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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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三舅對此沒有聲音,回頭看了徐有貞一眼。 他是藥師,論制藥,他懂,要他干活,他懂。其它的,他是一點都不懂。但是,他知道,徐有貞出來參加科舉,一舉成名,家里人,必定都是不想讓徐有貞這些書白讀了。家里藥師的人才也多,不一定非要少了徐有貞。只是,這個徐有貞也是長孫,未來,勢必要繼承徐家。因此,徐有貞之前,才屢屢拒絕了朝廷的委任,只在京師里混著,全心全意幫著李敏這個表妹先。 如果,當了李敏的幕僚,能對未來繼承徐家有好處的話。 徐有貞聽到李敏這個提議,比起徐三舅,是臉上的神情更凝了一下,表現出了一絲顯而易見的猶豫遲疑。 不說李敏,徐三舅和徐掌柜,都看到了他表情吃驚他為什么會猶豫遲疑。難道,正因為李敏說的,男兒有志,擁有自己的仕途,何必為了一個表妹拘束于此。 既然徐有貞不見得要馬上回答,徐三舅怕死他們兄妹倆在這里當場難堪了,站起來說:“敏兒,如果沒有其它事兒,三舅和你表哥先回去了?!?/br> “行,三舅和表哥忙?!崩蠲粽f著吩咐人,提著燈籠送徐三舅他們出門,臨行前,還不忘讓府里的馬車送他們一程到客棧和藥廠。 徐三舅和徐有貞走了,徐掌柜沒有走。尚姑姑也在屋里。 幾個人,仿佛都還在徐有貞那幅猶豫的態度上生疑著。 李敏見狀,不免一笑:“徐狀元之前屢次都拒絕了朝廷委任,拒絕了皇上,跟著我們都到了燕都來,能讓徐狀元猶豫的,只剩下一個人?!?/br> 其余人聽見她這話,才恍然大悟。 肯定是朱隸私底下跟徐有貞說了什么。 為自己表妹干活,和為自己的表妹婿干活,按理說,沒有太大區別。非要區別的話,那肯定是為自己妹婿干活好。 一是,如果表妹有事,自己可以在表妹婿面前為表妹說話,可以隨時為自己表妹通風報信。反過來,如果單純為自己表妹干活,未免一是在外面被人說跟個女子干活并且還是躲在自己表妹身后,作為男子是十足沒有志氣,這對于一個狀元郎的名聲而言實在有失面子。 其二呢,自己妹婿名氣大,跟著妹婿,那肯定是干一番大事業的征兆,對一個立志天下的男子而言,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李敏想到這,真是苦笑的心思都有了。從來沒有想過,要和自己老公搶人,是這樣的困難。 徐掌柜因為剛從魏府里回來,一個最大的目的,當然是要向主子先匯報病人的情況。于是,尚姑姑關上屋門。徐掌柜上前,很小聲地對李敏說:“大少奶奶,恐怕病人的病情有些——” 余下的聲音,泯滅在徐掌柜喉嚨里。 李敏聽徐掌柜這樣一說,卻也是意料之中。之前,她去到那里見到病人時,已經早有所料,這將是她到古代以后遇到的第一個最棘手的病人。在于,生不生,死不死。 要是真像齊常在那樣,注定是沒的救的,反而可以讓大夫坦然地告訴病人家屬。相反,像這類,像是還有的救,可是救起來十分麻煩,不知道究竟最終能不能救回來的,如果放在現代臨床上,倘若病人的家屬不太好相處,八成到最后是要變成醫療糾紛了。 聰明的大夫,宛如太醫院那群老狐貍,肯定是想盡辦法不接手??墒沁@樣做,分明有違醫德。所以,不管是不是她丈夫親自請求她治療的病人,她李大夫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接下來,幾乎可以說,是看造化了。 “徐掌柜擔心的,本妃都知道?!崩畲蠓蛞幻娉撩妓妓?,一面說,“只能說,當大夫能做的事畢竟有限,咋們做大夫的,偶爾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辛苦的,要算代替本妃守在魏府里的公孫先生了。還麻煩徐掌柜,勞苦兩趟,今晚在魏府里幫著本妃觀察動靜,明早上,再給本妃回個信?!?