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寶柱進來的時候,院子鬧嚷嚷的一片,駱相鈺駱相群駱相繁與一群小丫頭子正在玩耍,有個大些的丫頭張牙舞爪的要來抓她們,另外一個大些的就將她們掩護起來,拍著手喊叫著:“你過來,你過來試試!” 寶柱皺了皺眉頭,不是說相宜生病了?肯定要靜養,這般吵鬧又是為什么! 見著寶柱,駱相鈺幾個飛奔著跑了過來:“寶柱哥哥,今日怎么過來了?” “見相宜沒有去族學,特地問了下黃娘子,才知道她生病了,過來看看她?!睂氈χ戳丝磶孜槐砻靡谎郏骸霸趺催@個時候了還在外邊玩耍?都說駱府的小姐最是嫻靜溫柔,我瞧著你們一個個野得很!” 駱相群抿嘴笑了笑:“寶柱哥哥,被你一說,我們以后都只能安安分分的坐著了!”她瞄了一眼那邊站著的駱相鈺,把寶柱拉到一邊,低聲道:“相宜是被她母親害的?!?/br> 嘴角呶了呶,一雙眼睛瞄向了駱相鈺。 這世上沒有比流言速度更快的了,昨晚大小姐一生病,今日個個都知道了,大奶奶買通嬌紅下了手,幸得大小姐命大,胃口不好,沒吃什么東西,要不是這陣子早就該闔眼了。 駱相鈺大怒,跳了過來:“駱相群你在說什么?” 駱相群笑了笑:“還能說什么?只不過是跟寶柱哥哥說說閑話罷了?!?/br> 寶柱厭惡的看了一眼駱相鈺,雖然這個表妹生得很美貌,穿得也很是富貴,可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只覺得她跟她那母親一般可惡。 有其母必有其女,寶柱恨恨的想著,拔腿就往相宜屋子里走了過去。 相宜正坐在床上,拿著一本書在看,旁邊站著一個十一二歲的丫鬟,正端著一碗藥在勸她:“姑娘,該喝藥了,要不是病怎么才能好哪?” 今日一早,駱老夫人便派余mama喊了個人牙子帶了些小姑娘讓相宜來選,她心里合計著,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個個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若是指派了出去,就怕老大媳婦故意來找碴子,不如直接買一個進來,也不過十多兩銀子罷了。 相宜見著駱老夫人竟然放手讓自己挑,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這么多日來貼著駱老夫人那邊去討好賣乖,終于有了回報。她察看了下幾個姑娘,又問了些問題,最終留下了一個:“我給你取個名兒,就叫連翹吧?!?/br> 連翹喜出望外,趕緊磕了個頭:“多謝姑娘收用?!?/br> 家中兄長要成親,家里沒有多余銀子,想來想去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將她賣了能得十來兩銀子,也能湊出一筆聘禮來。以后自己掙的銀子,還要送一半回家里去補貼家用。 人牙子領著被挑剩的幾個小姑娘出去,一邊跟余mama咬耳朵:“貴府大小姐真是精明,瞧著不過是六七歲的人,怎么就那般老道!”剛剛聽她問話,句句都問在了點子上頭,抓著小姑娘們的手看來看去的,那神色,仿佛就是當家主母一般。 余mama聽著人牙子贊相宜,也臉露得意之色:“那是當然,駱家的大小姐,哪里能差了去?!碑吘故抢戏蛉讼嘀械娜四?,余mama心里暗道,這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畢竟大小姐的生母是華陽錢家出來的,與二小姐相比,不只是機靈了一星半點。 “相宜,怎么能不喝藥?”寶柱大踏步走了進來,將一包東西放到了桌子上邊:“你這是怎么了?” 見這寶柱過來看她,相宜也吃了一驚,怎么便將寶柱給驚動了?連翹趕緊端了張椅子過來:“表少爺請坐?!?/br> “你怎么知道我是表少爺?”寶柱頗感意外,看了連翹一眼:“相宜,這丫頭是新來的?” “是,她叫連翹,這名字好不好聽?”相宜也覺得意外,沒想到連翹這般機靈,怎么就知道寶柱是她表哥。 連翹轉身沏茶,嘴里回話:“若不是表少爺,怎么會能到姑娘閨房里來?” 相宜垂眸,心里尋思,若是這連翹能真心真意的對自己,倒也是個好幫手。正迷迷糊糊間想著心事,就聽寶柱在問她:“你現在好些了罷?什么時候去族學念書?” 相宜抬起頭來,掃了寶柱一眼,見他濃眉大眼里俱是關心,也是感激,笑著答道:“我今兒好多了,打算明日就去呢,一日不見黃娘子,心里頭還掛念得緊?!?/br> “嗯,也好,你在家里也悶得慌,不如早些出去走走?!睂氈c了點頭:“我祖母今日還在問到你呢,若是哪日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她,我覺得她還是挺喜歡你的?!?/br> 在相宜心里,楊老夫人似乎比駱老夫人更要親近些?;蛟S越是不在一起的人,就越會將對方想得更好,相宜回想起楊老夫人,總覺得她很是和氣,人又能干,比自己的祖母駱老夫人不知道要強了多少倍。 