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莫塵畢業后，對家里提出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要求，就是希望家里能先借他一筆錢，讓他能買一輛車。不用多好的牌子，只要能開就好。 這輛車本來的用途，是希望能夠接下接送萌萌上下班的任務，讓他能有更多和她接觸的時間，卻沒想，現在成了每天去看望在醫院的萌萌的便捷交通工具。 畢竟，誰怎么也沒有料到，他那充滿青春活力的語文老師，會在上課的一瞬間就這么倒在了地上。 莫塵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幕——他不過是低頭做了一下上課筆記，一抬頭，卻看見了她倒下的身影。 心在一瞬間停止了跳動，身體卻憑借著理智依舊僵硬地維持著秩序，撥打電話喊救護車。 再接著，就是醫生的診斷——癌癥晚期。 莫塵在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只覺得好笑。 他的老師還不到三十，連而立之年都沒有到，為什么就讓她患上這樣的病，這明顯就是醫生在聯合那個喜歡搞怪的萌萌在作弄一直在手術室門口等待著的他和她的父母。 直到看見了他心上的姑娘越來越蒼白的臉，他才在恍惚中，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的姑娘，怕是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的事實。 …… 莫塵輕車熟路按下電梯的按鈕，上了十二樓。 這一層的病人，都是患有和萌萌同樣疾病的。 他推開八號房的門，看見里面小床上已經對著小桌上的飯菜哭著臉的萌萌。 他看著她抬起頭，然后在看到他手里的保溫盒的時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張開雙手，想要他快些過去。 莫塵彎了彎唇，走了過去，無視了床上的姑娘一直盯著保溫盒的眼神，把盒子放在一邊，伸出雙手，給了瘦弱的她一個擁抱。 “早上好，我美麗的老師?！?/br> 他低著嗓子，在她耳邊說著，等到她終于回抱住他的時候，他才慢慢松開手，轉身去拿保溫盒。 “里面是答應你的豆腐花?！?/br> “是學校對面那一家咩？” 他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笑著點點頭，打開了盒子。 把勺子遞給已經迫不及待的萌萌，他就這么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就這么咬著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點豆腐和湯，對著嘴吹了吹，用唇碰了碰試試溫度，然后一口含到了嘴里，露出滿足的表情，身體不停地扭來扭去。 沒過多久，女孩就露出了“飽了”的表情。 如果單看她這個樣子，怕是沒有人會覺得這是一個患著絕癥的女孩吧。 莫塵這么想著，開始收拾幾乎只動了沒幾勺的粥，菜，還有……只被挖了三分之一的豆腐花。 前提是，沒有在意她的食量。 癌癥患者的病發癥狀中，有一條就是食欲不振。 因為接受了萌萌患病的事實，莫塵下了很大的力氣去了解這種病的所有情況。 即使所有人都在安慰他，安慰萌萌的家人病情有好轉，莫塵也知道，他的老師，他愛著的姑娘，是真的活不長了。 莫塵曾經幻想過，如果有一天，他愛著的人得了電視劇里經常出現的那種絕癥，他會怎么辦？ 那時，他的答案是，他會發瘋，他會怨上天為什么如此不公，他會像電視劇里的那些主人公一樣，來一個生死相隨。 可當事情真的發生在他的身上的時候，莫塵卻發現，自己適應良好。 除去一開始的不可置信，從他接受這個事實開始，他就從萌萌那對已經傷心欲絕的父母那里接手了照顧萌萌的任務，開始每天配合著醫生，配合著護理人員的工作。 他的一整天，除了每天應該要代替萌萌上的兩堂語文課之外，剩下的所有時間，他都花在了醫院。 他可以笑著和他的女孩打趣，可以安慰那些來看望萌萌然后又紅了眼的親戚朋友學生老師，可以在萌萌病情加重的時候，冷靜地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告訴她他就在身邊，然后按下按鈕等待醫生和護士的到來…… 曾經會因為他的老師例假痛經就手足無措的他，終于也像是一個男子漢一般，可以被她真正的信賴和依靠了。 他所盼望的成長，代價居然是她，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 …… …… 萌萌入院的第二個月 那些愿意來看望她的人，都來得差不多了，除了關系很好的親朋好友，也沒什么人會再來了。 莫塵送走了有一批來看望萌萌的人之后，轉身回到了病房?？粗斨粋€光頭的萌萌雙手抱膝，發著呆。 “在想什么？” 他走過去，摸了摸女孩已經光禿禿的腦袋。 他看著萌萌指了指旁邊的那張空著的病床。 “小琳下午的時候被送走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她是回不來了嘛？” 莫塵沒有說話，只是接著摸了摸女孩的頭。 小琳真的回不來了，他下午上完課趕到醫院的時候，看見了在大廳里一直在哭，仿佛要把血都哭出來的小琳的父母，就明白了這個事實。 他站在大廳，看著那對父母，他不敢想象，如果死去的那個人是萌萌，他會是什么反應。 他突然感覺到，手上，多了一股溫熱。莫塵回過神，發現是萌萌在抓著他的手，睜著大眼睛看著他。 “唔，如果我死了，你不要難過知道嗎？” 他聽見她這么說到。 “我偷偷告訴你喲，這是一個秘密~”她突然壓低了聲音。 “我其實本來就是一只鬼的，對我來說，死意味著回家，我在地府本來就有套房子的，所以，我會在地府過得很好的，還可以把在這里學到的知識教給地府的鬼們，你不要擔心，要高高興興的，知道嗎？” 莫塵看著一臉期待的萌萌，喉嚨有些哽咽，良久，才在她堅持的目光下吐出一句話： “知道了?！?/br> 他不會讓她看出他的難過的，一如他不會讓她明白他的感情一樣。 他不能，讓她背著沉重的負擔，離開這個世界。 “你放心?！彼紫律?，捧著萌萌的臉頰，讓她注視著他。 “我會照顧好你的父母，你的學生，會好好活著的?！?/br> 莫塵壓下眼底的苦澀，舒展著眉，坦然地看著一臉“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表情的秦萌萌。 …… …… 萌萌入院的第三個月 莫塵睜開眼，看著睡在他懷里已經瘦弱到一只手臂就能環住的萌萌，看著她還一張一合的嘴，慢慢抽出被她當枕頭一樣枕著的已經麻木的手，小心翼翼下了床。 醫生說，萌萌這個月的情況非常不好。不放心護工照看，也不忍心讓萌萌的父母這么辛苦，更是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莫塵接下了晚上陪夜的工作。 他本來，也就是在旁邊的木板床上睡的?？伤莻€缺乏常識的老師，卻很自然地拍著床的另一邊認真地問他： “你要睡哪一邊？” 而他，也真的就那么不要臉地回答： “你的左邊?！币驗樗晳T在睡覺的時候，朝著左邊側著睡，睡在左邊，他就可以每天醒來一睜開眼，就轉頭看到她的臉。 這樣做唯一的不好，就是會讓他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痛苦和身體每一天的虛弱。 他總會在半夜聽到她抑制不住的驚呼，因為疼痛。他總會在她躺下的那一刻，在她摟著他的腰的那一刻，感受到她越來越瘦弱的身軀，她越來越突出的骨頭。他總能在每次睜開眼的時候，觀察到她愈發蒼白的臉…… 可他什么也不能表現出來，不管是心痛，是悲傷，是驚慌，還是別的什么，他都不能表現出來，他甚至不能沉默，因為這些，都會被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她發現。 他已經接受了她會死亡的未來，他唯一還希望他能做到的，就是讓她沒有負擔的離開。 他的悲傷，會成為她的負擔。他不能讓她察覺。 …… …… 萌萌入院沒有超過三個月。 在第三個月的最后一天，她還是就這么被送出了病房，再也沒有回來。 現在，是萌萌死后的第一個清明節 莫塵手里拎著籃子，來到了萌萌的墓前，蹲了下去。 “知道你在地府不缺什么，會過得很好，有吃有住的，所以，燒些電子設備還有車啊電腦什么的?！?/br> “你一定覺得很神奇吧，現在已經不流行燒紙錢了，反正你也必須要，給你燒些可以用的家具電器，改善一下你在地府的生活，也挺好不是嗎？” “……你那個班的語文成績真不愧是全年級倒數第一，怎么教都教不好，我實在沒辦法，只好盜用你那套方法，讓他們死命地抄，看看能不能有點用了。果然這方面我還是不如你……” “……堂哥和白蓉結婚了，他們大學畢業就分手了，在兩個城市，原本說好老死不相往來的，結果居然在你的葬禮上又遇上了，兜兜轉轉，還是結了婚，你要是在肯定也會覺得很神奇的……” “……伯父伯母身體還好，我有照看的，一切都很好，你放心，我也很好，會像跟你承諾的那樣，好好活著的……” …… …… 萌鬼排著隊晃晃悠悠又到了孟婆的攤位上，看著清明鬼在那里一個勁兒的舀湯。 她觀察了很久，確定清明鬼絕對不會有多余的勺子來打她，才慢慢靠近了清明鬼。 “呵呵，死回來了啊?！?/br> 萌鬼聽著那聲“呵呵”，覺得整只鬼都不好了。 “嚶嚶嚶嚶，我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我居然就是原劇里面那個最后讓男女主角相遇的老師葬禮上的那個老師嚶嚶嚶嚶” “別哭了，有時間哭還不如去給我把電費交了、” 唔？電費？ 他們不是沒有電器么？除了那臺清明鬼碼字要用的電腦。 “呵呵，你學生燒來了一堆的家用電器，我看著還不錯，就用上了?！?/br> “可，可是我們哪里來的電費？” 清明鬼停下了舀湯的工作，轉過身，揚起手…… o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