事說出去,根本不會有人相信的吧,誰能相信,那位清冷高傲、一向不理凡塵俗世的城陽老祖,會與一個妓女較起真兒來呢? 銀絨小聲勸城陽牧秋:“別跟她一般計較,聽說她年輕的時候被大人物始亂終棄,導致到現在都不相信男人?!?/br> “什么叫我年輕的時候?!”蘭梔提高嗓門,更氣了,“老娘現在也風韻猶存!誰見了都以為我只有雙十年華!” 說著,她還從貼身之處掏出一個鴛鴦玉佩,在兩人眼前一晃:“我不止有他的承諾,還有信物,但這又能如何呢?銀絨,我勸你清醒一點,天下男人皆薄幸,別以為咱們真能得到誰的真心,全是笑話罷了?!?/br> 銀絨:“不能以偏概全吧,而且……我也是男的啊?!?/br> 城陽牧秋卻道:“青絲誓?” 蘭梔一愣,喃喃道,“你竟認得青絲誓?現在竟還有人認得青絲誓,別人都以為是我相思成疾,亂發癔癥……??!你還我!” 再一看,那鴛鴦玉佩已經落入城陽牧秋手里,蘭梔像被一堵透明的墻攔住,怎么也闖不過來,城陽牧秋把玩著玉佩,對銀絨解釋:“青絲誓,是種小法術,許多年前時興過,可將誓言封印在玉佩、香囊、釵環等物之中,以發誓者靈力催動,可重現誓言?!?/br> 銀絨奇道:“做定情信物嗎?竟有這種法術,我聽都沒聽過?!?/br> “因為此法精妙,男子一生只能發一回青絲誓,可所發青絲誓之人,未必是他所娶之人,因而鬧出不少鬧劇,漸漸的,便沒人宣揚了?!?/br> 城陽牧秋把鴛鴦玉佩扔還給蘭梔:“把東西收好。既然負你之人是個大人物,就更要謹言慎行,切莫再拿出來炫耀?!?/br> 城陽牧秋習慣性用命令的語氣對人說話,而蘭梔方才也見識到他的手段,下意識臣服:“是?!?/br> 打發走了蘭梔,城陽牧秋便一并丟了高高在上的架子,問:“還吃葡萄嗎?” 銀絨已經很撐了:“不了?!?/br> 城陽牧秋假做不經意地說:“那么,想不想看看青絲誓是什么樣子?如果,如果你想看,我可以給你……” “……不用謝謝!”銀絨斷然拒絕,緊接著便找了個借口開溜。他心里還是有點亂,面對這樣的城陽牧秋,拒絕起來竟然也有點不忍心了,嗨呀,都怪他心太軟。 城陽牧秋也不氣餒,望著銀絨略有些慌亂的背影,心情竟然還不錯,但他沒有立即追出去,而是隨手布置下一道結界,以防他人偷聽,而后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張傳音符,隔空對自家徒弟下命令:“派幾個得力、嘴嚴的弟子,到琵琶鎮,暗中保護一個……妓女,切勿被任何人發現,護她性命無憂即可?!?/br> 那邊很快傳來太微境首徒景岑沉穩可靠的聲音:“是,師尊?!?/br> 景岑一向穩重,不該問的事情,絕對不好奇,并沒打聽自家師尊為何要大費周章保護區區一個妓女,而是問:“師尊何時回太微境?” 城陽牧秋:“要事纏身,歸期不定。你暫代掌門之責,倘有突發要事,不及稟報,應機權變即可?!?/br> 景岑便沒再問,他知道,師尊說有要事,那必定是連太微境也比不上的,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第七十四章 對城陽老祖來說,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追回自家小狐貍精,小狐貍精那么好,那么漂亮,城陽牧秋生怕自己剛離開,便有人趁虛而入,搶走他的銀絨。 可他如今的狀況,似乎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離開一陣子,譬如閉關——無情道反噬之兆似乎愈發猛烈,他現在每晚入夜后,都會夢到更多從前在琵琶鎮,與銀絨相處的細節。 不似以往突破時,那種煩躁難耐,更多的是酸軟的愧疚。 此次的“反噬”其實并不很像突破之兆,城陽牧秋便沒把此事宣之于口,只默默調息、等待,暫且觀察。 另一個原因是銀絨,自從銀絨得知他恢復了記憶之后,便沒那么排斥他,不再對恩客似的諂媚客氣,不再涇渭分明地不肯用他的靈石,不再……用別的辦法故意刺他。 面對這樣的銀絨,城陽牧秋舍不得離開。 反正天光大亮之后,那些反復提醒他辜負了自家小狐貍精的夢魘便統統消失不見,并不會將失控的情緒延伸到第二日,一切似乎都可以掌控。 