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陛下好像是很喜歡白色的衣服,這顏色倒是真的很襯他。穿著這件衣裳,不像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帝王,倒像是游走人世間的儒雅俠客。 她暗自打量著,卻不想宋衍琮突地轉過頭看著她。 四目相對之間,那雙桃花眼格外的黑亮。宋衍琮就那么定定的看著許追,他的輪廓漸漸從模糊到明了,許追心頭狂跳,猶如一萬只草泥馬在狂奔一般,耳根子漸漸地熱了起來。忽然眼前英俊溫和的年輕人濃眉一皺道:“許充媛,你還是站的離朕再遠一些的好。朕看見你的蠢樣子影響了朕的發揮,誤了你的事的話,你抱著朕的大腿哭也沒有用了?!?/br> 話音剛落,殿門一陣悶笑聲響起。許追耳根子霎時冰涼,心頭更是驟然一停。這下不僅是臉上委屈,心里也有些委屈了。許追雖然是妥妥的演技派,但是這一刻夸下一張臉挫敗到了極點的樣子卻是藏也藏不住。 “臣妾遵旨?!痹S追聲音是抑制不住的抖了抖,福身一禮之后便站到了更遠的地方,直到宋衍琮不是扭斷脖子去瞧根本就瞧不見的地步。 宋衍琮轉過頭,心頭被什么東西一刺,疼的厲害。他淡淡笑開,繼續手頭的動作。 殿內死一片的寂靜,半晌,宋衍琮才放下琉璃鏡片,直了直有些酸的腰身。明泉遞上手帕給陛下擦完手,宋衍琮這才說道:“朕自小便是喜歡玉石,這等小事倒還是懂得一二的。從表面上來看,這簪子的破損程度要遠遠大于這支步搖的?!?/br> 許追腳下像是踩在棉絮上一般,腦子里也在飄飄然。直到方浣那太過刺眼的目光射向她,才算是讓許追清醒片刻。 “許充媛,陛下都如此說了,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br> 宋綺羅沖到桌子前,遞眼色遞的眼角都快抽筋了:“皇兄,你是不是看錯了,這怎么會......” 許追多么期盼著宋衍琮會順著宋綺羅的話應上一句:“確實是看錯了?!?,可是宋衍琮絲毫不為所動的說道:“朕怎么會看錯?!?/br> 方浣冷笑道:“許充媛可算是死心了?你若是還有什么可拿出來的證據現在就拿出來吧!省得等到之后塵埃落定之后有人說本宮居心叵測的想要害你?” 證據?還有什么證據?許追把一切都壓在了悅寧公主的身上,現在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之前許追想著,這種時候祺華宮的人傳她過去定是出了事,而目前能把許追這個閑妃涉及在內的也就只有秦宓的那件事了。方浣會如此也定是拿到了她的把柄,再加上杏兒所說的,算來算去這人也就只有小曼一個。許追做事一向縝密,小曼要是想要拿出有力的證據就必定會拿她身邊的東西下手。許追戴著那支步搖過來,順勢成為有力的物證,也不過是冒險行事而已。在離開蘭梓軒之前,許追留下了木蘭去暖熙閣求助悅寧公主。她盼望著悅寧公主能對她這個扶不起的阿斗還存留著一些同情,也算是把身家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中。卻沒想到宋綺羅雖然來了,但是事情卻遠遠偏離了許追原本的設想。 成王敗寇,不過如此。 許追肅著一張臉:“臣妾無話可說?!?/br> “那好,來人!把許充媛......” “等等!”清冷的男聲打斷方浣的話,許追后背一僵,陛下,這是要干什么? 有人幫著許追問出了口:“陛下,可是還有什么吩咐?” 宋衍琮看著方浣一笑:“愛妃如今代掌鳳印,朕也看到了愛妃處置公平,后宮有如今的平和,愛妃確實居功至偉,辛苦你了?!?/br> 方浣臉上兩抹緋紅,漂亮的杏眸不自覺的彎起:“承蒙陛下夸贊,臣妾不勝欣喜。這都是臣妾應該做的,不敢貪功?!?/br> 宋衍琮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愛妃總是這么謙遜?!?