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嘶.......”許追騰地眉心微皺,右手食指的指尖不小心被針扎了一下,血珠登時涌了出來。含在唇中吸了吸,片刻方止了血。 “娘娘,娘娘不好了?!遍T外傳來木槿慌慌張張的聲音,許追放下手中的東西循聲望過去:“發生什么事了?” 木槿身披著風雪而來,一進來便是周身的寒氣。平日里她還會在外間呆上一會兒再進來省得讓貴妃娘娘得了風寒,可今日卻是顧不得那么周全了。 “奴婢剛才聽人說的消息,娘娘的父親許頌許大人被發落去了大理寺大牢了?!?/br> 許追心中一緊:“你說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去了大理寺?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 木槿騰地跪在了地上:“刑部侍郎姚遠奉姚大人在早朝的時候參奏許大人有謀逆之心,在許大人的府上找到了一本詩集,里面有一首詩是歌頌風朝民俗國情的,便被姚大人抓住了把柄說許大人這是心心念念惦記著風朝,意欲反梁復風。還說許大人送娘娘入宮也是有所圖謀,就是想讓娘娘在宮中迷惑陛下,從而一點點的把朝政奪在手中?!?/br> 許追臉色刷地白了,文字獄歷朝歷代都有,輕則家破人亡,重則牽連無數。風朝萬景年間的一起江南文字獄,牽連了上千個無辜的官員學子被殺頭、流放。是以一段時間,“文字獄”這三字令人談之色變。 如今自家爹爹被姚遠奉揪住這個不放,加以大做文章。歷朝歷代哪一個皇帝對這等事情都是毫不手軟的,如果爹爹真的由此獲罪........許追想到這額上冷汗沁出,怎么辦,她應該怎么辦? 電光火石之間,許追眼睛猛地亮了,彎下腰一把抓住木槿的肩膀:“陛下呢?陛下怎么說?他一定不會相信我爹有謀反之心的對不對?我爹怎么可能會謀反,怎么可能........” 木槿咬了咬唇,雖是不忍心但還是不得不打擊她:“娘娘,下令把許大人下大理寺大牢的便是陛下。許家也被御林軍監視起來,不許任何人隨意出入。娘娘,娘娘.......” “怎么會,陛下怎么會不相信我爹。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陛下?!?/br> 許追掀開錦被下地,因走的太急“砰”地一聲摔在了地上??质撬さ锰哿?,她眼淚都疼的掉了出來。木槿驚呼一聲,急忙站起身子扶她起來坐好:“娘娘快別哭了,出了這樣的事情誰都沒有想到。奴婢知道娘娘傷心,可如今能救許大人,能救許家的就只有娘娘一人而已了,娘娘一定要保重自身啊?!?/br> “對,現在只有我能救他們了?!痹S追眼眶紅的嚇人,眼珠帶著血絲。這無妄之災來的如此突然,平日里恭敬待爹爹,與爹爹同在刑部共事十幾年的姚叔叔,卻在一夜之間把她全家陷害到了如此的境地。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情,爹爹家中藏了詩集,姚遠奉立馬就知道了。除非,那詩集原本就是姚遠奉送的,或者是機緣巧合之下姚遠奉勸爹爹收下的。人心叵測,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插你一刀,簡直讓她惡心的想吐。 她坐直了身子拍了拍有些反胃的胸口,反手恨恨地抹了抹眼角的淚:“無論復出什么樣的代價,我都要救我爹出來。走,去乾元宮?!?/br> 木槿抖著唇,這才是她家主子該有的模樣。 “是?!?/br> —— 外面一片白雪皚皚,入目都是白茫茫的顏色,不見其他的色彩。風景因心境的改變而改變,也許曾經許追會覺得這白色最是純潔不過的顏色,最是讓人毫無防備能舒緩下心頭憂慮的顏色,就和蘭梓軒院子中的梨花,還有弄星臺之后那一大片的茉莉花海一樣。每一次看見,甚至是每一次想起都能讓她心中歡愉。 可是此時此刻,這白色卻是讓她心中徒生哀愁?;颐C5奶?,慘白的地,一切都是荒蕪的,沒有生氣的。一如她的未來,一如許家的未來。 雖然心中一再的鼓舞自己要振作起來,許家本來就她這么一個女兒,如果她再不振作起來,那許家當真就只剩下死路一條??