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你……是你殺了浣兒,是你!”方燮一把抓起宋衍琮的領子,滿腔的怒火向上翻涌:“她是你的妃子!你怎么能這么對她!” “方浣是朕的德妃,但她更是你的女兒。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里有一點兒臣子該有的恭敬?看來,你早就有不臣之心。亂臣之女,死有余辜!” “你,你,我殺了你!” 方燮一拳照著他的頭就要揮下去,被飛一把抓住:“侯爺,現在還不能殺他。我們的人在皇宮之外,要是他死了我們就沒法出去了。等著和外面的人會和之后,再殺他也不遲!” “那就再讓你多活一會兒,老夫定要親手殺了你為浣兒報仇!走!” 方燮手下的人擒住宋衍琮一步步往宮門而去,一路上竟然連個人影都沒碰見,順利到詭異。 守門的侍衛也不見蹤影,不過事已至此,多想無益。飛護著方燮在身后,推開了宮門,從敦敬候府來的兩百人正筆直的站在宮門口,飛頓時放下心來。 方燮嘴唇已經呈黑紫色,儼然快要毒發。飛扶著他:“侯爺,再堅持一下,等屬下去抓個太醫過來為您解毒!” “來不及了?!狈桔仆鲁鲆豢诤谘?,感受到從肩膀開始,毒已經深入身體難以拔除。 死之前,他要為浣兒做一件事。 “噗”地一聲,從拔出箭的血窟窿里黑血如注般噴出。方燮反手握著箭,淌著污血的箭尖直指著宋衍琮的脖子:“你如何殺了浣兒,我就如何殺了你!” “手下留人!”遠方馬蹄聲四起,比之聲音更快的是什么東西破風而來,“錚”地一聲,方燮手中的箭被打掉在地,下一秒一同掉在地上的,是顆小石子指甲蓋兒大小的石子。 方燮手一麻,只見塵土飛揚之中,身穿鎧甲的士兵擁著一輛馬車過來,那車他曾經坐過,是李城府中的。 馬車停下,如方燮所想之人從上面下了來,同時下來的還有一名中年瘦弱男人。 “李相,你這是做什么?” 帶著士兵到皇宮,這是想幫著皇上來抓他嗎? “侯爺切莫慌張,我是來救你的?!?/br> “救我?你明明救了皇帝!” 李城搖搖頭:“若不是諸葛先生出手相救,侯爺就壞了大事了!到時候大事難成,侯爺和我都只有死路一條,現在救了他便是救了你?!?/br> 諸葛恪向前一步:“草民見過侯爺,侯爺請聽我一言。侯爺進京城倉促,這些勇士雖然驍勇但是終究不過兩百人而已,怎么敵得過京城巡防營和禁衛軍?但事已至此,侯爺已然沒有退路,我們也沒有。李相拉攏了陸北鳴將軍一同過來助侯爺一臂之力,今日,便是大事可成之日。逼昏君退位,予以此生平安,既能安撫朝臣又能堵上悠悠之口?!?/br> 宋衍琮面色冷肅看著一臉胸有成竹之色的李城,還有從馬上下來站到李城身邊的陸北鳴,氣勢瞬間凜冽:“好一群亂臣賊子!你們狼狽為jian犯上作亂,把大梁律法置于何地!把忠孝禮儀放在何方!” 李城緩步而過,眼神明亮:“成王敗寇,古來皆是如此。陛下還是不要再掙扎了,他日敦敬候登位,臣會懇請新主為您留一個爵位的?!?/br>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走狗!枉費朕信任你多年!” 李城冷笑一聲不再看他,轉頭看著方燮:“侯爺,咱們這就進宮……侯爺!侯爺您怎么了?” 黑血源源不斷從方燮口中流出,方燮啊啊張著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向后身軀轟然倒下。他眼睛睜得圓圓的,用力的伸著手往宮門口,喉嚨里嗚嗚的發著聲音。 “侯爺!侯爺!” 身后眾人高聲喊著他,方燮卻只直直看向前面,那里,他家的浣兒在那里…… 浣兒,爹帶你……回家…… 氣斷人絕,只是瞬間便成了一具尸骨。飛等人驚怒的大聲喊著:“侯爺”,熱血的男兒聲中竟隱隱帶著哭腔,迅速撲倒在方燮的身體旁邊,一時間黃土再次席卷,哭聲漫天。 李城抹了抹眼角:“侯爺.......你怎么這么輕易的就去了,這里還等著你主持大局呢!” 他說著話,悄悄地遞了眼色給諸葛恪,后者會意的點點頭,在眾人深陷在方燮突然死了的這一變故中靠近鉗制宋衍琮人的身邊。一道銀光閃過,從他寬大的袖子中拿出一對峨眉刺,雙臂同時一揮,那兩人脖子被劃開倒在了地上。 李城見得手得意一笑,諸葛恪抓住宋衍琮的脖子卻不是往前來而是退到了城門前,李城笑容霎時收了起來:“諸葛恪,你去哪里?” 諸葛恪的手放下來,對著宋衍琮恭敬一禮:“草民幸不辱命,有得罪陛下的地方還請陛下恕罪?!?/br> “諸葛先生不必多禮,你做的很好?!?/br> “你,你是陛下的人?” “李相睿智,如今我也算是功成身退?!痹捯魟偮?,宋衍琮和諸葛恪突然轉身入宮門,李城見勢不妙大聲喊著:“快追上他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飛紅了一雙眼,大吼著:“為侯爺報仇!”帶著敦敬候府的人快步追了上去,剛到宮門之前卻都停了下來。 “快去追??!他殺了你們侯爺,你們怎么不動了?” 