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瑤沒曾想太子會這么問，下意識說，“會，會做不少?！?/br>
    “不少是多少？”太子早先嘲諷史瑤的聰明勁都用在吃上，是嫌她什么都不懂，并不認為史瑤很會吃，會做菜也不過是幾道而已。

    史瑤看了看太子，見他像生氣又像好奇，有些搞不懂他怎么說變臉就變臉，“殿下為何突然，突然這樣問？”

    “孤好奇?！碧映砸粔K寸長的排骨，吐掉骨頭，細嚼口中的rou很是吃驚，不禁指著盛排骨的盆就問，“這是豬rou？”

    “是豬rou，不好吃？”

    “比孤以前吃到的好吃?！碧有〉臅r候就聽內侍說過，豬rou不好吃。后來長大一點，讀書時學到祭祀用牛羊豕三牲，當時就不明白了，豬rou不好吃，為何要和牛、羊一同祭祀。

    太子不懂就問太傅，太傅也講不明白，《禮記》中就這么記載的。太傅又不敢說不知，就說豬rou烤著吃美味。

    太子接著又問，煮著吃呢？

    太傅沒吃過，不好把話說死，就說不如牛和羊rou美味。

    人都有好奇心，無論是古人還是今人，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太子回到長信宮就命廚子煮豬rou。廚子不會烹制，一塊煮熟的豬腿rou腥味重暫且不說，還塞牙，差點把太子的小乳牙累掉。打那以后，太子再也沒提過豬rou。

    在偏殿史瑤說有一道菜是排骨湯，太子潛意識認為是羊排。剛才聽史瑤說排骨湯里的排骨是豬排，太子險些露出厭惡的表情。

    史瑤請太子嘗嘗，太子不打算吃，一看史瑤準備了很多菜，沒功勞也有苦勞，給她個面子，太子就挑一塊極小的豬排骨。

    太子道：“你說這是羊排骨，孤也信?！?/br>
    “聽殿下的意思，殿下從未吃過豬rou？”

    太子：“吃過一次?！比缓蟀涯谴谓洑v講給史瑤聽，“這個排骨你是怎么做的？”

    “先涼水泡半個時辰，一刻換一次水?！笔番幍?，“然后把排骨倒入開水里煮。煮一會兒把水倒掉，放入鹽、姜、蔥、桂皮、八角和排骨，再倒入涼水煮。煮至rou爛，放入山薯再煮一會兒，出鍋前撒上花椒粉就好了?！?/br>
    太子張了張嘴，很是意外，“煮個排骨還要加那么多東西？”

    “是呀?！笔番幷f著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排骨，頓時明白，“殿下是不是以為盆里只有排骨和山薯，就覺得做的時候只有這兩樣，然后清水燉的？

    “不是的。如果是妾身家鄉的豬rou，放鹽和姜片就行了，殿下這邊的豬rou腥味重，得放花椒粉、桂皮等物。對了，妾身還放一點菇。只是在放入山薯時，把那些東西撈出來了?！?/br>
    太子：“難怪呢。等一下，孤險些忘了，你還沒說你會做多少菜?！?/br>
    “殿下怎么還記得啊?！笔番幉唤鲱~。

    太子睨了她一眼，說，“你以為孤是你？吃點東西就忘了自己是誰?！?/br>
    史瑤頓時覺得胸口悶痛，想罵人，“妾身就會做這幾道菜?！?/br>
    “那孤命廚子以后日日做這幾道菜?！碧拥?。

    史瑤噎?。骸啊隳愫??！?/br>
    “不如你，什么都敢吃?！碧禹怂谎?，“說吧?！?/br>
    史瑤不想說，可是人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前世吃了幾十年各地美味，今生吃四十天蒸rou煮rou烤rou，差點吃吐了，再繼續吃，她會真吐。

    “如果讓妾身親自做，妾身會的不多?！笔番幍?，“不過妾身知道該怎么做，妾身把做法告訴廚子，一個豬rou至少可以做十幾道菜?！?/br>
    太子夾羊rou的手一頓，“知道做法不會做？”糊弄誰呢。

    “是呀?！笔番幍?，“妾身跟殿下說過，妾身家鄉的女子也可以讀書，妾身每天跟老師讀書，看過食單還未來得及練習廚藝?！?/br>
    太子想起來了，史瑤是說過，只是有一點太子一直想問，陰差陽錯導致他一直忘了問，“你們不學《谷粱》，這一點孤知道，為何連《禮記》也不學？”

    “不是不學，而是有的人學有的人不學?！笔番幷J真想想，該怎么和劉據解釋，“妾身家鄉和這邊不一樣，有學怎么建房子，學怎么制作兵器，學怎么制作馬車，還有的學如何做衣裳。

    “做兵器的人很厲害，像建房子、做衣裳，普通百姓都有機會學。農忙時種莊稼，閑得時候就去幫別人做衣裳、建房子。殿下說的《禮記》，只有學做文章，類似殿下這邊的作賦的人才學?！?/br>
    太子瞬間聽出不對，“等等，你家鄉沒有徭役？”農閑的時候，漢朝百姓要服徭役的。

    “徭役？”史瑤想想，“有兵役。家中有兩兄弟的，其中一個要去。在妾身家鄉，服兵役的人每個月都能拿到一筆俸祿，俸祿不多，也足夠一個人生活。不過軍隊里管吃管住，這筆錢沒機會用，服兵役的人就把錢寄給父母。所以很多人都想去軍隊里待兩年?！?/br>
    漢朝打仗士兵都要自帶糧食去前線，到了前線軍中才管吃。太子不敢想象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盯著史瑤眼中盡是懷疑，“你沒騙孤？”

