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行去,又道:“我如今更喜云錦,更喜松煙墨……” 蘇傾娥:“不對不對?!?/br> 他上輩子從來沒喜歡這些東西。 后頭那小太監拔腿跟上太子,一邊飛快地道:“表姑娘喜歡云錦?!彼土撕枚嗟界姼?,都沒個回音。 “表姑娘給殿下送過松煙墨?!?/br> 還有好多好多呢。 只是后頭都被鐘姑娘要回去了。 蘇傾娥正驚愕震顫間,被宮人拉了過去。 面前的柱子將她擋了個嚴嚴實實。 她只能瞧見太子在鐘念月身前駐足。 鐘念月卻是瞧不見她的。 鐘念月這會兒還在一邊等晉朔帝,一邊數螞蟻呢,扭頭與洛娘道:“這里的螞蟻與別處的不同,也不知是為什么……錦山侯最喜歡這些玩意兒,若是帶給他玩,他肯定開心得不得了?!?/br> 這廂話剛說完,便聽得身后有人道了一聲:“表妹?!?/br> 鐘念月愣了下,轉頭看去。 太子面上布著紅云,眼底也布著紅色血絲,看上去倒是清醒且理智的。 太子揮了揮手。 便有宮人捧了酒杯來。 他笑道:“表妹離席尚早,不曾飲一杯酒。今日該我敬表妹一杯……” 鐘念月沒有接。 太子抿了下唇,竟是道:“念念來日便是皇后,我還要尊一聲母親。做兒子的大喜之日,自該敬上一杯?!?/br> 鐘念月:? 好家伙。 你這比我還放得開,媽就先叫上了!不愧是你,心狠手辣忍辱負重狗男主! 鐘念月總覺得太子此時瞧著不大對勁,哪怕他瞧著神色清明。 她暗暗退了半步,再一琢磨。 要不你和相公子先打一架,贏了的再做我的兒子! 第111章 肺腑(難得見他哭,新鮮...) 見鐘念月久久不動, 太子臉上表情幾乎要繃不住。 他輕嘆一聲道:“你可是在提防我?我方才所言都是真心實意?!彼笾票?,依舊放在鐘念月跟前懸停住,半晌都不見要將手收回去的意思。 他輕聲道:“你我本該是這世間最親近的人。自幼一同長大, 又素來親密。只是那時我年紀輕, 到底是做了許多錯事,冷待了你。等再看清楚, 原來只有你一人待我好時, 你便走得遠遠的了, 從此幾年也不曾見上幾面。我時常想, 若是能回到清水縣時,是我替你飲下了那副毒藥, 護著你免受了罪過, 興許后來你也不會只與父皇親近起來,卻是與我徹底疏遠了……” 鐘念月心道, 若真是叫你搶了先…… 說不定今個兒我頭七都過了。 洛娘還未見過太子幾面,此時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她心下一面覺得太子瞧著儒雅年輕,又有兩分落寞可憐, 但一面又覺得太子這番話聽著不大對勁,似是……似是對姑娘有幾分情意在似的。 那怎么成呢? 今日太子方才成了婚,而姑娘將來可是要嫁給陛下的……這萬萬不能叫太子一番話,將姑娘坑害了進去! 這尋常女子可擔不起這樣的名聲! 洛娘眼珠急轉。 又怕姑娘年紀小被他騙住了,又想著此時要怎么脫身去尋陛下…… 還有這酒,里頭不會有什么東西罷? 不如我替姑娘搶過來喝了好了……管它是毒藥還是什么呢? 太子渾然不覺鐘念月的不屑與洛娘的焦灼一般。 他垂眸平靜地接著道:“只是后來再想一想,就算是這樣, 我們也無法再如從前那樣親近了。母親每日都教導我,我生來便是個掠奪者。我將來要奪地位, 要奪權勢。人人都是我可利用的東西。我沒有自由,也不該有自己的思緒。為了奪得權勢,我不喜歡的,也一定要低頭去的喜歡。而喜歡的,也一定要退讓……從前是如此,今日也是如此。這世上有諸事我不能,也不配……” 說到此處,太子面上緩緩滑下淚水,無聲落淚,連一絲哽咽也無。 他捏住掌心的酒杯,轉了轉,道:“過去的終會過去,心有萬千不甘,也總會平息。敬表妹,愿你事事得償所愿,登得高位,快活一生。你喜歡的,便能痛痛快快喜歡下去的。你不喜歡的,便再也礙不了你的眼……不似我這般?!?