/br> “朕剛才的話其實算是說了一半?!彼窝茜畔率?,被安撫的極是幸福滿溢的方浣少了之前的劍拔弩張,不由得順著他的話道:“那陛下便繼續,臣妾洗耳恭聽?!?/br> 宋衍琮滿意一笑說道:“這簪子上有絲綢布料刮過的痕跡,而且最上端那顆稀有的寶石上面有一個小小的裂痕。而這支步搖,除了細小的磨痕之外,保存的相當的好,可見其愛護之情?!?/br> 此言一出,聰明的人都曉得其中的出入之處。一個發飾是戴在頭上的,如此才會有細小的磨痕存在。而根據小曼所說,那簪子是掉在地上的,寶石有裂痕是正常的,放在衣襟中有布料刮過的痕跡也是正常的??墒撬珱]有了作為一個發飾,最應該有的痕跡。也就是說,這支簪子,從來沒有人戴過。 既沒人戴過,又何來許追頭上戴著它去見小曼一說? 許追心頭一松,沒想到身逢絕地,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有人心中通透,也有人還是沒緩過來神。姚知月呆愣愣的,一臉的疑惑:“陛下說的......是什么意思???臣妾聽不懂?!?/br> 宋衍琮看著她那傻的可愛的樣子,無奈搖搖頭。方浣也是笑了:“姚婕妤真是天真可愛的緊?!鳖D了頓又道:“陛下所說臣妾懂了,如今可證實許充媛與此事無關。不知道剩下的事,陛下要如何處置?” 小曼瑟瑟發抖,急忙爬到宋衍琮的腳步,扯著他的衣襟道:“陛下,奴婢所說句句是真,絕無半句假話!確實是許充媛讓奴婢做的那些,就算是說這簪子許充媛沒戴過,可是這剩下的兩樣證物也可以說明問題的??!” 許追徐徐開口:“小曼,你之前不是說,這簪子是最能指認我罪孽之物嗎?現如今這簪子不光沒能指認我,卻是揭露了你陷害我的真相。到了這地步,你還有繼續掙扎下去嗎?” 宋衍琮聽著許追的話狀似若有所思,高高在上的俯視著腳步的人,“啪”地一聲甩開了她,小曼跌在了地上不住的啜泣。 “如此賤婢若是還留在宮中,定會繼續興風作浪。不過一個小小的宮女,誰給你的膽子敢陷害朕的女人?” 許追聽聞這句話心肝都是一顫,只覺得剛剛涼下去的耳根子又開始發熱了。他的女人.......為什么許追聽來沒有什么違和感,倒是格外的順耳呢? 宋綺羅與許追反應相反,不由得額角抽了抽,這滿滿的霸道皇帝愛上我的即視感是幾個意思? 轉念一想,宋綺羅上前一步:“皇兄,小曼是個小宮女,可是卻能條理清楚,有退有進的來陷害許充媛。以臣妹看來,她遠沒有這樣的心性。不知是否是有人暗中授意,想要毀許充媛之聲譽???” 宋衍琮咬緊牙關,輕哼出聲:“皇妹所說極是。若是任由此人在宮中,不知還會生出多少事端來?!彼瓜履抗?,陰冷無比的看著地上的人:“朕問你,可是有人指使?” 小曼撥浪鼓一般的搖著頭:“沒有人指使,奴婢說的句句是真。奴婢對陛下忠心不二,沒有半句謊話......” 宋衍琮懶得在聽她的話,抬了抬手道:“方賢妃,交給你辦?!?/br> 方浣一點即透:“來人,把小曼拖到慎刑司。務必,要問出實話出來?!?/br> 幾次三番沒能上場的侍衛大哥們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左右架起小曼往殿外而去。很遠還能聽見小曼大聲哭泣的求饒聲,許追閉了閉眼,穩下心神。 進去慎刑司的人,不死也能褪層皮。不過小曼既然能豁出命來害她,就很難真的聽到實話。 宋衍琮轉過身朝向眾人,看著遠遠站著,越發低眉順目的許追心中少見的快慰。 朕就是要讓你心神不寧,你可知,每一次面對你,朕便都是這樣的心思。 “秦宓乃是咎由自取,其實她做的錯漏之事又何止打死知鵲這一件,朕顧念舊情才沒有追究。她的事情到此為止,今日的事情也到此為止。今后朕不希望聽到后宮之人再去談論這事,那等蛇蝎婦人,朕不想再見她?!?/br> “臣妾等遵旨?!?/br> “陛下,陛下.......”自殿門外就聽見有人急急的叫喊,轉眼間一個小太監跪在正殿之上。 “出了什么事情,如此的驚慌?” “回稟陛下,長春宮薛昭容,薛昭容她........怕是不好了?!?/br> 殿內眾人嘩然,宋衍琮大步走過去,揪住小太監的脖領,一副極其著急的模樣:“你說什么不好了?怎么就不好了?” “薛昭容打祺華宮回去便百般的不適,剛剛昏過去了。叫了太醫去看,太醫說,說龍胎恐怕是保不住了?!?/br> 宋衍琮一下子愣住,手一滑,小太監便倒在地上。明泉眼疾手快的上前,攙住搖搖欲墜的宋衍琮:“陛下,陛下可要當心身子??!” 可能是之前宋衍琮間接的救了她,所以許追現在無比的同情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喜當爹,又沒當上爹。真是人生的雙重打擊??! “朕要去看婉兒,朕現在就去。擺駕,去長春宮?!?/br> ☆、第27章 小產疑云 第27章小產疑云 眾妃嬪皆是跟著宋衍琮往長春宮而去。 寢殿之中,薛婉聲嘶力竭的哭喊聲十分的凄慘,聽得許追這樣一個女人都不禁心疼,更何況身為夫君,父親的陛下呢?她站在不遠處看著側臉線條繃得緊緊的宋衍琮,倒是很想上前開解他:“別這么擔心上火了,不過是鄰居家的孩子而已?!?/br> 不過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的,說了又有幾個人會信? 淡青色的落地紗幔被人撩起,太醫院婦產一科最是高明的章太醫額上全是汗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陛下請安?!?/br> 宋衍琮撐著額角的手一挪:“章太醫不必多禮,婉兒怎么樣了?” “回稟陛下,薛昭容郁結五內,又素性身子弱些,這么一遭龍胎恐怕,恐怕難以保全?!?/br> “不是先前說胎像安穩嗎?怎么會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方浣問道。 “回賢妃娘娘,薛昭容雖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經太醫院調養,保住龍胎并沒有什么困難。只是......”章太醫欲言又止,宋衍琮眼神一下子冷下去:“朕明白了,再是調養也經不住有人暗害。有什么你盡管說就是,不必顧著什么?!?/br> 章太醫又是一揖道:“薛昭容體內,發現了麝香的痕跡。雖然分量不多,但是一點一點的堆積在體內,不出七日,必定滑胎。這才是薛昭容此番受罪之原因?!?/br> “什么?”方浣大驚出聲:“你是說,有人一直在薛昭容身邊下這有損龍胎的東西?” 宋衍琮骨節捏的嘎嘎作響,一拳砸在了梨花木椅子的扶手旁,頓時木屑橫飛。 “陛下息怒!”眾人見陛下動怒皆是跪倒在地。 “婉兒有孕這才幾日,就有人按捺不下心神來害她了?秦宓殘害宮人已經是可惡到了極點,沒想到現如今卻是有人來害朕的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宋衍琮怒極反笑:“不就是有人怕婉兒誕下皇子便一步登天嗎?朕便告訴你們,即使婉兒沒有誕下皇子,也是我大梁江山有功之人。傳旨,昭容薛氏,沉靜有禮,寬和恬靜。著今日起封為良妃,出月后賜協理六宮之權?!?/br> “是,陛下!” 方浣只覺得呼吸一滯,四妃又添一人,這本是擋不住的。不過協理六宮之權,這是要她與薛婉在這后宮之中平起平坐了。她是敦敬候之女,位同郡主。而薛婉,只不過是個小小武將之女。呵......她本以為失了孩子薛婉便會失去所有,沒想到卻是助了她,不用去賭這肚子里懷的是男是女了。 “啊......”又是一聲破空的慘叫聲,穩婆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薛昭容,小產了?!?