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我父親說他明日會喊族長過來診治我,那我便趁機出族?!毕嘁艘Я艘а溃骸懊魅盏戎侨珷斶^來,我便提出出族的要求來,若是他不答應,那我只能用這望月鱔來招待他了?!?/br> 秦mama點了點頭:“姑娘早些出族也好,免得受這些糟心事兒?!?/br> 第二日,駱三太爺不用駱大老爺請,便到了駱府——駱老夫人昨兒晚上落了氣。 駱老夫人回來以后,日子實在不好過,駱三老爺倒是一心一意的孝敬她,只是過不了心中那個坎兒,一閉上眼就見著錢氏站在自己面前,笑得格外神秘,駱老夫人只能睜著眼睛才見不著她。這人不是鐵做的,十多日不能好好合眼睡覺,整個人瘦得跟骨頭架子一般,只有一層皮搭在上頭。 八月十五乃是團圓之日,駱老夫人與駱三老爺一家賞月以后,回到屋子里頭就覺得不舒服,她讓青蘿去熬了一副藥,喝了以后感覺略略好些,可是今兒一早,駱三奶奶過去請安的時候,駱老夫人還未醒來,青蘿她們拍了拍房門,卻不見回應。 余mama端了水過來,聽著說老夫人沒動靜,心中一急,盆子里的水灑了一地,她用力一踢,門被踹開了一半,沖著進去看的時候,駱老夫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伸手去摸,卻發現她的身子已經冰涼。 駱三奶奶大驚失色,趕緊派人去喊了駱三老爺過來,園子里登時鬧得亂糟糟的一團,駱三老爺本想讓長隨往大房二房去送信,又生怕兩房過來會責備自己照顧不周,想了想以后先派人去知會了駱三太爺與楊二奶奶。 等著駱大老爺知道信兒的時候,三房這邊已經開始搭靈堂了。駱老夫人去年就已經準備下棺槨,現兒剛剛好派上了用場。楊二奶奶帶著寶柱寶清回來,一見著駱老夫人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心中酸澀,撲到駱老夫人身上大哭了起來。 駱三太爺聽著那哭聲凄慘,心中也是難受:“靈侄女,你也別哭了,人都已經過世,縱然再哭也無益,不如節哀順變,保重身子?!?/br> 剛剛說完這話,就見駱大老爺嚷嚷著走了進來:“三弟,你是怎么照顧母親的?怎么分了家才半個月,母親就過世了?” 駱三老爺跪在駱老夫人的床前,只是哭,也不答話,駱大老爺更是得意,正準備繼續叫喊,就見著駱三太爺與楊二奶奶也在,馬上止住了話頭。 “大哥,母親那時候是什么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是被你給氣死的?!瘪樔棠虆s受不得這口氣,盯著駱大老爺恨恨道:“分家以后,二哥還隔三差五的來看看母親,可你這個長子,就沒見你來過!” “他多拿了一萬八千兩銀子,自然要多過來幾趟?!瘪槾罄蠣敋夂吆叩溃骸耙悄赣H給我一萬八千兩,那我肯定也要多來看幾眼?!?/br> “大哥,你還是個人嗎?”楊二奶奶聽了心中實在不舒服,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即便母親沒有分銀子給你,可這么多年她養你長大,為你到處奔走,可虧欠了你?現在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讓人心冷!” 駱大老爺斜眼看著楊二奶奶,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你當然要為母親多哭幾聲,她幫你安排了一樁好親事,出閣的時候,那壓箱銀子還不知打發了五萬還是十萬,要不是我們駱家最后怎么就這一點點銀子了?你得了好處,自然要為她說話,可是我呢,我呢?你看看我,現在都過的是什么日子?” 沒分到銀子,將下人都打發了也只攢了幾百兩,園子里的樹賣了些,進手得了兩千多,暫時算手中松動些了,可駱大老爺還是覺得有些不夠,兩個弟弟每人一萬八,一樣的分了園子住著——他是長兄,是大房,竟然只能得這么點兒東西! “大哥,你現在為什么這般無恥了?”楊二奶奶聽著這些話,心里頭堵得慌,氣得滿臉通紅,實在說不出話來。 “他什么時候知過廉恥?”外邊傳來清脆的一聲,眾人一轉臉,卻見著相宜帶著丫鬟婆子走了進來:“三太爺,相宜今日有要事請你裁奪?!?/br> 第九十九章針鋒相對不低首 駱三太爺摸了摸胡須,心中恨是高興,他這個駱氏族長,實在沒太多實權,只不過是在小門小戶的旁支心里,形象高大些罷了,每次進了廣陵城,到了駱府這邊,他就油然有一種羞慚的感覺。 當年分家,二哥死得早,剩下他與大哥四弟,大哥大嫂厲害,趁著自己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將剩下的一點點家產都撈在了手里,那時候的族長也偏心,一個勁的幫著大哥大嫂,也不知道究竟得了什么好處,他與四弟就只撈著一個田莊,幸得田莊上有房子,帶著家眷搬了進去,倒也樂得清靜,只不過每次來駱府,究竟心中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現在駱府這般亂,他瞧著心中格外高興,仿佛當年那口氣都出來了。 “各位長輩,相宜帶了個稀奇東西給大家來看?!?/br> 方嫂轉過身去,從外邊拎進來一個桶子,默不作聲的望著駱大老爺。 