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周夫人由人攙扶著,立在一旁,坐也不敢,連臉都埋在了婆子的胸前。 周姑娘與周公子,都如兩攤爛泥似的,軟軟地倚在椅子里,前者神色驚恐、面容蒼白,后者神色呆滯,連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而晉朔帝端坐在主位之上。 一切亂象,打翻的茶碗酒杯殘羹也好,還是地上滴落的一點血跡也好,好似都被他周身的氣質,隔離在了外。 渾然沒有沾染上半分。 而今個兒同樣還有一位顯得與周遭格格不入的主兒。 這位主兒端坐在晉朔帝的身旁,乃是頭一個離陛下這樣近的人。 她年紀極輕,身影纖細。 但凡見過她面容的,都會覺得見之難忘。 此人乃是…… 鐘家姑娘! 一時,來到這里的官員們,不由朝鐘大人投去了隱晦的一眼。 鐘大人此時正在氣頭上,哪管他們這么多。 鐘大人一抬手:“凌大人,馬大人,請?!?/br> 周夫人還是見過些世面的。 可這見了不如不見好。 至少,她就不會知道,這些個凌大人、馬大人,連同鐘念月的親爹,都是京中探案一把好手。 哪有什么細枝末節,瞞得過他們的眼睛? 此時鐘念月瞧了瞧席間一干慌亂的貴女。 雖說里頭是有些煩透了,但還有些是和這事沒干系的。 鐘念月輕聲道:“若是有女官便好了,由女官去盤問她們,豈不是更合適?也不至于個個嚇得這樣厲害?!?/br> “那念念自己呢?”晉朔帝突然轉頭問。 “嗯?” “今日周家人這般做派,眾人將念念一人圍在中間欺負,念念不覺得怕嗎?” “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連死都不怕啊。 鐘念月驀地頓了下。 不過這和不怕死是不大相同的。 鐘念月微微抬臉,迎上晉朔帝的目光,頓了頓,方才小聲道:“也因為陛下吧?!?/br> “念念,何為‘也’?”晉朔帝壓住了喉中的一絲笑意。 鐘念月心道有個“也”都不錯了陛下。 她權當沒聽見晉朔帝的隱晦抗議,只接著道:“想到陛下是我的依仗,我自然誰也不怕了?!?/br> 晉朔帝果然吃這一套。 他再不提方才那句話,只低聲道:“嗯?!鳖D了下,又道:“念念若想大晉有女官,將來何不自己去提拔一兩個?” 鐘念月:? 還能這樣? 您莫要驢我! “皇后有三兩個貼身女官,并非是什么難事?!睍x朔帝道。 好家伙。 原來在這里等著我呢! 半晌等不到鐘念月接話,晉朔帝也并不生氣 ,他此時方才泄出幾分笑意來,道:“念念今日這樣坦蕩與外人提起朕,已經足夠叫朕覺得歡喜。朕還以為,念念會羞于提起,恨不能一力捂死?!?/br> 怎么說得跟您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郎似的? 鐘念月抿了抿唇,心底倒也軟和了兩分。 她這人,素來吃軟不吃硬。 鐘念月低聲道:“陛下身形威武,面容俊美,乃是天下一等的好男子。怎會羞于提起呢?” 她想著,又添了句道:“何況陛下的威名我還沒有用夠呢?將來還要再狠狠用,再無法無天些呢?!?/br> “好,那念念便慢慢用?!睍x朔帝應著聲。 話卻是沒有說完。 念念今個兒只對外人提了他一回,便與從前有著天塹般的差距了。 從今日起,在旁人眼中,念念是真真正正綁在他的大船之上,再也下不去了。 那頭且聽得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 周夫人哭倒在地,頭發散亂,連聲喊著:“我無此意,我本無此意啊……” 周姑娘也嘶吼著:“不是我,不不,與我無關!娘,我是你的親女兒,你就這樣將我推出去嗎?” 周公子倉皇看向周士:“父親,救命?!?/br> 周士卻是頹然低頭,捶胸頓足:“造孽!我怎會有你們這些愚鈍兒女?” 周家人頭發散亂,衣衫都扯得零落了。 周姑娘左臉被扇得高高腫起,嘴角滲出血絲,還與她親娘拉扯爭執著,竟是誰也不肯去死。 她大聲道:“不怪我!今日……今日沒準兒是謀劃好的。為的哪里是我呢?興許為的是要殺了我哥哥!一定是,一定是因為他在瓊林宴上調戲鐘念月,惹怒了陛下,才有周家今日之禍的!” 官員們一下全聽傻了。 這周家可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莫名死了個世子,還不算完,還要拉著他們下水。 這般皇帝身邊的秘聞,是他們能聽得的嗎? 鐘念月:“……” 本不算得調戲。 但這下好了。 這話都讓你給說了,那還讓你哥活著,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鐘念月不由轉頭去看晉朔帝。 卻見晉朔帝神色依舊平靜,他也正在看她,且只看著她,對那廂的亂象渾然沒有興致。 這人當真不怕擔上個為美色所誤之名嗎? 罷! 鐘念月咬咬牙。 我胸大貌美,喜歡我有何不可? 眾人都不喜我,晉朔帝也會很喜歡我! 那我便也努力再多喜歡他一些好了! 鐘念月此時垂眸瞧了一眼。 哦。 說錯了。 而今胸還不夠大呢。 可惡! 那廂鐘大人陡然怒發沖冠:“竟敢調戲我女兒?我殺了你?。?!” 第97章 靈堂(二更(補)...) 周公子沒有被當場殺死。 但還是挨了勇猛不減當年的鐘大人的一頓揍。 周公子的親爹周士在一旁看著, 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還是別過了臉。 陛下在此。 他縱使有百般本事,此刻都使不出來了, 不如先行請罪, 保下自己才是最要緊的事。 他的官……不能丟。 此時鐘念月起身,緩緩走到了鐘大人跟前, 掏出一塊帕子給他:“爹爹擦擦手?!?/br> 鐘大人感動得險些落下淚來。 他女兒如今這般乖巧, 這樣孝順, 他和她娘疼她都來不及, 卻叫周家這么一幫難纏的人,這樣為難…… 那廂周公子從地上爬起來。 他滿頭是血。 那張懦弱蒼白的面孔, 扭曲了片刻。 他父親乃是四品侍郎, 在百官之中比鐘念月的父親更受歡迎。 他乃是侍郎之子,隨手捻來錦繡文章。 卻為何他家中落得今日下場? 他也幾乎要信了meimei的話。 若是那日坐在鐘念月身旁的就是晉朔帝, 那今日……會不會就是針對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