/br> 殿中眾人已經跪在地上,宋衍琮的聲音在這短短的一會兒時間變得有些蒼涼:“朕知道了,告訴薛昭容,朕已經晉她為良妃。囑咐她,好好養好身子?!?/br> “是?!狈€婆跪拜之后又回了去,不一會兒五六個宮女端著血水魚貫而出。宋衍琮不忍心再看一般的偏過頭去:“明泉,去宣大理寺卿來見朕!立刻,馬上!不管這事是誰做的,朕都會讓她付出代價!” “是,奴才這就差人去請?!泵魅硗顺?,方浣跪直身子:“陛下,如今薛昭容......不,是薛良妃身子不爽,陛下在這里見外臣恐怕多有不便。不如移去正殿見莫大人,更加的穩妥些?!?/br> “朕是急糊涂了,還好愛妃心細?!彼窝茜樕珜嵲陔y看,方浣極其心疼:“陛下,切勿憂思傷身,薛良妃還年輕,一定會再有孕的?!?/br> 宋衍琮扯出一抹笑點點頭,看著跪了一地的眾人揚揚手:“已經這么晚了,你們定是累了,各自回各自的宮中去吧!” —— 從長春宮拐出來,天已經大黑了。柳絮提著宮燈走在前面,許追和宋綺羅并排往御花園方向而行。 今日宋綺羅幫了許追這么大的一個忙,她自是要感激她的,這才不顧平時的忌諱在長春宮門前等到了宋綺羅。許追見宋綺羅剛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高興,也說不上是不高興,就是低落的很。便說的小心翼翼的,沒想到宋綺羅一見到她便是春暖花開一般。 “其實許充媛你大可不必這么客氣,我這也不是幫你,我是幫皇兄?!彼尉_羅笑容有些邪氣,不像是公主,倒像是個市井小混混。奈何夜深人不靜,她的表情許追看不清楚。 “陛下?我不知道公主是什么意思?” 宋綺羅“哦”了一聲,開始胡扯:“我的意思是,這后宮之人都是皇兄的女人,也都算是我的嫂子了。幫了你,也就等于是幫了皇兄。許充媛,你覺得對不對?” 嫂子......這樣民間的叫法,卻是親切無比。許追晃神片刻,只想打自己一巴掌。自己和陛下的關系,算哪門子的嫂子? “公主說笑了?!?/br> “其實,要是說起感激,我更應該感激許充媛才是?!?/br> 宋綺羅頓住腳步,牽著許追的手:“除了皇兄之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信任我?!?/br> 她雖然是笑著的,但是許追卻是看出了苦澀。深宮的公主,本是最尊貴最無憂之人,卻是失了父母,沒了良緣。在這宮里,太多的利益算計夾雜著,又有誰會真心實意的相信另一個人? 許追突然不知道怎么答話才好,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之下,她卻是下意識的就讓木蘭去找了宋綺羅。后知后覺的發現這確實是個好的選擇,可是當時的那種自然反應卻是讓她有些驚喜又有些煩憂。 宋綺羅見她不說話倒也沒介意,許追可是出了名的情商低,當然,這些她都是從明泉那里聽說的。 她剛要繼續走,許追卻是開了口:“公主若是以后覺得無聊,可以來蘭梓軒......找我?!钡谝淮握f出這樣的話,許追說的很艱難,可是當話出口的瞬間她卻是覺得渾身輕松。 一直逃避的事情雖然是負擔,但是一旦放下了卻是又舍不得。 宋綺羅開心的笑了,握緊許追的手:“好??!綺羅求之不得。不過你我私下里可不許再這樣生分了,你就喚我綺羅好了?!?/br> 許追一時承受不住這樣熱情的宋綺羅,有些猶豫:“那是陛下叫的,我這樣......很是大不敬?!?/br> 我就是想讓你和皇兄叫我一樣的稱呼,你咬我呀! 宋綺羅心中得意,面上卻是笑瞇瞇的:“沒事,說好了是私下里的。你我女兒家的事,怎么會讓皇兄知道?!边€不等許追應下宋綺羅便繼續道:“那我以后叫你什么?你可有表字?” 還真是悅寧公主的一貫做派,許追心頭突然一陣嘆息,不知道剛才的決定到底是錯還是對了。 “有表字,是在家里是爹娘喚的,叫皎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