飛神情有些呆滯的看著自己的腹部,有什么東西在割破自己的肚皮一般疼的鉆心?!班邸钡匾宦?,肚子一下子破開,一個白色的東西蠕動著掉在雪地上,瞬間便挺直了身子不再動彈。 這是.......這是“破風”之毒的藥蠱蟲,一旦吃下便會身體驟然變得力大無窮,不敗不累。但是一旦藥蠱蟲死了,便會開膛破肚,寒風灌入體內,死無葬身之處。由此,才有“破風”一名。 用盡最后的力氣,飛歪過頭看著自己身邊的兄弟??墒侨肽克?,皆是倒在地上的尸體,哪里還有一個活人。 敦敬候府戰無不克,攻無不勝的王牌,一瞬間變成一副死牌。 “真是沒用,和主子一個德行,還沒等怎么樣呢就把自己搭在了里面?!崩畛俏罩粗詈笠粋€人倒下的身影恨恨地說道,視線中宋衍琮和諸葛恪已經不見了蹤影。偌大的皇宮,進去找又是要費一番功夫。 突然,李城覺得不對勁。 敦敬候府的人離奇死亡沒去追趕情有可原,為何他身邊的人也半分不見動彈? 一股寒意從心頭向四肢蔓延,雖然不敢相信但是他不敢冒險,若是他那大膽的猜想有半分的可能性的話,那他便是凌遲處死也不為過。 “這群犯上作亂的人當真是死有余辜,除掉了方燮,我大梁才能真正的國泰民安!也不枉費我假意與方燮這等小人虛以為蛇贏得的機會了?!崩畛抢事曊f著,轉向陸北鳴率領的巡防營:“各位都辛苦了,他日陛下論功行賞,定是少不了各位的一份?!?/br> 陸北鳴皺著眉頭看著李城,暗道他這是什么套路?難道說,他真的不是想要作亂?如果是真的話,那就只能說是他的演技太過高超了。如果是假的話,那只能再次說明他的演技高超。就現下這目光灼灼,正義凜然的模樣,連他都不禁動容。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間接的說明了他的身份已然暴露。 陸北鳴想著之前宋衍琮給他的密函上的內容,也沒敢大意,先是命人去把敦敬候府的尸身都清理掉,這才和李城道:“李相果真是俠肝義膽,末將佩服。咱們這就進宮吧,陛下在乾元宮等著我們呢!” 李城心頭一松,果然和他想的一樣。 真誠的點頭,李城打頭先行,那背對著陸北鳴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諸葛恪,陸北鳴,竟不知道他的身邊安插著這么多皇上的棋子。逼著他自己給自己挖了墳墓,如今黃土半埋,是不是能九死一生的逃過此劫,就看一會兒了。 李城腦中飛速轉著,尋找著最后的生機。 ** 乾元宮正殿之上,宋衍琮端坐在最上首,看著李城毫不心虛的面孔他就知道事情偏離了他的預想。 讓莫笑染接近羅鋒,簡單的送書之舉卻是會讓一直想要拉攏羅鋒的李城留意到,進而懷疑羅鋒和莫笑染達成同盟。李城疑心最重,但是在如此緊要關頭,手上若是沒有可以調動的兵權,那幾乎久等于死路一條。 是無奈,也是必然,李城找上了陸北鳴。殊不知羅鋒只是幌子,這陸北鳴才是宋衍琮真正的人。 方燮進京城之前李城就得了消息,再一聽說方燮只帶了兩百人進京城便深深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除掉方燮,把他手下并將據為己有,從此,天下便在他的手中了。 方燮中毒,他原以為這是上天都在給他機會,卻是萬萬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一切的開始,可以追溯到諸葛恪到他身邊的那一天。 ....... 李城收回思緒跪了下去。 “老臣給陛下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119章 重活一世 第119章重活一世 李城收回思緒跪了下去。 “老臣給陛下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陸將軍辛苦了?!?/br> 陸北鳴抱拳一禮:“臣為陛下盡忠,怎敢談辛苦?!?/br> “此事過后,朕自當會論功行賞,陸將軍居功至偉,朕必定不會薄待你?!?/br> “多謝陛下隆恩!”陸北鳴謝恩之后站在大殿一側。 宋衍琮這才看向李城,沉著目光無波無瀾:“好一個我大梁的李丞相,欺上瞞下,聯合方燮犯上作亂,欲弒君篡國。這條條重罪,每一條都夠你死個成百上千遍了?!?/br> 李城搖搖頭:“老臣不懂得陛下的意思,臣對大梁,對陛下乃是忠心耿耿!方燮早有反心,臣看在眼里。作為大梁的丞相,臣有義務奉獻自己為我大梁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作為兩朝的老臣,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是臣看著長大的,陛下在臣的眼中就和自己的兒子沒什么兩樣。臣為了自己的親人,更是會竭盡我的全力相護。 臣和方燮之間假意往來,就是想取得他的信任。當三日前,方燮派人給臣送信的時候說不日他就會到達京城,臣就知道除掉佞臣的機會來了。臣用盡了方法和陸將軍站在一起,今日率兵來皇宮就是為了一舉鏟除方燮?!?