墒琼斨耧L往乾元宮的道路,那么冷,那么長,一寸寸的把她那本就脆弱的堅持消磨的越來越薄。就像是初春時節的湖上之冰,輕輕一踩便是粉身碎骨,再無恢復的可能。 她突然就想起了過去的很多很多事情,有在許府的,有后來入了宮之后的,有哭的有笑的。許追頓住腳步,看著已經清楚出現在自己視線之中的乾元宮的宮宇,陌生的很,讓她心中敬畏的很,就和當初剛剛入宮的時候一樣。 是不是無論再怎么樣的努力,再怎么樣的經營,那最好的時光還是留不???那悲傷到一如往昔的歲月終究還是會再回到原點? 恍惚中,她的眼前突然顯現出了曾經一住三年的蘭梓軒的模樣。梨花木窗欞被推開,露出女子的側臉,她沉著眸子看著手中的書卷看的認真。窗外的那棵梨花樹大朵的梨花迎著春日盛放,從樹后面轉過來一個身影,一身月白色的錦袍襯得那人的越發挺拔。他小心的靠近,靜靜地注視著那看書的女子........ “娘娘,怎么不走了?” 眼前景致水波一蕩便消散了,許追回過神來,苦澀一笑。 她不知道她這個時候過來還會有什么用處,可能這些日子過的太過夢幻,夢幻到她已然忘了那人是這大梁的皇上,忘了他主宰著這天下所有人的命運。許追不敢想,若是宋衍琮不相信她爹,不相信她的話,她又該怎么辦? 用他們之間的情愛去抵擋可能對江山社稷帶來的沖擊........這樣的事想想便不太可能。 即使心頭無望,但也要做最后的嘗試。 “走吧!” “給嘉貴妃請安?!甭惯h抬抬手示意許追進殿,誰知道許追腳步一停,“砰”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鹿遠嚇了一跳連忙也跪了下來:“嘉貴妃這是做什么?” 許追未管他,而是抬高聲音對著大殿道:“臣妾請求陛下明察,臣妾父親絕對不會做出謀逆之事,臣妾求陛下能重查此事,不讓臣妾父親蒙冤而死!” “嘉貴妃快些起來吧!陛下和莫相出去了,現在人不在乾元宮?!?/br> 許追抿抿唇:“那本宮就跪在這里等著陛下?!?/br> “娘娘.......”木槿一下子哭出了聲亦是跪了下來:“這天寒地凍的,您這般跪著身體怎么扛得住,快些起來吧!咱們等著陛下回宮之后再來。陛下憐惜娘娘,定是不愿意見到娘娘這般受苦?!?/br> 鹿遠也附和著:“是啊娘娘,快些起來吧!您現在這樣跪著也于事無補,您身子要緊?!?/br> 許追挺直脊背,這里雖然冷,但是卻還能看得見天圓地方。而大理寺的大牢之中,爹卻只能在那幾寸見方的地方數著自己為數不多的日子過活。她經歷過那樣的事情,知道他現在會有多么的崩潰。 女兒不孝,只能陪著爹爹一同受苦。 “你們別說了,我心意已決?!?/br> “娘娘.......” 鹿遠沒了辦法,只能叫了身邊的人趕緊去宮外把陛下請回來,然后陪著許追一道在這宮門前跪著。 —— 大理寺大牢 宋衍琮坐在許頌的對面:“許愛卿,你那詩集是如何而來的?” 許頌臉色鐵青,眼中少見的有憤怒之色:“有一日臣和姚遠奉一道在流云街經過,他說有一家古玩店的東西不錯臣便和他一道去了。姚遠奉買了兩幅字畫,并上一本詩集,他說這詩集的風格和當年盧白的很是相像。臣翻了翻幾頁確實不錯,皎皎最喜歡盧白的詩集,可盧白的詩傳世不過十首。姚遠奉看著臣喜歡,便說當作禮物送給臣。臣見他肯忍痛割愛也沒想那么許多,照著原來的價錢給了他就當是我買下來的。本來打算出了正月再托人送到宮中給皎皎,可是誰想到........” 許頌向來是一個字都吝嗇于多說的,這次一口氣說了這么大一段話,字字鏗鏘有力,那滿滿的怒氣貫穿其中倒是把宋衍琮嚇了一跳。 穩定了心神,他才又問道:“那你和姚遠奉去流云街,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初一那日,臣記得很清楚。陛下在朝上說立皎皎為后之后,姚遠奉還向臣道賀,下朝之后便和臣一道去了流云街?!?/br> 宋衍琮了悟,難怪一向不與別人同來通往的許頌會和姚遠奉一起去流云街看東西,原來是那日封后圣旨下了許頌心情大好才肯賞臉去了的。 在他要封許追為后的那日.......這個時間點很是意味深長??! ☆、第126章 你告訴我 第126章你告訴我 穩定了心神,他才又問道:“那你和姚遠奉去流云街,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初一那日,臣記得很清楚。