銀絨仍舊三不五時地出門,找從前的“故人”們炫耀,有時候是顯擺如今的“豪富”,有時候是故意找茬兒,而后以武力鎮壓。 但城陽牧秋發現,銀絨“報仇”歸“報仇”,卻沒真的仗勢壓人,盡是些孩子氣的小打小鬧。 更多的時候,銀絨會甩著毛絨蓬松的大尾巴,趴在剛施工好的、嶄新的院子里的石桌前,用從獬豸處換來的雕刀,小心翼翼地、一下下雕刻他的涅槃羽歲。 那一塊圓滾滾的石料,已經有了形狀,如果非常非常仔細觀察,再加一點想象力,就能看出,已經有了雛形——像只團成一團的小狐貍。 城陽牧秋曾教導過他,形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磨心”,既雕刻的時候,催動靈力、磨煉心境,雕刻便是修行。 銀絨不怎么理解,也嫌棄這東西枯燥,但只要認認真真地雕上一個時辰,便會有城陽老祖買回的、熱騰騰的燒雞一只——城陽牧秋也曾嘗試過親自下廚,但后來銀絨心疼得不行,求他不要再糟蹋糧食,這才作罷。 日子久了,城陽牧秋也發現,這一次的“反噬”還真與從前大不相同,不會一次重似一次地折磨得他發狂,從前他不得不去極炎或極寒之處,以天地之法,四季之變安撫、壓制,如今卻好像能夠以自身的意志力抵抗過去式的,尤其是一場夢魘之后,每日一睜開眼睛,便能看到心愛之人,就在觸手可及之處。 兩人搬進了新房,河貍精造的房子出了名的結實耐用,連家具也一并打出來,五斗柜、架子床、盥洗盆、桌椅板凳……一應俱全,還有粗糙乳白的窗戶紙和柔軟的床簾,很有“家”該有的樣子。 新的大床足夠容納兩個成年男人,可每每醒來,他們總是滾到床的一邊,挨挨擠擠在一處,平白空出半張大床來,舊的茅草屋便當做儲物室,裝著銀絨舍不得丟棄的各色破爛。 東柳隔三差五厚著臉皮跟自家“準女婿”要靈石,有時候撞大運贏一次,也會良心發現,豪氣地請他們下一回館子,偶爾也會有與銀絨一同長大的小伙伴拜訪,有來有往地送些瓜果山貨,銀絨犯懶趴在床上不動,多半都是城陽牧秋去開門,兩人竟如同普通道侶一般,過上了恬靜舒適的鄉村生活。 直到一位不速之客造訪。 陳向晚風塵仆仆地追到琵琶鎮時,銀絨正在房間里睡午覺,城陽牧秋也是習慣了鄰里串門,并未放出神識先看究竟,推門見到陳向晚時,倆人都愣住了。 說不上誰的臉色更黑一些。 “你怎么在這兒?” “你怎么追過來了?” 城陽牧秋抬手便要關門,陳向晚提高了嗓門,“銀絨!銀絨!陳大哥來找你了!” 城陽牧秋眉角一跳,幾乎含了殺氣,可沒喊來銀絨,卻先招來了另一位,正是來打秋風的東柳道君。 東柳此時是男身,一巴掌拍在陳向晚身上,“你誰???在我徒弟門口鬼吼鬼叫什么?” 陳向晚準確抓住關鍵詞,挨了打也沒生氣:“您是……銀絨的師父?” 東柳一句“是啊”剛出口,陳向晚便向他行了個大禮,“前輩在上,請受晚輩一拜!” 東柳:“…………” 城陽牧秋:“…………” 城陽牧秋雖也對東柳客客氣氣,但到底做了數百年第一仙門的掌門,禮數再周全,也不免多多少少帶著些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哪里像陳向晚這般謙卑。 東柳直接被他弄懵了:“你是……?” 陳向晚日夜兼程地趕路找人,雖然有些狼狽,但一身的貴公子氣質還是不容忽視,他溫文爾雅地自報家門:“在下姓陳,師從萬劍宗,家父是萬劍峰峰主?!?/br> “萬劍峰?是那個四大宗門之一的萬劍峰嗎?”東柳震驚地問,“銀絨怎么會認識這種大人物?” 陳向晚:“萬劍宗在琵琶鎮附近也有外門弟子駐扎,這是我的少宗主印信,前輩若不相信,在下即可召喚他們前來驗明正身,此次前來,我還帶了三百護衛,都在琵琶鎮附近,至于銀絨……” “在下,”陳向晚像是羞赧地頓了頓,“在下與銀絨交好,數月前卻與他分別,因擔憂他遇險,所以不惜跨越大半個修真界,一路找到這里來,如今得知他平安,晚輩便安心了?!?/br> 東柳見他不似作假,身份皆可驗證,激動地拱手:“哎呀,原來是少宗主!有失遠迎!” 因為怕嚇到東柳,而一直沒有表明身份的城陽牧秋:“……………………” 陳向晚再次一拜到底,把腰彎成了直角,謙卑至極地說:“不敢不敢!您是銀絨的師父,就是我的前輩,怎敢受您的禮?” 城陽牧秋:“……………………………………” 東柳笑得見牙不見眼:“好孩子!” 