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腳不好還要給鄰居們把補好的衣服送過去，看見易拉罐就要彎腰去撿，攢起來換錢，明明去菜市場買菜的路很遠，卻為了省錢非要走路去……她的奶奶……快七十了啊，明明，明明已經要到國家平均壽命線了啊……

    萌萌想到這里，再看看手冊上的學費欄和電腦屏幕上的志愿表格，眼眶就紅紅的，仿佛要哭出來一般……事實上，她也還是哭了出來。

    只因為這個時候，坐在她身邊填志愿的她的后桌鐘岐，問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萌萌咬住自己的下嘴唇，整個人都開始抖了起來，顫抖著，顫抖到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

    ……

    鐘岐本來只是感覺到身邊這個呆瓜的情緒有些不對勁，才問了她一句，卻不知為何引來了呆瓜的眼淚……

    鐘岐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因為面前這個他眼里值得逗弄的呆瓜的眼淚。

    他看著她的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就想立刻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他也真的像自己想的那么做了。

    雙手觸碰到萌萌的臉頰，鐘岐沒有想什么皮膚好不好，也沒想占什么便宜，只是執著的去擦拭那些淚，只是他越擦，那個呆瓜流的淚就越多，多到他最后擦得連手掌都濕了，還是擦不完，他終是放棄了擦她的淚，直接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那雙紅紅的亮亮的眼睛……

    只要不讓他看見從她眼里流出來的淚，他的心就可以鎮靜下來，可以重新恢復理智。鐘岐一遍遍暗示著自己，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哭、哭什么？！”

    鐘岐感覺到自己遮著萌萌眼睛的手心癢癢的，大概是那個呆瓜的眼睫毛和他的手心相觸了，他就這么覺得手心癢癢的，惹得他的心也跟著癢癢的……

    他終是受不了，直接抱住了這個呆瓜，把她固定在自己的懷里，止住了她的顫抖，也不用再看見她的淚。

    他一點一點拍著她的背，安撫著懷里這個不知道為什么情緒激動的呆瓜……難道是因為要和他分開，所以舍不得嗎？

    鐘岐努力把自己的心緒從女孩的哭泣中移開，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可是每一次想著想著，不是想到了他懷里的這個女孩在哭需要他安慰，就是想開口問這個女孩哭泣的原因……

    “別哭了，好不好？”

    他最后還是壓下了心底的疑惑和不安，先想著止住這個女孩的淚。鐘岐感受著懷里的女孩開始抽泣，深呼吸，然后慢慢止住了淚，他也終于開始松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心開始回到原先的位置了。

    在放開了萌萌，看著萌萌的眼睛已經開始不再落淚之后，鐘岐終是沒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問起了原因：

    “為什么突然哭了？是舍不得離開我？”不用舍不得，他會和她在一所學校的。鐘岐想和她說，又想瞞住她，給她一個驚喜……亦或是驚嚇。

    “我，我……”

    他看著那個呆瓜突然咧開嘴，一副馬上又要哭出來的表情，又拋來了話題，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你，你，你別哭了，本來就不漂亮，哭了越哭越丑，丑的跟個鬼似的！”

    那個呆瓜突然閉緊了嘴，過了會兒瞪大了哭得紅紅的眼睛淚汪汪看著他，聲音還抽抽搭搭的：

    “誰，誰說鬼很丑的？明明，明明也有漂亮的鬼！”

    鐘岐原本因為眼淚有些皺巴的心，一下子就松開了。還是那個聽他說話每次都聽不到重點的呆瓜！

    “那你為什么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去h市上學的，我也是報的那個學校?！彼姆直人?，她都能不出意外就能錄取，更何況是他

    “不是?！?/br>
    他看著萌萌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的，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

    “我只是，只是，只是不想去那個學校了，你去吧?！?/br>
    鐘岐驚愕地看著這個鼻子也因為用力地吸而通紅的呆瓜姑娘：

    “為什么？”

    “我，我不能丟下奶奶的，我，我怎么可以丟下奶奶自己去那么遠的地方讀書……要是，要是她……我……”

    那個呆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明明連話都沒說全，鐘岐卻覺得，自己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個呆瓜，是放心不下她的奶奶啊……是怕她的奶奶有個萬一，自己卻不在身邊吧……

