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沈醉歡并沒有急著責問風千烈，接著問道：“孩子的父親到現在不曾露面，是做了不敢認、不想認，還是正在為給你一個交代而籌備？”

    蘇靈兒咬了咬唇，終于開口：“后、后者?！?/br>
    沈醉歡點了點頭，語氣依然沒有緩和：“我什么時候可以看到他的交代？”

    蘇靈兒又閉住了嘴，只是看了他一眼。

    沈醉歡就笑了笑，笑得很清冷：“我不是非要干涉你的私事，只不過你畢竟是九天閣的副閣主，是我門下幾十萬弟子的表率。你的一舉一動，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你不能讓他們失望，更不能讓我失望。我若是對你失望了，后果你未必承擔得起……”

    蘇靈兒臉色一變，依然不打算多說：“我……我對不起閣主，是我的錯！可這是我的……我的私事，我不能讓他……讓他受到傷害……”

    風千烈突然一咬牙，猛地上前兩步單膝跪地，一臉負疚：“閣主！求你不要為難靈兒，是我的錯！我該死！閣主要罰，就罰我吧！”

    沈醉歡轉身看著他，依然冷笑：“我還以為你要繼續躲在后面，推一個女人出來替你擋刀，何況這女人還懷了你的孩子。風副閣主，你挺讓我失望的?！?/br>
    風千烈變了臉色，卻只能連連請罪：“是！我對不起閣主！是我該死！閣主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靈兒的！方才我就想找機會請閣主允準，娶靈兒為妻，只是我不敢……”

    沈醉歡搖頭：“我雖是九天閣主，卻沒有資格替你們的婚姻大事做主，婚迎嫁娶是你們的自由，無需經過我的同意。我只要知道，我九天閣的人沒有被欺負就可以了?！?/br>
    蘇靈兒愣了一下，不由怔怔地看著沈醉歡，一時無言。但隱隱約約能夠看出來，她眼底深處是有一絲絲悔意的。還是那句話，如果當初，她沒有決定跟齊玉珩和風千烈合作，謀奪九天閣該多好？如今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就算明知是死，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可惜也是那句話，人生啊，只有“結果”，沒有“如果”。不管結的果是甜是苦，都只能自己嘗，甜了固然此生圓滿，即便是苦的，也得咬著牙、瞪著眼、伸著脖子咽下去，噎死就是孤魂一縷，認命就行了。

    風千烈自是看不到她的心潮起伏，早已連連點頭：“是是！閣主放心，我絕沒有欺負靈兒，我是真心喜歡她的！我會娶她為妻，一輩子對她好，若有違此誓，不得好死！”

    沈醉歡終于微笑，神情語氣也稍稍緩和：“沒有欺負她就好。蘇副閣主傷了身子，必須好好靜養，待養好之后再與你成親不晚。還有，九天閣大慶之事蘇副閣主就不必辛苦了……”

    “不，閣主，我可以的！”蘇靈兒立刻搖頭，臉色雖蒼白，神情卻堅毅，“我若是突然不出現，必定惹人閑話，萬一有什么不好的話傳出去，我倒還罷了，會連累千烈名聲受損，更會累及閣主，我豈非罪孽深重？”

    沈醉歡有些遲疑：“這……可你的身體……”

    蘇靈兒還是搖頭，態度更堅決：“我沒事！距離大慶不是還有三天嗎？休息一下就好。大不了到時候我只負責吃喝，讓所有人知道我什么事都沒有就好了！”

    沈醉歡沉吟片刻，終于點頭：“好，就依你。不過這三天你什么都不用做了，好生休養?！?/br>
    蘇靈兒點頭，終究有些難堪地嘆了口氣：“我……我還想向閣主討個恩典，請閣主和幾位……替我們……”

    沈醉歡點頭：“這你放心，此處就我們幾人，你們的事不會傳出去半個字?！?/br>
    蘇靈兒萬分感激：“多謝閣主！多謝各位！”

    沈醉歡這才轉頭看著風千烈，還算平靜：“起來吧。以后做事，務必三思后行。不是每一條路都有回頭的機會，踏上去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萬一真的回不了頭了，是不是有足夠的承擔后果的本事。如果有，我沒話說。如果沒有，自求多福?！?/br>
    他這話顯然另有所指，不只是風千烈，齊玉珩和蘇靈兒都齊齊打了個冷戰，心中居然同時掠過一抹驚異和慌張：難道……他知道了什么？