城陽牧秋氣得臉色都綠了,陳向晚,你還要臉嗎? 恰在此時,銀絨終于被外頭的動靜吵醒,打著呵欠出來,“誰???是誰送好吃的來了么?咦?陳大哥?” 城陽牧秋一巴掌捂住銀絨的眼睛:“沒誰!” 久別重逢,陳向晚的激動還沒表達出來,就感到東柳熱情地拉住他,“哎呀陳少宗主!來一次不容易,相逢就是緣,請進請進!” 東柳:“銀絨,你陳大哥擔心你的安危,所以千里迢迢找過來,家里有酒嗎?” 第七十五章 城陽牧秋看著陳向晚坐在不久前才由自己親手擦凈的、嶄新的桌子前,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還不止如此,此人還喝著銀絨從坊市上打的桃花釀,吃著他專門為銀絨準備的燒雞,更讓人心中氣悶的是,銀絨那位嗜賭成性的師父,竟為了他連賭坊也不去了,與陳向晚相談甚歡,一見如故。 陳向晚很擅長交際,正在說路上的見聞。侃侃而談:“不止琵琶鎮,到處都有妖族作亂,有童謠說‘相魅嗣出,天下將亂’,到處都在傳,妖王后裔將會復仇,如今妖族突然大面積作亂,便是在厲兵秣馬?!?/br> 銀絨奇道:“妖王還有后裔?不是說鹿吳山都被屠光了嗎?” 東柳沉吟道:“不錯?!蹦强墒撬H眼所見,東柳在某些方面也很有賭徒的特質,當年他曾經冒險去鹿吳山撿漏兒,幾乎搜遍了整座山,都沒見到一個活口。 哦,除了銀絨,但它只是只平平無奇的小奶狐,那會兒弱得連妖氣也沒有,資質也平庸,自己教導了多年,才勉強有了如今的成色。 而城陽牧秋看著陳向晚,始終沒有說話,他覺得陳向晚這些話更像是基于萬劍宗與無量宗兩派的情誼,而對自己的善意提醒。 城陽牧秋懷疑這其中也許還有他父親的授意。 其實也不肖陳向晚特意提醒,城陽牧秋雖然大隱隱于琵琶鎮,但消息并不閉塞,所謂童謠,所謂妖族作亂,統統都在他每日收到的密報中提到過——遍布修真界各處的太微境弟子們,近半年一直沒休息過,定期匯總見聞,上報給各自的師長,再由郗鶴統一匯總,挑揀出重要的情報呈到城陽牧秋眼前。 陳向晚將他親眼所見的重要信息簡明扼要地盡數說完,便完成任務似的,向城陽牧秋敬了杯酒,城陽牧秋一飲而盡,承了萬劍宗的情。 公事說完,陳向晚便轉移了話題,對銀絨笑道:“找你的路上,遇到好多趣事,譬如幾日之前,我在鄂広城聽到一則奇聞,有個門派正在此處招收弟子,便有一家員外,為了讓兒子踏入仙途,與妖族聯手作弊,提前得知了考題,竟把他們家毫無靈根的公子成功送入了內門弟子序列?!?/br> 銀絨也笑道:“胡說!哪有仙門那么笨,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陳向晚:“這是員外親口所說,被我聽到了,也許是他在吹牛,也許真的騙過了那些修士也未可知,此法真有些精妙?!?/br> 銀絨果然被吸引了,催促:“什么辦法?說說呀!” 城陽牧秋一向不善言辭,看著自家小狐貍精星星眼看別人的模樣,心中愈發不悅,一把將剝好的蝦仁塞進銀絨嘴里,板著臉說:“食不言寢不語?!?/br> 東柳搖著頭喝了一杯,也催促:“陳少宗主,別賣關子了?!?/br> 陳向晚笑道:“那員外說,這事情始于一件奇遇,他遇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小童出口成章,能識文斷字,小童自稱是妖族,說欠他一件人情,可以提任何要求償還,員外隨口說:‘過幾日仙門選拔,你能把我兒子送入仙途嗎?’哪知小童滿口應下?!?/br> “隔日,小童便帶來了一份手繪的地圖,和幾行字,請員外讓其子背誦。員外覺得奇怪,還真的讓兒子照做,結果,仙門選拔的時候,文試答案全對,而最后的靈根測試是憑借自身對靈力的感知,在迷宮中走到指定位置,那員外之子也一步不差,直接入了內門?!?/br> 銀絨問:“哇,那童子是怎么拿到的試題答案?” 陳向晚:“這便不得而知了,也許是妖族有什么秘法吧?!?/br> 銀絨托腮:“什么秘法能騙過修士???修士不是很厲害的么?” 城陽牧秋竟也若有所思,“也許,有什么很簡單的辦法也未可知,再大的仙門,百密一疏也是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