    鐘岐看著還眼睛鼻子通紅，像個兔子一般的萌萌，心里一軟，伸手揉了揉女孩的頭，他放柔了聲音，也放低了音量：

    “不去就不去，放心，不論你去哪里都是可以的……”反正他都會和她一起的，不會讓她一個人迷路在校園里的。

    他看著那個呆瓜很是溫順地點著頭，仿佛在蹭他的掌心一般，心里暖暖的。

    ……

    ……

    秦萌萌深吸一口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臉變得紅潤一點，然后才掏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奶奶我回來啦~”

    她沖著門內大喊，看到她的奶奶從廚房里伸出頭，沖著她瞇了瞇眼，笑了開來。

    “我們的大學生回來啦，奶奶今天給你做好吃的?！?/br>
    萌萌歡呼了一聲，脫掉鞋就跑去了廚房幫忙，把菜從廚房里端了出來，盛了兩碗飯，拿了筷子，坐在餐桌上等著她的奶奶慢慢坐了下來，然后開始咬著筷子吃著菜。

    她又一次得到了奶奶夾給她的一塊rou，紅燒rou。

    “我們家萌萌以后就要去外面讀大學了，就吃不到奶奶做的紅燒rou了，趁著還在家里，萌萌乖，多吃點?！?/br>
    萌萌抬起頭，看著奶奶笑得已經瞇成一條縫的眼睛，還有頭上即使盤了辮子也依舊遮不住的白發，心里酸酸的，喉嚨里仿佛又發不出聲音。她用筷子扒拉著白米飯，吃了幾口飯菜，才緩過來，開了口：

    “誰說我要去外地讀書的？”

    “我才不要離開奶奶?！?/br>
    萌萌奶奶疑惑地看著她：

    “不是說，要去h市的音樂學院嗎？”

    秦萌萌眼神亂瞟，最后還是低著頭扒著飯，用一種輕松的口氣說：

    “分數不夠啦，后來填了我們市的師范學校，離得可近了，連寢室都不用住，可以回家睡~”

    “這樣啊……”

    萌萌奶奶說，也許是怕再提下去會打擊到孫女，沒有再說話。

    直到吃完飯，萌萌幫著奶奶端菜盤子的時候，她的奶奶才突然又說了句：

    “做老師挺好的，我們家萌萌一定是個好老師?！?/br>
    萌萌低著頭，背過身，不讓奶奶看到她的紅紅的眼眶。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為什么老是哭鼻子……明明她是那么堅強的一只鬼，連被清明鬼敲腦袋也不會哭成這樣的。明明，明明做鬼是一件好事，為什么只要想到奶奶有一天會變成鬼，她的心里就那么的難過呢……

    “那個師范學校學費要多少？”

    她的奶奶一邊洗著碗，把干凈的碗遞給她，一邊問到。

    秦萌萌裂開了嘴，露出大大的笑臉，踮著腳把碗全都放進柜子里。

    “好像是四千多一年吧，不過師范學校有政策補貼，伙食費也有補貼，還有獎學金，我的分數比他們的分數線高出很多，應該還可以申請其他的補貼和獎金的?！?/br>
    萌萌奶奶突然停下了洗碗的動作，讓萌萌看得提心吊膽的，生怕奶奶出什么事……

    良久，她聽到奶奶聲音有些沙啞，說道：

    “我們的萌萌，長大了呢……”

    萌萌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自己放棄了攻略男主，選擇陪著奶奶，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她的奶奶懂她，愛她，她本來就不應該為了男主放開奶奶的……這是她做的最正確的決定，沒有之一。

    ☆、49|2.33｜城

    秦萌萌坐在教室里，其他的同學都已經走了，只留下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桌上放著本本子，一手拿著筆，一手不停地按著手機上面的數字按鍵，嘴里喃喃著。

    “唔，今天午飯在食堂吃掉三塊錢，給奶奶打包了一份飯六塊九……唔，交了二十塊錢的班費，還有……唔……”

    秦萌萌劃拉著本子，一筆一筆記著自己這一天的賬，然后合上了賬本，開始望天掰手指頭。

    “今天要去教育機構給學生上課，一節課五十，要上兩節課，就是一百，抵掉今天花的錢……唔，再去菜市場買菜回家做飯的話，應該還有二十幾塊錢剩余……唔，一個月的話，可以攢夠錢給奶奶買藥~”