/br> 洛娘聽得愣住了。 她從未聽過有哪個男子這般好似將肺腑都掏出來的剖白。 更何況對方是太子,而非是什么普通男子…… 洛娘一時都不知該不該去奪那酒杯。 她忙扭臉去瞧鐘念月,想著瞧姑娘的臉色行事就是。 此時鐘念月緩緩抬眸,正眼瞧了瞧太子。 這番話似是情真意切。 但是…… 鐘念月抬手按住那杯壁,驟然一傾斜。里頭的酒水便悉數倒了出來。 太子的手顫了顫:“表妹連我的祝詞也不愿收下么?我知父皇暗地里派了禁衛跟著你。但也不至連一杯酒都不能喝罷?” 鐘念月不接他的話,只搖搖頭道:“這些年,你還不知我不愛喝酒,也喝不得酒么?可見太子的喜歡本來也沒幾分。按下去了便按下去了?!?/br> 太子并不發怒,只低聲道:“這只是果酒?!?/br> 鐘念月歪頭瞧著他,道:“那你先喝兩口我瞧瞧?!?/br> 太子面不改色地盯著她,又命宮人倒了一杯來,他低頭抿唇,只喝了杯中一半。隨后將剩下半杯酒遞到鐘念月面前,輕笑了下,像是歡喜了些,問:“表妹要喝我喝過的嗎?” 鐘念月:“……” 這狗比當真是能屈能伸。 這把戲耍得她都要分不清他要做什么了。 酒里若有貓膩,怎么說喝就喝了? 鐘念月抿了下唇,挑眉道:“誰同你說渾話?你自個兒喝吧?!?/br> 太子無奈一笑:“表妹真是半分軟意也不肯分給我?!?/br> “我覺得你像瘋子?!辩娔钤峦坏氐?。 太子面色一僵。 “誰同你溫聲軟語,你自然瞧不上。誰若是偏要將你棄如敝履,你偏愛得要命?!边@不是賤是什么? 太子今日這些話,騙一騙原身沒問題。 她聽了卻是不會心軟的。 太子挺直的脊背塌下去了一些,他用力地咬了下后槽牙,但很快就又松緩開,依舊繃著那儒雅的姿態,輕聲問:“我像瘋子嗎?” 洛娘這會兒有點被嚇住了。 便是個脾氣再好的人,這會兒也總該翻臉了才對??商悠珱]有翻臉。而他越是這般平靜,越是叫人覺得說不出的陰冷可怕。 太子輕嘆一聲:“我難道不像父皇嗎?” 鐘念月:“不像?!比钑x朔帝了。 晉朔帝或許也曾薄情。 但從不似太子,人人是他的工具。晉朔帝說不要便不要。太子卻還要踩在人家的真心上,盡情玩弄他的手段。 太子落寞應聲:“哦?!?/br> 他道:“那興許是我學得還不夠罷……父皇年長我許多,他身上的東西,我自是要學上許久許久的……” 洛娘此時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她眼下也覺得太子像個瘋子了,這般平和之下,好似隨時便要露出猙獰的獠牙。 洛娘一慌亂。 驟然間拔高了嗓音道:“大殿下!大殿下怎么過來了?” 太子臉色變了變,又壓了下去。 他扶住了宮人的手,揉了揉額頭道:“今日真是酒喝多了罷,與你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br> 大皇子確實打從附近經過。 這是因著底下人說今日太子府上好像混進了個人,他想著太子方才都喝醉了,恐怕無力管事,這才親自帶著手下找起了那個人。 畢竟今日晉朔帝也在府上,可萬萬不能出差錯。 誰曉得那人沒找到,大皇子且先聽見了洛娘一嗓子的呼喊。 他對洛娘的聲音很是熟悉,還在青州時,他便記住了。 她怎么突然喚我?可是有什么事? 今個兒終于從鐘念月身邊分開了? 大皇子眸光微動,還是臨時調轉了方向。 手下面露茫然,低聲道:“這太子府上的女眷怎么會認得大殿下呢?” 大皇子不快地道:“哪里是太子府上的?今日來了這樣多的賓客,動動你那腦子?!?/br> 手下訕訕閉嘴,跟著大皇子穿過回廊。 “可是洛娘?”大皇子話音落下,往前一步,便看見了除洛娘外,還有個鐘念月,以及那令人厭憎的太子。 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