    “是，多謝閣主教誨，以后再不會如此！”風千烈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禮，跟著眉頭一皺，“可是我覺得很奇怪，洛離說靈兒服了活血化瘀的藥物才會胎兒不保，這藥物……從何而來？”

    意思是有人要害蘇靈兒腹中的孩子？飯菜都是凌霄準備的，難道他……

    眼見得蘇靈兒的目光轉向了自己，凌霄卻一臉平靜，目光依然澄澈如山泉：“風副閣主莫不是忘了，今日早餐的稀粥里加了什么?！?/br>
    風千烈一愣：“暖顏露？”

    此物乃楚洛離歷時數年，融合幾十種珍稀藥材配制而成，最大的功效是去除他們修習靈力過程中造成的體內淤積，清理經脈、血液和五臟六腑，頗能給人洗髓伐骨的清新暢快。

    但此藥不可多用，凌霄便固定在每月十五的早餐之中，加入暖顏露。時間固定，主要也是為了蘇靈兒。

    楚洛離既為醫者，幾位副閣主都曾找他瞧過病，他知道蘇靈兒月事之時，出血量比正常人大得多，本已有貧血的現象。此藥既然能活血化瘀，倘若十五之時蘇靈兒恰逢月事，一旦服了，出血量不是更大？

    是以將加入暖顏露的時間固定住，蘇靈兒便可根據情況自行避開，不會傷身。

    這本是多年以來形成的習慣，可她只記得恰逢月事時避開，根本沒意識到既然已經懷有身孕，自然更不能活血化瘀，這才遭此一劫。

    也就是說，沒有人要害她的孩子，是她自傷自身。

    明白其中玄機，蘇靈兒重新低頭，輕輕咬了咬唇：“是……是我不好，我疏忽了……”

    沈醉歡看了她一眼：“罷了，好好歇著。待九天閣大慶之后，你們早日成親就是?！?/br>
    等楚洛離確定蘇靈兒已無大礙，沈醉歡和凌霄便先退了出來，留下玉凝眸幫蘇靈兒凈一凈身子。都是女孩子，當然更方便一些。

    “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事?！?/br>
    關好房門，凌霄皺了眉。當然不用內疚，飯是他做的，但他一點責任沒有。

    沈醉歡倒是很平靜，只是笑了笑：“也不奇怪，他們要對付我，必須聯手，肌膚之親就是聯手的一種方式。風千烈想必認為，這種方式最保險?！?/br>
    凌霄冷笑：“這么幼稚嗎？若真要背叛，肌膚之親算什么？”

    沈醉歡默然片刻，目光漸漸冷銳：“我剛才那幾句話，是忠告，也是警示，更是他們最后的機會。如果他們肯懸崖勒馬，自可留下一條命。不過……”

    凌霄搖頭，完全不抱任何希望：“懸崖勒馬怕是不存在的，他們既然謀劃許久，又怎么會因為你幾句話徹底放棄？肯定不甘心?！?/br>
    沈醉歡冷笑：“我原也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不過我這個人一向厚道，就再給他們一次機會吧，把不把握是他們的事，反正我對自己的良心有交代了?！?/br>
    凌霄瞅著他，一臉匪夷所思：“沈哥，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么誤會？你厚道？你？很厚道？”

    沈醉歡哈的笑出了聲：“你這么驚奇是什么意思？我不厚道嗎？我要是不厚道，早就遠走高飛了，還留在這里跟你磨什么牙？”

    凌霄想了想，漸漸眉眼含笑：“你的厚道只對我，這說明我對你而言是唯一，我喜歡?！?/br>
    沈醉歡眼睛微眨，眨得人心旌神蕩。不過不等他開口，凌霄突然又嘆了口氣：“不是，我說反了。你對我而言是唯一，我對你而言，不過是百花叢中極普通的一朵。你向來游遍花叢、片葉不沾身，我當然留不住你，你早晚是要遠走高飛的?！?/br>
    沈醉歡這回放下了玉笛，拿白皙修長的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眼波溫柔得猶如春水，淹死人不償命那種款：“你要留住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就看你能不能做到?！?/br>
    “做得到?！绷柘龊敛华q豫地點頭，水靈靈的大眼睛里也是柔波蕩漾，“只要你不走，我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你說?！?/br>
    沈醉歡上身前傾，再次拉近彼此之間的距離，聲音也更加溫柔：“真的能做到？”