/br> 徐掌柜肯定說不怕辛苦,只是看李敏臉上的神色,還真是對眼前的病例沒有一點辦法的樣子了。能做的都做了,藥廠趕工出來的粗略藥品,李敏肯定也不敢給病人用。所以,只能說,一切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讓人送了徐掌柜走,李敏沒有馬上下去睡,讓尚姑姑給她去找了本書來翻著。 尚姑姑本想勸她睡,又想如今她肯定光為魏府的病人病情已經夠心煩意亂了,躺下去睡或許更慪氣,不如隨她自然。 事實也如此,李敏習慣了在遇到棘手的病例時,把自己沉浸在書里面,維持清醒理智的思維。待想的清楚了,不管有沒有想出解決的策略,都不會胡思亂想到其它地方去,那么,心境澄明,自然睡得著了。 李大夫晚上下去睡時,倒也早,不到晚上亥時。 尤氏聽她睡這樣早,而且能睡得著,更是十分吃驚。 李大夫貌似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病人有事似的。尤氏都覺得這個兒媳婦,不是心腸冷的堪比冰塊,那就是,神經大條,一點都不知道事兒輕重。反正,這個魏府的魏老四要救回來,尤氏都覺得很玄。 其實,魏老四這個病,倘若是一開始李敏來接手,可能還好些。凡事,最怕拖。小病小傷能拖成大病重癥,況且,魏老四這個傷,從開始就是個蠻嚴重的傷,再因為沒有一個能當場處理的大夫,導致拖延到現在奄奄一息生死關頭的時刻。 因此,如果把魏老四治不好的問題,全歸咎到李大夫頭上,那肯定是不合邏輯不對的??墒?,往往那些平常的,不懂醫學的百姓們,通常都只會盯著那個最后接手病人的大夫,有什么過錯,也只會怪罪到這個大夫頭上。 其余的大夫,對此通常更不會出聲。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天下能有幾個好心人,愿意在別人落難的時候不怕拖累自己而出聲呢?何況,大夫這個職業,更講究名聲。 到了第二天早上,魏府病人的病情不旦沒有好轉,反倒惡化的消息,很快地傳遍了燕都上下。 喜鵲大清早,提了早膳的食盒,到了尤氏房里,說:“魏府的四少爺,據說那肚子里,不停地流出血水,像是比昨日更糟糕了。魏府現在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急成了一團。有人說要把去年魏府剛給魏四少爺說的那個新娘子,先接過來沖喜?!?/br> 喝了口茶水一口吐到痰盂里,尤氏聽見這個消息,像是驚訝地問:“哪個新娘子?” “夫人之前都沒有在燕都,所以去年魏府忙著給四少爺說親的時候,夫人不在。魏四少爺說的這門親,剛好是奉公伯府夫人的表親家里的姑娘,和奉公伯府夫人一樣姓林。樣子聽說長得清秀,樣子也機靈,魏府如今的大少奶奶看著很喜歡?!?/br> 對于林氏曾氏,尤氏都是有些了解的。聽到喜鵲特意省去很多女方貌美的詞語,直接定義在機靈上,可想而知這門親事是怎么回事了。八成男女雙方彼此都沒有見過面。不過這有什么奇怪的。在這個古代,年輕人之間的婚事,大都是父母長輩給定的,年輕人自己沒有什么選擇。 尤氏不由嘴角微彎,溢出了一聲笑意:“這下可好了。魏府那位大少奶奶,打錯了算盤。當然,四少爺,去年都還好好的,誰能想到今年會變成這樣。又有誰想到,神醫會自己搬石頭砸了自己的招牌?!?/br> 喜鵲聽著尤氏的話,突然想到的是,李敏可從來不喜歡被人叫做神醫。當然,這話她可不敢提醒尤氏。 “本妃看看,今早廚房給本妃準備了什么了?”尤氏今早心情看起來不錯,伸長了脖子眺望桌上的早膳,流露出了好些興致。 底下房里的兩個小丫鬟,已經先把食盒打開之后,端出里面的早膳,擺放到了大理石桌上。 見到是一碗蓮子粥,配了點小菜,花生,咸菜,有兩個玉米饅頭,沒有其它了。 這真的不是一丁點兒的清淡。尤氏看著這一桌子只有粥和饅頭的東西,沒有說話。 喜鵲和兩個丫鬟更是大氣不敢出。 “廚房里換了庖子嗎?”尤氏終于開了口,問,臉上盡量保持住一股鎮定自若。 “昨日,王爺回府以后,特別把廚房里的人,包括管理廚房的張婆子,都叫過去說話了。奴婢不敢靠近去打聽王爺吩咐了廚房什么。只知道,張婆子好像對奴婢說了,以后廚房的事,包括張婆子,都是歸大少奶奶管。王爺說的?!毕铲o說到后面越說越小聲。 吃清淡,尤氏懂。之前在京師被皇后當面諷刺了一回之后,她真的很努力地在這方面改進自己了。 可是,這個兒媳婦回來以后,是不是第一天為了顯示出自己才是這個王爺府女主子的威信,越來越過分了,叫她吃白粥咸菜饅頭,不是想餓死她嗎?! “本妃胃口不好,先端下去吧?!庇仁细杏X今早好不容易不錯的心情突然間都被一掃而光了,氣憤至極,對喜鵲說,“本妃要出門一趟,可能要去奉公伯府,親戚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不去慰問不行。你給本妃備個車?!?/br> “是,夫人?!?/br> 沒會兒,關于夫人不滿意大少奶奶給夫人準備的早膳,一氣之下夫人自己出門去找吃的了的消息,傳遍了王爺府。自然,傳到了剛起床的李敏耳朵里。 尚姑姑嘆氣。 李敏哪可能刁難自己婆婆,更不可能像尤氏說的,想要餓死尤氏了。只不過,尤氏回了燕都以后,為防止舊病復發,飲食上肯定是要繼續注意的。據李敏回來后了解,婆婆回燕都后的飲食,又是老毛病了,或許食量上尤氏懂得克制了,可是讓廚房做的東西,腥的,肥的,辣的,沒有一樣少。 兒媳婦難做。最難做的是,為婆婆做好事,必須做反而要被婆婆罵的好事。最好做的兒媳婦是什么,當然是無條件無限度地討好自己婆婆??墒沁@樣做,要違背良心。李敏肯定不這樣做,這不是聰明兒媳婦的做法。她要對得起信任自己的老公。 尤氏到了奉公伯府,奉公伯府的管家出來迎接她,說:“伯夫人說,靖王妃來的正好,大家都想問問靖王妃關于隸王妃的事?!?/br> 看來,魏府老四病重的事兒,有人開始想著找責任人了。 尤氏走進伯府里,遠遠的,能聽見秦氏的大嗓門。 這個魏家老二的媳婦,從來是最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那種。也不知道,那個時候魏府怎么給自己兒子找了個這樣的媳婦。 可見的,像魏府這樣上上下下男人都是在軍隊里打仗的,不見得娶的媳婦能有多爽快。男人打仗,女人終究是在府里持家。在宅子里呆久了的女人,除了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來打發日子,還能怎樣。 唯一,魏老的老婆魏夫人,真正稱得上大氣的,卻英年早逝。尤氏聯想到這兒,不知覺地為早逝的魏夫人感到可憐。 秦氏能嚷什么,還不是嚷著:“不知道怎么給我們家老四治的,本來剩半條命,現在連半條命都沒了。問是怎么回事,要是普通的大夫能回個話,她倒好,占著王妃的身份,什么都不說。是,她是大,比這個北燕燕都里哪個身份都大?!?/br> 眾人都知道秦氏那張大嘴巴是沒有腦袋的,都不敢跟著起哄,正如秦氏說的,李敏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誰敢聲張。 席中不知哪家的小媳婦,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討好秦氏和魏家,因為要知道,現在魏家里的女主子大少奶奶曾氏都來了,小小聲跟起了秦氏的話說:“只聽說,在京師的時候,太后娘娘發話,她都不聽的?;蛟S,人家真有不聽的本事?!?/br> “怎么不說,她是沒有治好太后娘娘的病,一路只好跟著王爺躲到了北燕?!鼻厥险媸强煅钥煺Z,抓住什么說什么,不留任何余地。 尤氏站在屋外的走廊里,聞聲都不得不一笑,想有這個秦氏在,李敏必定得被潑的渾身不是人。她就知道,這個兒媳婦,到處是要樹敵人的。不管是在京師,還是在北燕。誰讓李敏想當個好大夫,真以為自己是神了嗎? 人嘛,做事還是齷齪點好,這樣那些齷齪的人,心里才舒坦,才不會找你麻煩。 管家進門里先通報,林氏的花廳里坐的所有夫人小姐,急忙起身,齊齊排成了一列。