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相宜靠在方mama身邊,稚嫩的聲音里邊帶著一絲剛強:“不管她怎么樣對我,我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不是有句話說得好,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你這日子還算好?”嘉懋一把捉住了相宜的手,讓她半分也動彈不得:“要不是我將手籠與斗篷給你,你此時又該要凍壞了?!?/br> 他的手心就如一團火般,那熱熱的氣息撲著過來了,從他的掌心慢慢的傳了過來,到了她的手掌里,又從她的手掌,慢慢的傳到了她的身子里邊去。相宜低頭望著嘉懋的手,白皙柔軟,若不是骨骼有些粗大,幾乎與那女子的手相差無幾——大家都說他有一雙抓錢手,所以才會將金玉坊做得風生水起,相宜微微撇了撇嘴,為何自己對前世還記得那般清楚,莫非她是根本忘不了嘉懋? 方mama見著嘉懋那著急模樣,不由得哈哈的笑了起來:“表少爺也委實太急躁了些,駱大小姐說她過得好,肯定就是會過得好,即便以前她過得不好,遇著了你們這些貴人,以后也會過得好一些?!?/br> 相宜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方mama這話,莫非是有些什么暗示不成?她的一顆心砰砰的跳了起來,今生想要過上好日子,最重要的便是要有機遇,要能從這駱府里走出去。如果被關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自己早晚會要被那狠心的繼母算計到。 “mama,我今日見著楊老夫人,心里覺得十分親近?!毕嘁四橆a上帶著淺淺的梨渦,笑著望向了方mama:“我也曾聽說楊老夫人著實了不得,她幼年時被鄭氏家族逼到犄角,卻還能絕地還擊,做得風生水起,可有這事?” 方mama一怔,望了一眼相宜,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來:“可不是這樣?我們那時候與老夫人一道,魯mama用山泉釀酒,我用果子做成果脯,開荒地,挖山頭,什么苦沒吃過?現兒總算是好了,苦盡甘來?!彼难劬Σ[了瞇,仿佛想到了那遙遠的過去,感嘆的點了點頭:“那陣子,雖然是苦,可與老夫人在一處,卻只覺得甜?!?/br> 相宜點了點頭,伸手拉住了劉mama的手:“可不是這樣,我與劉mama翠芝一道,就覺得心里痛快?!?/br> 方mama瞅了瞅翠芝與劉mama一眼,心中不由得也起了幾分憐惜之情,當初她與楊老夫人胼手胝足一道打拼的情形仿佛出現在眼前,那個時候的楊老夫人年紀有十多歲了,還有歸真園一處田產,情形可比現在這位駱大小姐要好得多。 “駱大小姐,以后你可以多來楊府走走,看得出來,我們老夫人挺喜歡你的?!狈絤ama伸手輕輕摸了摸相宜的頭發,將那散亂的鬢發攏到耳朵后邊:“有些事情別悶在心里,有時候人總要有幫忙的,否則便不好辦事?!?/br> “mama,我正想問你呢,好像楊家有族學?”相宜小聲問了一句:“我好像聽寶柱哥哥說起過,不知道收不收女學生?!?/br> 寶柱望了相宜一眼,頗有興趣:“相宜,你想念書?我們族學本來只是教男子念書,不過我祖父祖母回了江陵以后,便立主讓女子入學,現在也有幾位族里的姐妹跟著一位娘子在念書,你要不要來?” 相宜驚喜的睜大了眼睛,一雙手微微的顫抖了起來:“寶柱哥哥,這可是你們楊家的族學,我也能來?” 寶柱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回去與祖母說去!祖母最喜歡好學上進的,只要你有心向學,她肯定會替你出面的?!?/br> “我也替你去說情,肯定沒問題!”嘉懋在旁邊也叫了起來:“外祖母最心疼我,我纏著她說上幾句,她定然會答應?!?