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她原本也覺得疑惑,以晉朔帝的眼光,那生得美貌又身負才華的女子,他都未必瞧得上,那俏麗又天真爛漫的,他也不喜,……如鐘家姑娘這般的,瞧著懶洋洋的,走三步便好似沒了力氣一般,日子這般混著過的,晉朔帝會有所偏愛?簡直是荒唐。 可那時她又想,興許晉朔帝當真不同于常人呢? 他若是喜歡這樣的,那便最好了。因為這樣的小姑娘,最是好拿捏cao縱的。旁人尋了一輩子,也尋不著晉朔帝身上的弱點??捎苗娂夜媚?,豈不是能輕易捅上晉朔帝一刀? 直到此時。 長公主先前所有的想法,全部被推翻了。 她驚覺鐘念月方才每一句話,都是那般的恰到好處。 這鐘家姑娘并非懶散,而是通透。 她這個年紀的姑娘,心思敏感且多變,越是生得美麗,便越懼怕旁人只看中了她的皮相??社娂夜媚飬s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是她錯了。 下回再也不會這樣莽撞了。 晉朔帝再掃了長公主一眼,道:“起身罷,外頭還有宴,總要擦一擦頭上的血?!?/br> 長公主應了聲:“是?!?/br> 一旁的丫鬟這才敢上前去扶她。 而原先那個和鐘念月嗆聲,非要問她為何不吃百花酥的丫頭,此時已經嚇傻了。連看鐘念月一眼都不敢,像是生怕一會兒這鐘家姑娘在陛下跟前將她點出來。 丫鬟扶著長公主往外退。 鐘念月突地出聲:“等等?!?/br> 長公主心下一顫。 她再也不敢小看鐘念月,自然對于她的一句話,一個舉動,都心生了重視,乃至是提防。 鐘念月斜倚著椅子,問道:“長公主院子里的花能摘嗎?” 長公主愣了愣。 就問她這個? “能摘嗎?”鐘念月又問了一遍。 長公主忙回了神,點頭道:“能?!?/br> 鐘念月應了聲:“唔?!?/br> 等長公主跨出門去,她聽見那鐘家姑娘問:“陛下今日還有別的事么?沒有的話,咱們也走罷?!?/br> 晉朔帝道:“嗯,朕只是來瞧一瞧你今日可覺得開心一些了?!?/br> 長公主心下一時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 太荒唐了。 她的皇弟竟然會特地關心一個人開不開心。 那廂鐘念月道:“好多了?!?/br> 鐘念月倒并沒有覺得晉朔帝是特地來看她的。更多應該是為了來看一看三皇子,再警告一番長公主。晉朔帝應當不喜三個皇子與長公主有所勾連。 鐘念月學歷史的時候,了解過很多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因而她從來沒覺得一個合格的皇帝,應該一門心思只能做一件事。 所以當長公主說她因美若天仙而得寵時,她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誰長成我這樣,不該得到點寵愛呢對吧? 鐘念月就差沒當場叉腰了。 “走吧走吧,我給陛下摘花去?!辩娔钤碌?。晉朔帝應了聲,似是真的跟著她起了身。 長公主再往前走了幾步,在回廊下頓住了腳步。 這時候鐘念月已經從廳堂里跨出去了。 廊下便種著無數的花。 鐘念月彎下腰。 長公主也抿住了唇。 鐘念月準確無誤地從中挑中了唯一無毒的花。 將那盆奇瓣蕊蝶連根拔起。 長公主差點當場表演一個心梗而亡。 那么多好看的花不拔,她卻偏拔了這么名貴的,費了她大心思才侍弄出來的奇瓣蕊蝶! 長公主徹底不敢小瞧了鐘念月。 只怕鐘念月將她院子里的花,每一樣都識得清清楚楚。 長公主眼皮一跳,快步走遠了。 