秦氏站在了曾氏后面問:尤氏來做什么? 是聽之前剛去過王爺府拜訪的林氏提過,說尤氏對自己兒媳婦有多么多么的好。 秦氏當然有些擔心了,剛才自己說李敏那些壞話,尤氏聽了,會不會對她發難。 只見尤氏踏進門里以后,對所有人面帶微笑,看不出有半點生氣的心情。 眾夫人小姐行了禮。尤氏說免禮。 林氏讓出了主位,給尤氏坐。 尤氏坐下,說:“各位夫人,姑娘們,本妃來這兒,只是來串串親戚的門,大家有什么話繼續聊?!?/br> 一句話,讓席坐里,之前和尤氏接觸過的人,都不免露出驚異,只想,以前心高氣盛的尤氏,可絕對不會是這樣的姿態。 林氏由于之前與變化后的尤氏接觸過了,看起來不見驚訝,與尤氏很快熟絡地攀談了起來。 “本妃也是消息落后了,剛才聽人家說,魏府里四少爺的新娘子,是伯夫人的表侄女?!?/br> 聽到尤氏神情凝重地說出這樣類似體貼的話,林氏不由心頭一熱,感傷地說:“不,是我不好,之前,該先和靖王妃說一聲的,有關這門親事,已經是去年定下的,結果給忘了。要不是如今突然四少爺遭遇了飛來橫禍,新娘子過門,是在下月?!?/br> “那豈不是——” “是啊?!绷质险f完這話,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尤氏從她猶豫的目光里,能望到了廳里角落里搬了張小凳子挨在門口坐著的一個小姑娘??雌潆m然身形嬌小,但那個年紀,應該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 看來那個姑娘是林氏的表侄女,要嫁魏家老四的人。 可憐歸可憐。曾氏和秦氏現在會出現在伯公府這里,顯而易見,喜鵲今早說的,魏府里要給老四沖喜的事,應該是真的了。 尤氏就此并不表態。 林氏本還寄望尤氏可憐他們是自家親戚,說些話,來堵曾氏她們的嘴??墒?,仔細想,魏家對于護國公是那么的重要,想必朱隸聽說了以后,肯定也是要讓他們家犧牲這個女兒的了。 說來說去,最可恨的是,明明老四可以活下來的,都是被那個初來乍到妄圖出風頭的隸王妃給治壞了。 林氏恨恨地想。 尤氏看了眼林氏的表情,可想而知,那個坐在角落里本來意圖嫁入魏府里享受風光的林姑娘,會是一樣對李敏恨之入骨了。 大夫給人治病,從來如此。病人家屬不會聽大夫如何解釋專業問題,只會看病人究竟有沒有治好,來判斷大夫對不對。 做大夫的,免不了這個冤屈。 想當初,李敏曾經問過自己祖父為什么當醫生。祖父說:大夫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做的職業。不要看著一些老大夫如今受人尊敬,但是,說不定第二天照樣會被人砸了招牌。做大夫是高風險職業。因為大夫不是神,治不好所有人的病??墒?,有時候,人就是這么奇怪,明知山有虎偏往山中行。 對醫學沒有熱忱的人,千萬不要做大夫。因為做大夫實際上是要受委屈的。 后來李敏每次在行醫中遭遇到困境的時候,都會想到祖父說的這話。祖父的話概括起來,很簡單:平常心。 做大夫要有一顆平常心,既能接受成功,也能接受失敗。 王爺府以外,燕都里四處傳散開來的消息,一一傳回到了王爺府里。尚姑姑心里焦急。只聽說朱隸今早上出城,是趕著去駐軍看部隊去了。好像根本都不管魏府里病人和李敏的事了。 尚姑姑都不得想,朱隸這個姑爺,在這件事上是不是做的不好。這時候,理應是該出面挺一挺老婆的時候。但是,朱隸要怎么挺? 畢竟魏老四還沒有死,這會兒挺老婆,怎么挺都不對。 只見徐掌柜今早上都沒有從魏府回來報信了,不知道那個魏府的病人是不是快死了。尚姑姑愁的要死,要是魏府的人一氣之下跑到王爺府來質問,朱隸不在,李敏一個人該怎么辦。 “大少奶奶?!狈綃邒呓K于忙完給李敏做衣服的事,進來對李敏請示說,“大少奶奶剛來燕都,今兒天氣剛好,大少奶奶要不要讓老奴陪著,在城里逛逛。大少奶奶不知道,南門的梅花,開的可漂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