/br> 相宜瞧著兩人關切的眼神,抿嘴一笑,輕輕低下頭去,心里頭有說不出的甜。 第12章 博前程尋覓靠山 院子里一片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一絲聲響,一陣風起,樹上的白雪簌簌的掉落,那聲音都聽得很是清楚。一個穿著秋香色棉襖的丫鬟站在走廊下邊,眼睛不住的往內室里邊瞄,可身子卻是不敢湊近過去,猶猶豫豫的,一雙腳朝窗戶邊挪了兩步,馬上又收了回來。 “青竹,青竹!”從院子門口走進了一個人,臉上全是熱絡的笑容:“老夫人用過晚飯沒有?” 青竹瞧著是大小姐身邊的劉mama,瞬間將臉轉到了一旁:“我不知道呢,你自己不會進去瞧瞧?” 劉mama低頭走了過來,眼睛恨恨的盯著青竹的側臉,一個個都不將自家姑娘瞧在眼里,連帶著自己都要受盡白眼。她跨步上了臺階,走到內室外邊,悄悄掀開了門簾瞧了瞧,駱老夫人正坐在桌子旁邊,與余mama正在小聲說話。 余mama覺得一絲冷風從門簾那邊鉆了過來,趕緊走到門簾邊上揚聲喊著:“青竹,怎么門簾都不關嚴實呢?” 青竹這才扭著身子轉了過來:“mama,是有人過來了?!?/br> 余mama將門簾挑起些,就見外邊有一張老臉,卻是大小姐身邊的劉mama。她略微愣了愣:“劉mama,你找老夫人?” 劉mama笑著彎了彎腰:“是我們家姑娘想找老夫人呢,她怕老夫人還沒用過晚飯,先打發我過來問問?!?/br> 余mama回頭望了駱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大小姐想找您?!?/br> 駱老夫人的手端端正正的擱在膝蓋上,摸了摸那個暖手的小壺:“讓她來罷,我正好還少個說話解悶的呢?!?/br> 劉mama得了這話很是歡喜,朝余mama點了點頭:“我這就去告訴我們家姑娘?!?/br> 余mama的手微微掀著簾子,就見劉mama一路小跑走得飛快,白茫茫的大地上,她的身影一閃而過,全然不怕閃了腳一般。青竹咬著牙齒啐了一口:“跑這么快,趕著去投胎呢!”旁人來找老夫人,要她通傳,總會多多少少塞些好處,這位劉mama過來,可卻是手里頭緊巴巴的,連一個銅板都沒見到過,由不得青竹不想搭理她。 “青竹,說話別太陰毒了,造口舌孽可不是件好事情??!”余mama皺了皺眉,將門簾放下,轉過身來看了看駱老夫人:“老夫人怎么又想著要見大小姐了?” 大小姐剛一出生,母親就過世了,駱府上下都將她視為不祥之人,說她命里帶煞,出聲便克死了母親,駱老夫人雖然不全信著流言蜚語,可心里糾結還是有些顧忌,所以對大小姐一點也不親近。今日不知為何,忽然又爽爽快快答應見她,余mama只覺得有些琢磨不透。 “我只覺得宜丫頭今日仿佛見有些不同,mama你可有這樣的感覺?”駱老夫人指了指墻角一只銀質鏤花的長柄挖勺:“將暖爐里的火撥開些,再加兩塊炭?!?/br> 余mama答應了一聲,彎下身去添銀霜炭,口里應著:“可不是?今日大小姐在前堂里說的那些話,可真真是厲害,句句能堵大奶奶的嘴!以前她與大奶奶爭吵,都只是高聲叫罵幾句罷了,哪有今日這般有理有據又不露痕跡的?真的仿佛一夜之間便變了個人一般!” “原來你也有這感覺?!瘪樌戏蛉顺烈髁艘宦暎骸拔易屑毲浦?,這外頭看起來依舊是她,只是仿佛內里換了個芯子,機靈了不少?!?/br> 今日前堂不僅僅是她說的話,還有她那恰到好處的舉止、眼神……駱老夫人慢慢的回憶起來,不由得更是覺得疑惑,宜丫頭病了好幾日,一直起不了床,連年夜飯都沒過來,自己還以為她熬不過了,沒想到病好了,人也開竅了。 “祖母?!遍T簾晃了兩下,上邊繡著的幾株梅花也跟著不住的搖晃,相宜已經站在了門邊,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祖母,相宜有些私心話兒想與你說?!?