    凌霄依然毫不猶豫，一副就差寬衣解帶的架勢：“真的！只要你說，我沒什么不能做的！說吧，要什么？人？心？還是命，我都給你！”

    沈醉歡眨眨眼：“拔劍，打贏我，我就留下來?！?/br>
    凌霄一愣，跟著咬牙切齒，啪的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那你還是走吧！沒誠意！”

    沈醉歡哈哈大笑，得意得搖頭晃腦：“連試都不試嗎？大小算是個機會?！?/br>
    “去你的鬼機會！”凌霄也不知是真急了，還是真氣了，居然脫口說了一句臟話，“我要能打贏你，早把你拿下鎖住，讓你哪兒都去不了了，我又跟你磨什么牙？”

    沈醉歡慢慢收了笑容，目光也變得沉靜：“生氣了？我可不是故意耍你，你不會像玉凝眸一樣，連句玩笑都經不起了吧？那可就沒意思了?！?/br>
    真要那樣，是挺沒意思的。這么多年撩習慣了，凌霄要真變得那么扭扭捏捏，人生就少了一大樂趣。

    幸好凌霄接著就搖頭，笑容一如往常地優雅：“生什么氣？我是那種人嗎？這么多年了，誰不了解誰？”

    沈醉歡點頭：“那就好……”

    話音未落，凌霄突然嘆了口氣，無比傷心：“只不過人家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跟你同床共枕、柔情蜜意了，結果你要跟我刀光劍影、血濺五步？這落差，你要把我誆死是吧？”

    沈醉歡噗的一聲，笑得花枝亂顫：“好吧好吧，這次是我太狠了，下次我溫柔點?！?/br>
    凌霄也覺得好笑，忍了幾忍，到底還是笑出了聲：“話又說回來，你有沒有這么撩撩鳳王？我估計你看到他冷冰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撩，一直在擔心他會把你掐死?！?/br>
    沈醉歡本來已經止住笑了，聞言又笑得咕嘰咕嘰的：“還是你了解我！沒錯，我撩了，也的確差點被他掐死。不過你別小看了鳳王，他絕對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無趣。他若撩起來，段位不在你我之下?！?/br>
    凌霄大感驚奇：“真的？”

    沈醉歡點頭：“真的。要不是我寧死不從，這會兒早就是他的人了！當然你放心，我跟你的情分在前面，沒把你變成我的人之前，我不會變成他的人的?！?/br>
    凌霄咬了咬唇，那叫一個哀怨：“你這是準備占完我的便宜就一腳把我蹬了，再投入鳳王的懷抱？沈哥，你到底哪里厚道??？”

    沈醉歡愣了一下，跟著笑到失聲。

    凌霄狠狠地瞪著他，用了好幾成靈力才把那股想要拔劍刺過去的沖動壓下去。

    等蘇靈兒的狀況穩定一些之后，風千烈便將她送回了聆心閣。既然兩人的事已經不是秘密，也就不需要那么辛苦，非得半夜三更幽會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風千烈才上前落座，輕輕握住了蘇靈兒的手，語氣里滿是疼惜：“靈兒，你覺得怎么樣？都是我不好，我……”

    “不怪你?！碧K靈兒搖了搖頭，已經基本上平靜，“我忘了暖顏露這回事了，否則不至于這么狼狽。不過這樣也好，反正這個孩子是不能留的，早去了早省心?！?/br>
    風千烈嘆了口氣，越發萬分自責：“你受這些苦都是因為我，我……我對不起你……”

    蘇靈兒居然笑了笑：“這叫什么話？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總是我自己愿意，否則你試試能不能碰到我一根指頭！”

    風千烈握緊她的手，一臉堅毅：“你放心，等我們的計劃成功了，我會盡快娶你過門的！”

    蘇靈兒不置可否，目光略顯陰沉：“先保證三天以后我們能成功，其他的都好說！不過我越來越覺得，沈醉歡絕對開始懷疑我們了，否則剛才他不會說什么‘不是每一條路都有回頭的機會這種話’！”

    風千烈贊同地點頭，跟著冷笑：“懷疑就懷疑，反正就還有三天！只要到了大慶之日，咱們就讓他的懷疑變成事實！”

    蘇靈兒看他一眼，似乎想說什么，卻最終選擇了放棄。

    她想說的是，如果沈醉歡根本不給他們機會等到三天之后呢？

    可事實證明，她的擔心似乎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