眾人只覺有些稀奇,個個往那桶子看了過去。 “各位長輩,這桶子里頭是昨日父親送給相宜加餐的菜,他說中秋到了,要我吃些好東西?!毕嘁丝戳笋槾罄蠣斠谎?,見他臉色有些發白,沖他笑了笑:“父親,你怎么如此神色慌張?” “我慌什么!”駱大老爺覺得自己真沒底氣,竟然讓一個七歲的黃毛丫頭給唬住了。他氣勢洶洶的朝相宜伸出了一只手來:“還不快些回自己屋子去,到這里來裝神弄鬼作甚!” “父親,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相宜朝方嫂點了點頭:“方嫂,還請你將那東西拿出來給大家瞧瞧?!?/br> 方嫂掀開水桶上的蓋子,拿著鉗子往里一撈,一條粗長的鱔魚便扭著身子出來了。 “蛇!”有些膽小的色變,趕緊往一邊躲開了去。 “這可不是蛇,這只是鱔魚?!毕嘁丝粗車娜四樕下冻隽梭@異的神色來,緩緩加了一句:“這是望月鱔?!?/br> “望月鱔?”寶柱有些好奇,正準備抬腳往前邊湊,卻被楊二奶奶一把扯?。骸皩氈?,別動!這望月鱔可是有毒的!” 楊二奶奶少時飽讀詩書,也曾見過古書里提到這異樣的鱔魚,心中有些緊張:“這望月鱔以死物為食,故此極具毒性,若是誤食了它,就會中毒,竅流血而死。我曾見過書上如此寫,卻未曾得見過……這真是望月鱔?” “楊二奶奶果然是見多識廣!”方嫂將那鱔魚夾得牢牢給眾人看:“大家看這鱔魚的頭與花紋,與一般的鱔魚有些不同。昨晚夜搬時分,它不時從水桶里抬頭望月,好一陣子才伏了下去,我在旁邊瞅著,心里都有些發毛?!?/br> “還真的望月?”楊二奶奶也有了興趣,但想著這鱔魚是毒性極強的,又覺毛骨悚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駱大老爺,心中悲憤,都說虎毒不食子,沒想到大哥比那禽獸還不如。若是沒幾個識貨的,昨晚將這鱔魚做了吃,那現在…… 駱大老爺被人盯著,全身越發的不自在,他重重的咳嗽了一聲:“什么望月鱔不望月鱔的,凈來胡說八道!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一種鱔魚,相宜,你身邊這嫂子是再也留不得了,就會挑事!” “父親,你知不知道望月鱔,你心中自然有數!”相宜冷笑了一聲,指了指那條望月鱔:“你都能開口問我要三百兩銀子一個月的伙食費,又如何還會這般大方的將這鱔魚送了過來要我吃?怎么著也該要收一兩銀子罷?” 駱大老爺紅了一張臉,不敢看相宜的眼睛:“老子好意關心你,卻沒想到好心被當成驢肝肺!” “各位長輩,相宜今日趕到這里,就是想請各位替我做個見證?!毕嘁丝戳艘谎厶傻霉P直的駱老夫人,冷冷道:“祖母害死了我的母親……”楊二奶奶張了張嘴,本來想說兩句話兒,可見著相宜那決絕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暗自嘆氣,母親做的那些事情,恐怕是怎么樣也不能掩飾得了的,即便她是自己的母親,自己也不能黑白顛倒。 “現在她已經死了,我也不再去與死人計較?!毕嘁硕⒆×笋槾罄蠣敚骸罢驹诿媲暗倪@個人,我本該要喊他父親,可現在我不愿意再忍受下去,從今日開始,我便與他斷絕關系!” “什么?”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楊二奶奶沖了過去,抓住了相宜的手:“相宜,這事你要慎重一些!你已經沒有母親,怎么能再沒父親?” “我有父親與沒有父親都一樣?!毕嘁说坏?,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不,不一樣,還不如不要父親呢,有一個時時刻刻算計著自己的父親,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眾人聽了這話,默然無語,這倒也是實話,能想出用望月鱔這法子的父親,指不定下回有什么有毒的菌子,或是茶葉里拌些毒粉,神不知鬼不覺的,相宜就丟了命。 “我聽我母親的舊仆們說,母親尚在的時候,父親便與我那繼母勾搭成jian,母親死后便迫不及待將繼母迎進門來,現在繼母才去,他便對兩個弟弟不聞不問,這種人有豈能為人夫為人父?相宜更是不恥做他的女兒!”相宜怒喝了一聲:“駱慎行,今日我便與你一刀兩斷!” 駱三太爺到此時才緩過神來,他“哎呀呀”叫了一聲:“宜丫頭,怎么這般輕率!女人怎么能拋棄自己的娘家,以后嫁人了,總得有娘家撐腰!” 相宜笑了笑:“三太爺這般關心相宜,相宜心領了,只是相宜覺得,即便相宜不與他斷絕關系,出閣以后遇著什么事情,還能指望他來幫我一二?只怕是跟著夫家來算計我就已經是千好萬好!” “小丫頭片子,就將夫家掛到嘴邊,羞也不羞!還不快些回去,再到這來渾說,別怪我不客氣!”駱大老爺大著膽子吼了一聲,自己可是當爹的,怎么能顯出一副畏懼的神色來?他氣呼呼的望了一眼駱三太爺:“三叔,你就別理睬她了,就當她在胡鬧!” 他怎么能放她走?她可有四間鋪子,九萬兩銀子,怎么著也要將那些東西弄到手再說! “駱慎行,你只管說我是在胡鬧,可我卻是當真的,從今以后,我駱相宜就沒有爹,你這種人,不配做我爹!”相宜昂了昂頭:“方嫂,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