/br> 這般一大段話說下來,李城有些喘,聲音滿含著感情,慷慨激昂。宋衍琮面前冰冷,心中越發覺得可悲。 顛倒黑白,歪曲事實,人為了活下去當真會連良心都泯滅。 也是,像李城這種為了自己的利益能下毒謀害先帝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 宋衍琮不言不語,李城暗自深吸口氣繼續道:“臣知道陛下心中懷疑臣,不肯輕易相信。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問問陸將軍,若是臣真的和方燮聯合起來沆瀣一氣,在陛下離開之際怎么會痛罵和我站在一條船上的方燮的人?又為何不帶著臣好不容易找來的士兵大舉進攻,而是自動自覺的跟著陸將軍來見陛下?” 宋衍琮側著臉看向陸北鳴,后者幾不可見的點點頭。 原本的設想,慕容流風用藥破了破風之蠱,方燮的人死了之后李城定是會帶著陸北鳴直接破宮門而入。畢竟李城能在方燮快要入京之前就找好了陸北鳴,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是現在,他這三寸不爛之舌竟是硬生生的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氣推到了死去的方燮身上。人都死了,哪里還會有法子來證明李城說的是真還是假。另外當年李城派人給宋瑾瑜下藥這種事情,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很多的當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再提起來更是沒什么說服力。 宋衍琮握著拳看著李城,沒想到他會這般行事,硬生生把一個逼宮的佞臣說成了為國為民受盡委屈的良相。 可是若是今日不能除掉他,那李城有了防范之后再除他可就難上加難了。 李城依舊跪在地上,錚錚傲骨挺立著。大殿之上頓時安靜下來,李城看著宋衍琮瞬間的沉默,明白自己的這一招已然見效。倘若陛下拿不出新的證據來證明他的罪行,就不可能會輕易的定罪。只要爭取出了時間,他就有把握全身而退。 這份可怕的沉默持續著,直到一聲清脆的女聲從殿外傳來:“臣妾有事稟告陛下?!?/br> 李城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后背一僵回頭看去,李瀾一身云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下身飄揚的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少見的穿了一身帶著顏色的衣裳。頭上挽了高高的飛天髻,斜插著紅纓金步搖,臉上亦是淡妝輕抹,她本就是拔尖的美人,這么打扮起來更是光彩照人到讓人移不開視線。唯有眼角的那顆淚痣,一如昨日在訴說著淡淡愁緒。 “臣妾給陛下請安?!?/br> “李昭儀,你怎么來了?” 李瀾跪在李城身邊,目不斜視:“臣妾聽說今日宮中異動,猜想定是會有需要臣妾的地方,臣妾便來了?!?/br> “瀾兒........”李城心中莫名一跳,李瀾轉過頭看著他,眼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爹,你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這世間的是非黑白都在人心,就算你逃得了性命也逃不開天命?!?/br> “你胡說些什么?!崩畛呛浅獾?,急忙沖著李瀾使眼色。李瀾苦笑一聲再不看他:“臣妾今日前來,帶了一樣東西,還請陛下過目?!?/br> 宋衍琮點頭:“帶上來?!?/br> 門口侍衛抬進來一口大箱子放在大殿之中,李瀾點頭示意,侍衛打開箱子取出里面的東西。明晃晃的顏色,在窗外漸行漸西的陽光下一照,折射出斑駁的光晃著人的眼睛。 李城驚恐的瞪大眼睛:“李瀾!” 李瀾充耳不聞的站起身子,站到侍衛身旁:“這身龍袍,是家父李城三年前所做。這傳國玉璽,也是仿照大梁的玉璽所做,同樣于三年前被雕刻而成。這兩樣東西都放在李府書房的暗室之中,臣妾另外派人找來了李府的管家,爹你若還想著狡辯,便可以和管家當庭對質。孰是孰非,便一下子分明了?!?/br> “你,你.......李瀾!你是我的女兒,你怎么能........” 李瀾再次跪下,仰著頭看著宋衍琮:“家父謀反,證據確鑿。作為女兒,臣妾是應該維護父親的性命安危。但是作為大梁的子民,陛下的妃嬪,臣妾沒有理由可以保持沉默。謀反之罪足以牽連家眷,臣妾想懇求陛下,放過那些不知情的無辜人,臣妾愿意陪著家父一同赴死,還請陛下開恩?!彼f著伏在地上,“啪”地一聲,眼淚驟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