陛下在朝上說立皎皎為后之后,姚遠奉還向臣道賀,下朝之后便和臣一道去了流云街?!?/br> 宋衍琮了悟,難怪一向不與別人同來通往的許頌會和姚遠奉一起去流云街看東西,原來是那日封后圣旨下了許頌心情大好才肯賞臉去了的。 在他要封許追為后的那日.......這個時間點很是意味深長??! “砰”地一聲,疑似膝蓋骨斷裂的聲音又把宋衍琮嚇了一跳,許頌跪在了地上:“臣從來沒做過對不起大梁對不起陛下的事情,是臣識人不清錯信了姚遠奉。臣居刑部尚書,自然知道大梁的律法,私自藏匿犯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或有苦衷皆是大罪。如今事已至此,臣甘愿領罰,只是陛下........皎皎是無辜的,臣從來沒讓她對陛下做過什么,還有拙荊........陛下仁德治理天下,還請陛下放她們一條生路,臣在九泉之下也安息了?!?/br> 今日的許頌可真的讓宋衍琮開了眼界,自他有記憶以來,許頌對他說的話加起來貌似都沒有今日一天的多,而且語調感情極其多變,堪稱是許頌人生的一個巔峰。若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宋衍琮真想大聲笑上幾聲。 “許愛卿,你還記不記得冊封許追為嘉貴妃的那一日,朕派明泉送去許家一樣東西?” 許頌點點頭:“陛下說不到時候那箱子不能輕易打開,臣一直遵旨而行?!?/br> “現如今便是能打開它的時候了?!彼窝茜酒鹕韥矸鲋S頌起來:“還要委屈許愛卿在這大牢呆上幾日?!?/br> “陛下,這是何意?” 宋衍琮淡淡笑開:“在外你是我大梁無可取代的刑部尚書,無論是父皇還是朕在位,許愛卿皆是嘔心瀝血為我大梁屢建奇功。這樣的人,怎么會有謀反之心?文字獄一事,大多數都是捏造亦或者是陷害杜撰,朕從未在意過。不過許愛卿一句話說的對,無論如何,這事情既然已經發生,私自藏匿犯人皆是大罪。而且姚遠奉既然已經出手陷害,這事情就很難再有所轉圜。所以朕不得不做做樣子,先把許愛卿關起來,再做打算?!?/br> 許頌臉色表情一滯,眼中隱隱浮現出一絲類似于感動的情感:“多謝陛下信任,也多謝陛下如此費心?!?/br> 宋衍琮搖搖頭又道:“這在內,您是我的岳丈大人,為岳丈大人一家盡力也是我應該做的。許追跟著我在宮中已經受了不少的苦,我不會讓她再有一絲一毫的難過。所以,我一定會想辦法讓您完好無損的走出這里?!?/br> 許頌梗了梗脖子,迅速的別過頭去,半晌才低聲道:“謝過陛下?!?/br> “陛下,陛下.......”門口明泉有些急促的聲音響起,宋衍琮道:“那許愛卿便休息吧!朕先回宮了?!?/br> “臣恭送陛下?!?/br> 出了門,走到許頌不會聽到的地方明泉才道:“鹿遠剛才傳話過來了,說........” —— 膝蓋又冷又麻,疼的鉆心刺骨。許追臉色凍得發青,嘴唇也不住的抖著,看的木槿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往下掉。許追性子中有許頌的倔強執著,任憑別人再怎么勸阻也不動分毫。 若是陛下回來看見我這個樣子,會不會心疼。他心疼了會不會也心軟的放了爹爹? 許追突然覺得悲戚,自己也會用這樣的手段去騙取他的同情,這樣的事情曾經最讓她不齒,可是現在她卻還是做了。變成最討厭的樣子,只為了他的一絲絲憐憫。 遠方白茫茫的天地中兩個身影出現,前面的那一個瞧見這面的情形腳步頓了頓,瞬間又揚起,用盡全身的力氣飛奔著跑過來,一把把許追拽了起來:“你這是做什么?還要不要你自己的身子了?” 許追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但是當他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瞬間,那忍著許久的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 “臣妾請求陛下明察,臣妾父親絕對不會做出謀逆之事,臣妾求陛下能重查此事,不讓臣妾父親蒙冤而死!” 