她又哪里知曉,在后世訊息發達的社會,要分辨大的花的品類,實在太容易了。鐘念月還能背出一堆花語呢。那是她上初中的時候,班上同學拉著她一塊兒背的。連帶什么星座啊,塔羅啊,那會兒都沒少了解。 等晉朔帝出來的時候,鐘念月便將那連根拔起的春蘭花送給了他?!岸嘀x陛下喚我過來,解了我的枯乏無趣。方才前頭正在作詩呢,我是一概不會的……” “朕知道?!睍x朔帝應著聲,一邊小心翼翼地托住了那花的底部,泥土沾了他滿手,就連袖口都沾染了點,污跡他也不顧。 反倒吩咐起一旁的小太監:“拿帕子,給姑娘擦擦手?!?/br> 小太監本來是要伸手去接晉朔帝手中的花的,這一下愣住了,然后才反應過來,慌忙去掏帕子。 鐘念月便伸出了手遞給那小太監。 小太監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還不等擦呢。 晉朔帝一皺眉:“小心些……” 小太監肝膽都在顫,不知道這“小心些”該是怎么個小心法。 還是孟公公主動出聲道:“奴婢來吧?!?/br> 他就聰明多了,他心下已經隱約領會到了晉朔帝的心思,這下手也就有了分寸。保管給鐘姑娘擦起手來,不會捏著人家的手。 等擦完了,晉朔帝皺攏的眉心便舒展開了。 他問:“先前念念說的話,是真心嗎?” 鐘念月心道哪句話? 我說了那么多的話。 晉朔帝的目光緊緊地凝視住了她:“若是我要將更大的寵愛給念念,念念敢接住嗎?” 鐘念月:“敢?!?/br> 晉朔帝心下一邊顫動,想要將這小姑娘藏于袖中,再不予旁人看上一眼。 可他到底年紀更長,理智二字早牢牢刻入他的骨子里。 于是那少有的幾分理智與慈悲又將他拉拽了回來,叫他不應該這樣趁著人年紀小,便將人稀里糊涂地哄到了手中。而要清楚分明才是。 晉朔帝失笑道:“你到底還是年紀小?!?/br> “嗯?陛下此話從何說起?” “念念還不知曉妒忌的力量。也不知曉就算是天下之主,也總有三兩個仇人。這些仇人將來若是挑了念念下手,念念那時自然會怨朕怕朕?!?/br> 鐘念月渾不在意地道:“嗯?!薄澳且膊辉撐遗掳??!?/br> 您是沒看過古早的言情小說! 那古早小說里面的男主角,十個冷酷無情的,一旦有了真愛,立馬害怕得自絕軟肋,把女主角反反復復地虐。 按照這個思路…… 鐘念月道:“陛下若是真心寵愛我,那我便是陛下的軟肋了,陛下不問問自己怕有軟肋嗎?” 這要怕的話。 我明天就跑路! 啊……也不對。 我又不是女主角。 鐘念月咂咂嘴,心情分外的光棍。 晉朔帝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反過來問自己怕不怕。 這實在是太新鮮了。 誰會問一個皇帝怕不怕呢? 晉朔帝的眸光驟然柔和了許多。 他想要抬手去撫鐘念月的頭發,鐘念月卻更快地躲開了:“陛下手上全是泥,莫要摸我的腦袋?!?/br> 晉朔帝沉聲道:“自然不怕,朕也會想法子,為念念造一副刀槍不入,世人見之,皆要臣服的盔甲?!?/br> 鐘念月歪頭看他,實在想不出來晉朔帝的用意。 這世上有這樣的盔甲嗎? 晉朔帝政務繁忙,并未留太久。 他走之前,最后與鐘念月道了一聲:“朱家之事有異,你不必掛懷?!比缓蟛疟е翘m花離開了。 鐘念月忍不住嘀咕。 觀狗血電視劇和懸疑小說的套路,燒成焦尸辨不清面貌的,多半有可能沒死。 ……朱幼怡也這樣嗎? 她倚著欄桿,輕輕吐了口氣。 茫然地看向了遠方。 這廂晉朔帝上了馬車。 半晌,他低低出聲:“孟勝,你說,朕如何能不喜歡念念呢?” 孟公公心下也忍不住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