    “妾身拿這種事騙殿下，有何好處？”史瑤反問。

    太子無言以對，“好處是沒，不過至少可以彰顯你家鄉比這里好?！?/br>
    “殿下，妾身不想跟你吵吵?！笔番幮Φ?，“妾身家鄉確實比這里好太多太多?！?/br>
    太子想也沒想：“好你怎么不回去？”

    “妾身倒是想回去?！笔番巼@氣，“這不是回不去么。再說了，家鄉早已不是故鄉，妾身的家現在在這里，妾身的三個兒子在這里，即便有機會回去，妾身也不會回去?！?/br>
    太子挑挑眉，不信她，“哪怕回去還能再回來？”

    “真有那種機會？”史瑤想一下，回去看到她老板送她的房子被她父母給她弟弟，一家三口住在她房子里快快樂樂，她能嘔死，“也不回去?！?/br>
    太子：“你就不想你父母家人？”

    “不想?！笔番幉患偎妓鞯?。

    太子眉頭緊鎖：“那你的心腸夠冷的?！?/br>
    “你——”史瑤張嘴想說，就你心腸不冷。話到嘴邊想到太子很孝順，皇帝劉徹也很疼太子，“是呀，鐵石心腸?！?/br>
    太子張口就想訓她。眼皮一動，注意到史瑤碗里的面都被她搗的碎的沒法吃了，她好像還沒發現，話鋒一轉，“你父母對你不好？”沒容史瑤回答又說，“可是孤聽你說過，你父母讓你讀書習字，對了，還有畫畫?！?/br>
    史瑤的手一頓，看向太子有些意外，她怎么知道她父母對她不好？她從未說過父母的事。

    “孤猜對了？”太子好奇，“可以和孤說說嗎？”

    史瑤看了看太子，猶豫好一會兒，才說，“在妾身家鄉所有三至十五六歲的人都可以去學堂，朝廷出錢請老師，妾身只需交一點書本費用即可?！?/br>
    太子的手一頓，放下箸，就問：“全國的老師都是朝廷請的？”

    “是的?！笔番帥]說私立學校，不然解釋起來就沒完了，“比如畫畫，想學的更好，就得去類似太學的地方學。那種地方的老師也是朝廷請的，不過要教學費，也就是束脩。窮人家的孩子出不起束脩，學到十五六歲就不學了。然后去學做馬車，去做衣服的鋪子里學這些?！?/br>
    太子脫口問，“那得請多少老師？”

    “幾，幾百萬吧?！笔番幣抡f太多嚇著太子，“全國加起來?！?/br>
    太子張了張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大漢所有讀書人合在一起也沒幾百萬?！?/br>
    “妾身那邊的人也比這邊多?！笔番幉恢绖貢r期漢朝有多少人，但她知道古代人口少，“十倍不止?！?/br>
    太子瞠目結舌：“十倍？！”

    史瑤點頭。

    太子想也沒想，“你家鄉多大？”

    “多大？”史瑤沒懂，想一下，“殿下說國土？”

    太子：“當然。如果大漢有這多人，所有的房屋推倒，所有的山川夷平，所有河流填滿，全種上糧食，種出的糧食也不夠這么多人食?！?/br>
    “殿下有所不知?！笔番幮α?，“妾身那邊畝產達到——”想說千斤，想到古代一斤約等于后世半斤，“小麥一畝地能收獲十五石?！?/br>
    啪嗒！

    太子的筷子掉在地上，整個人成呆滯狀態。

    史瑤頓時想笑，聰明如你也有今天。

    “殿下，殿下，妾身真沒開玩笑?！笔番幣e起右手，“妾身剛剛說的那些話，如有虛假，不得好死！”

    太子劉據猛地驚醒：“別胡說！”

    “好好好，是妾身胡說?！笔番幮Φ?，“殿下還知道什么？”

    太子不假思索道：“孤什么都不想知道。這些就夠了?！?/br>
    “噗……”

    太子看向她。

    史瑤條件反射般捂住嘴，慌忙搖搖頭，不是我。

    太子睨了她一眼，端起碗吃紅燒羊rou。

    史瑤松了一口氣，“殿下，明日晌午咱們吃燜面可好？”

    “燜面？”太子嘴里的面咽下去才問，“怎么個燜法？”

    史瑤道：“菜快熟的時候把面條放上去，然后蓋上鍋蓋，用菜里的熱氣把面蒸熟。吃的時候把菜和面攪拌均勻，就像咱們之前吃的rou沫拌面。不過，和燜面不同的是，rou沫拌面里的面是煮熟后放rou沫里的?！?/br>
    太子想一下，“交代廚子多和點面，一半用來做面條，做好后你先嘗嘗，如果不好吃，就用另一半面做面湯?！?/br>
    “妾身記下了?！碧硬徽f，史瑤也得先嘗嘗味道如何，畢竟他們明日請的人可不是別人，是太子的舅父，也是大漢百姓的舅父衛青。

    翌日上午，衛青剛出宣室殿就聽到有人喊他，回頭一看，果真是太子劉據，“皇上不是令你留下？為何這么快就出來了？”

    “父皇找我就是問問三個孩子如何了?！碧拥?，“我和父皇說過幾日帶他們去宣室殿，父皇就叫我退下。舅父下午沒什么要緊的事吧？”

    大事沒有，要處理的事不少。但跟太子比起來，不是人命關天的事，都稱不上是要緊的事。衛青想想，“沒有。找我有事？”

    太子眼珠一轉，鄭重點頭：“有事，有大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