她身體抖得厲害,聲音也跟著顫抖。肅著的一張凍得發青的臉上滿是淚痕,可憐的樣子看的宋衍琮心頭有千萬把刀劍齊齊生割著他的血rou。抬手把她橫抱起快步走進殿中,沁香已經準備好了厚的錦被、熱水和手爐。宋衍琮面無表情的用熱水浸過的毛巾給她擦著臉和手腳,半晌許追總算是暖和了過來,又喝了一碗熱熱的姜湯這才算完。 “臣妾請求陛下明察........”許追又重復了一遍在剛才已然說過無數次的話,宋衍琮剛才一直一言不發讓她心中越發慌亂,卻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每說一遍可能就會給許頌帶來一線的希望。 突地宋衍琮抬眼看著她,那目光冷的比窗外的冰雪還要寒:“許追,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 許追愣住,宋衍琮頓了頓又道:“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做的還不夠多,不夠好。不然你也不會一出事就用這樣的方法來求我饒了許頌。但凡你肯相信我,你就不會拿著自己的身體來冒險?!?/br> “不,不是這樣的,陛下為我做了很多,臣妾感激不.......”“盡”字還未出口便被他打斷:“你看,就連說話都變成了最開始那般的陌生和客套。許你皇后的位置,廢除六宮只留你一個在身邊,掏出心掏出肺的對你好,許追你告訴我,我還應該做些什么才能讓你真的信我?!?/br> 越來越了解她,越來越懂得她心中所想。剛聽見明泉說她在乾元宮門口跪著等他,宋衍琮立馬就清楚了這其中到底是何緣故。很多的時候他寧愿自己還是剛開始那個自我的人,不必去在意她的想法,用他認為對的方式對她好。 可能是因為太在乎,所以才心痛。 許追顫巍巍地抬起手擦著他的眼淚:“陛下別哭了,是我不好.......” “許追你告訴我,我到底還要怎么做?”宋衍琮把她的手拿下來放在掌心輕輕握著,然后倏地一笑:“許追,你有心肝嗎?” 兩只相交的手猛然間分開,她的手沒了支撐無力的垂在錦被上,哭喊著叫著他的名字;“衍琮........” 從前每一次她一叫就會立馬喜笑顏開的人,這一次卻是半分沒有停留的轉身不見。許追埋首在雙膝之間,哭的聲嘶力竭,像是丟了最心愛玩偶的孩子。 ** 莫府 聽說了今日早朝發生的事情,宋綺羅焦慮的不行,要不是下人說雪天路滑不宜出門,可能現在她就殺到宮中了。出了這種事情,有理也說不清。皎皎定是會著急難過,皇兄就算再疼皎皎也不可能就那么輕易的放許大人出來。她真想進宮陪陪皎皎,讓她寬寬心。 她摸著肚子在臥房門前徘徊,又過了一會兒莫笑染才回了府。 “怎么樣了?皇兄怎么說的?” “陛下倒是沒多說什么,但我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有了打算了?!?/br> 宋綺羅頓時松了口氣:“我就知道皇兄肯定會護著皎皎的家人?!?/br> “也不能這么說,護著嘉貴妃的家人是一回事,另一方面許大人確實是被人陷害,陛下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忠臣被佞臣陷害至死。不過不論是因為什么,許大人都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這以后是否還能在朝中為官,就很難說了?!?/br> “這是什么道理!”宋綺羅登時瞪圓了美目:“許大人在刑部多年,破了多少的大案要案,父皇曾經說過,許大人在刑部多年都未曾升遷過完全是因為許大人曾經私下找過父皇說他喜歡破案,愿意在刑部待上一輩子。如今倒要為了一個小人的陷害而失了這么喜歡做的事情,天下怎么會有這樣的道理!” “你別生氣啊,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蹦θ拘亩几粦?,急忙扶著孕婦坐下。有些暴躁的孕婦捶了他一下:“不行,我要幫許大人。若是能找出證據證明許大人是被人陷害的,他就不用受罰,能繼續留在刑部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