/br> 在這駱府,她總得要攀上一個人才行,雖然駱大奶奶猖狂,可表面上她也還得要聽駱老夫人的,在這幾年里,她抱緊駱老夫人的大腿,總不會被刁難得寸步難行。相宜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在八歲以前能夠獨立出來——前世,駱老夫人在她八歲的時候就病故了,駱老夫人死后,駱府馬上就分了家,她更是被駱大奶奶拿捏得動彈不得,完全是她掌間的一塊稀泥,想要她是個什么樣子便是個什么樣子。 雖然駱老夫人對她并不好,可畢竟駱老夫人是自己的親祖母,只要自己肯去下工夫感化她,總不會對自己太差。而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兩人都沒有什么說話的份兒,再說自己只是她們的侄女,就算被駱大奶奶虐待狠了,她們也只能在旁邊勸兩聲,完全沒有實質性的作用。 相宜慢慢的走上前去,望了望坐在椅子上的駱老夫人,吸了一口氣:“今日去楊府,好像事情有些糟糕?!?/br> 駱老夫人瞥了相宜一眼,見她一張瓜子臉兒,雪白的肌膚就如定窯細瓷般精致,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又大又黑,墨玉點漆,實在是個美人坯子,忽然想起送她回來的寶柱與那位容大少爺,心中忽然一動,將暖手的壺抓緊了幾分:“什么事情糟糕了?” “祖母,今日去楊府拜年,不僅僅只是拜年罷?”相宜抬起眼來,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難道不是想趁機跟楊府更親近親近?” 駱老夫人瞇了瞇眼睛:“宜丫頭,你究竟打算說什么?” “我是覺得,父親大人可能是想走走楊府的門路?”相宜鼓足了勇氣,望著駱老夫人那張陰晴不定的臉:“可是今日好像卻把楊府得罪了,不說外院的楊家老爺,至少是將楊老夫人與那位容大奶奶得罪了?!?/br> 見著駱老夫人沒有出聲,相宜將在楊家發生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停了停又道:“我聽寶珠哥哥說,嘉懋哥哥的母親是楊老夫人唯一的女兒,自幼便看得要緊,楊老夫人疼愛外孫比她自己的孫子更甚?!?/br> 駱老夫人拉了拉嘴角:“哪有這樣的事情?誰會將外孫看得比自己的孫子還重?”她喜歡寶柱,不過也只是應個景罷了,再說女兒在楊府,自己總得要好好籠絡著,駱家以后要楊府幫忙的時候還多呢。 “是真的,祖母?!币姉罾戏蛉擞行┎幌嘈?,相宜加重了幾分語氣,反正,無論如何要駱老夫人相信,今日駱大奶奶是將楊老夫人得罪狠了:“寶柱哥哥是這般說的,今日派了那么年紀大的mama跟過來,楊老夫人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br> 駱老夫人一愣,想到那位年邁的mama,按理來說,這mama定然是楊老夫人身邊得力的,年紀這般大,也不該派她出來了,宜丫頭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莫非楊老夫人真還另有深意?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眉頭不由得皺緊了幾分。 相宜挨著駱老夫人的腿慢慢的溜了下來跪在了地上,聲音變得十分凄清:“祖母,相宜知道自己嘴拙,說出來的話很笨,可相宜卻還依舊想說,相宜想要為駱家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想要為祖母,為父親分憂解難?!?/br> 駱老夫人瞧了一眼跪在腳邊的相宜,不由有幾分驚詫:“宜丫頭你這是在做什么?還不快些起來,我并沒有怪罪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