她是很樂意與楊老夫人去親近的,若要真是得了楊老夫人的青眼,那自己還可以求她幫自己想些主意出來。相宜坐在那里,低頭望著床邊的那盞燈籠,心里模模糊糊的想著,或許還有一點,自己不愿意承認,可又不得不承認,楊老夫人是嘉懋的外祖母,是疼愛嘉懋的人,仿佛間,也變成了自己的外祖母一般。 嘉懋……她的手指不由得輕輕拂過了那盞琉璃繡球燈,涼冰冰的琉璃如翠玉面兒一般,泛出了冷冷的光澤,上邊印出了她細嫩的手指,一節節在那里,就如筍尖一般。 “哼,真是有什么樣的娘就有什么樣的女兒?!遍T口傳來冷冷的一聲,相宜抬頭,卻見駱大奶奶牽了駱相鈺與駱相琿在門邊望著她,那薄薄的嘴唇動得飛快:“你跟你娘一個德性,小小年紀就勾得男人往你屋子里頭鉆?!?/br> 相宜靜靜的坐在那里,一句話也沒說,駱大奶奶這分明是來找茬了,自己與她置氣,得意的只是駱大奶奶。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的看著駱大奶奶,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峻,看得駱大奶奶不由得愣了愣:“喲喲喲,你看啥看,你以為你眼睛生得好看?只不過是兩顆死魚眼珠子罷了!一雙死魚眼珠子盯著旁人,怪寒磣的!” 連翹正在抹桌子,這時候走到門邊抖了抖手中的抹布,灰塵揚了起來,紛紛灑灑的一大片,直直往門口站著的幾個人臉上飛了過去。駱大奶奶牽著駱相鈺與駱相琿的手趕緊避到一旁,指著連翹罵了起來:“沒長眼睛不是?沒見我站在這里!” “請問這位奶奶是誰?”連翹好奇的看了駱大奶奶一眼:“怎么無緣無故的就跑到我們家姑娘門口來罵街了?”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駱大奶奶氣得七竅生煙,一只手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是這駱府的大奶奶,是這個病秧子的母親,你可給我聽好了,下回見了我,需得恭恭敬敬的喊我大奶奶,知道了嗎!” 連翹仰著頭,看了看駱大奶奶,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大奶奶?那方才你罵自己作甚?什么跟你娘一樣,年紀小小就勾得男人往自己屋子里走……哪有這樣罵自己的?” “啪”的一聲脆響,駱大奶奶的巴掌就上了連翹的臉:“不知好歹的東西,我才不是她那個死鬼娘!你若不是新來的,我非打得你遍地找牙不成!” 相宜吃力的從床上走了下來,由劉mama扶著,搖搖晃晃的走到了連翹身邊,啞聲向駱大奶奶道:“母親,連翹剛剛來,有口無心,請你放過她。只不過,相宜卻有話要說?!彼囊浑p眼睛靜靜的望著駱大奶奶,一字一句道:“母親常說自己心直嘴快,但請不要用心直嘴快這個由頭來編派我的親娘。我的親娘,是華陽錢家的女兒,華陽錢家,從未出過母親口中說的那種不知檢點的女子,還請母親說話的時候稍微想一想,不要對死去的人不敬,再怎么著,母親逢年過節還是要向我親娘的牌位低頭行大禮的?!?/br> 駱大奶奶站在那里,臉色倏然一變,相宜的話簡直刺到了她的心里。 是,那個錢氏,死了都還要壓著自己,每次祭祖,她要對著錢氏的牌位恭恭敬敬的下拜,實在讓她有些不好受,有幾次她都心里頭想著要偷偷將錢氏的牌位扔出去,只是最終還是沒那膽量——扔出去又如何,他們又會弄一塊新的牌位回來,族譜上頭,依舊是錢氏的名字寫在前邊。 她只是個填房,身份與錢氏相比,似乎又低了一等。 駱大奶奶瞪著相宜看了好半日,這才怒氣沖沖的轉過身去,帶著駱相鈺與駱相琿走得飛快。連翹等著她走開,一把將相宜抱住,低聲道:“姑娘,姑娘,這可怎么好呢,大奶奶對你實在太……” 一滴熱淚落在了相宜的臉上,她抬起手來擦了下,不慌不忙道:“沒什么,連翹,我不怕她?!碧а劭戳丝催B翹,見她一雙眼睛黑濡濡的,閃閃發亮,全然不是個愚笨的樣子。相宜微微一笑:“你原本就知道她不是我親娘,對不對?” 連翹點了點頭:“我聽劉mama說了?!?/br> “那你還這樣說她!”相宜想著駱大奶奶被連翹說得臉上變色,不由也覺好笑:“你是吃了豹子膽不成?” “我不喜歡她?!边B翹從口袋里摸出一塊帕子來擦了擦眼睛:“我才不怕,現在我是姑娘的貼身丫鬟,自然是要幫著姑娘的?!?/br> 第四十二章登門求教悟玄機 二月很快就來了,園子里的枝頭上已經有了些淺淺的綠意,灰褐色的枝干上有著淺淺的凸起,孕育著無限生機,就等著那一晚春風,到處全是深綠淺綠。 相宜跟著寶柱走在青石小徑上,瞧著路邊的花花草草,有些驚訝:“寶柱哥哥,你們家的園子里頭,怎么好像已經到了春天,樹上的葉子都生了很大一片,我看我們家里頭,都還是芽苞呢?!?/br> 寶柱驕傲的指了指園子里的幾個人:“我祖母帶人弄的!” “???”相宜大吃了一驚:“楊老夫人也會種花養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