    是的，買藥。

    萌萌想到這里，整個人沉默了一下。

    在萌萌念大學的第一年，萌萌的奶奶被查出來患了高血壓和糖尿病。因為要復印戶口本而翻出了奶奶病歷本的萌萌看到醫生的診斷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住了，就這么拿著病歷本愣在那里，直到她的奶奶走進來，看著她抿著嘴。

    萌萌知道為什么奶奶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她，是因為怕她念書分心，也是怕她要她去花錢治病……因為她的奶奶想保護她，想讓她不要背負得那么多……

    可是她發現了啊……她還能怎么辦？

    于是，在上了大二的時候，秦萌萌退掉了所有的社團，跑到了一個家教機構，開始了自己兼職給那里的學生上課的生涯……當然，不是一節課兩百塊的講師，只是站在講師旁邊幫助發卷子整理材料批作業的一節課五十元的講師助手。

    靠著每天賺一百元的收入，再加上每學期的獎學金、國家助學基金，包括一些給師范學校的優惠政策，以及奶奶自己本來就有的養老金……零零總總加起來，萌萌一筆一筆算給她的奶奶聽，終于是說服了她的奶奶接受治療，花錢吃藥了。

    不過，好在這兩種病都是可以抑制的。

    秦萌萌拍了拍臉，重新振作了起來。

    只要有希望就好！

    她這么想著，從抽屜里把書包拿出來，把手機收起來，本子和筆都放好，背在背上顛了顛，像是很滿意這重量似地，一步一跳走出了教室。

    ……

    ……

    鐘岐一只手勾著書包上方的把手，一手插著褲袋，和周圍的相識的同學學弟學妹們出聲打招呼，表情自然地站在校門口，看著從門口走出來的人……然后眼睛就盯著那個一蹦一跳的身影緩緩朝他走過來，眉毛一挑，等著那個女孩走到他面前。

    鐘岐最后還是改了自己的志愿，選擇了和萌萌一樣讀師范大學。

    反正對于他而言，不論是什么學校什么專業都是一樣的——只要成為第一，他根本不用擔心就業，而只要有一份正當的職業，家里人也不會管他的選擇。

    不過說實話，當開學第一天他把呆瓜送到校門口，呆瓜朝他揮揮手而他若無其事地拿出和呆瓜手里一模一樣的錄取通知書的時候，那只呆瓜的表情簡直是太搞笑了，他果然還是喜歡逗弄這只呆瓜。

    鐘岐這么想著，回過神，就看見秦萌萌站在他面前，個子小小的，仰著頭看著他，鼓著一張臉，讓他忍不住想要去戳……事實上，他也真的去戳了。

    鐘岐感受著指尖傳來的rou嘟嘟的感覺，心滿意足地在女孩伸手要打掉他的手之前收回了手，轉身開始往教育機構的方向走去，一邊和身后急急忙忙跟上來的呆瓜斗嘴，一邊心里有暗暗地放心下來……

    在他的叮囑和監督下，這只呆瓜沒有再瘦下來真的是太好了……

    天知道，這只呆瓜在知道奶奶得了病之后就把自己逼得有多緊。

    每天早早地寫好作業，為了能拿獎學金去做志愿者，去考證，為了能省錢，在學校的中飯就點一個素菜，點一堆的飯吃，明明她是最喜歡吃rou的，他以前見她是每頓飯必要吃一個rou的……就連從家里到學校的路，也硬是被逼得記得一清二楚，即使他不給她帶路，也可以毫無阻礙地在兩個地方來回了……

    結果剛上大二的第一個月，鐘岐就這么眼看著那只呆瓜愣是減掉了她臉上原本最讓他喜歡的嬰兒肥……

    鐘岐知道，萌萌的家境注定了她要很努力，所以他即使看著萌萌這么的忙碌，也無力阻止，他能做的，就只有在中午飯點的時候拉著她一起去吃飯，點一大堆的菜，然后又做出一副難吃的表情把所有的菜都夾到對面那個出了個蔬菜和飯什么也沒有的盤子里，說著什么不好吃什么不符合自己審美的話來，看著那只呆瓜吃一點進去……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那只呆瓜找兼職的時候，因為怕她被外面的人騙，打著“找工作”的旗號，暗地里拜托家里人拜托同學自己上網看報明察暗訪找了家正規機構，再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引著這只最會迷路的呆瓜路過那個地方，看著她一臉興奮地跑進去，陪著她問東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