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孟公公猶豫片刻便拿捏了主意,他轉身走到床榻邊上,低聲喚道:“陛下?!?/br> 晉朔帝理不理會此事且不管,他總是要報上去的。 這廂鐘念月皺緊了眉,幾乎退開了五丈遠。 因為越是離著近,就越是能感知到那火苗灼熱的溫度,像是下一刻便要吞噬到人的身上來似的。 而方才攔下他們那人,此時還在小心翼翼地打量鐘念月。 他為何驚訝? 只因這鐘家姑娘出示那物,乃是早先晉朔帝還是皇子時,懸掛在腰間的一物。但凡在京中活得久些的臣子,沒有誰是不曾見過的。 據傳那是晉朔帝自己從寺廟里求來的。當時一大一小兩片金葉子,一片由晉朔帝自己佩在身上,而另一片則是贈給了先帝。那時先帝病重,見之心喜,大力夸贊當時的晉朔帝至純至孝,此后先前最受倚重的定王,成為了王座下的敗寇。 他忙斂了斂思緒,心道自己實在想得太遠了些。 這一救火,便不知救了多久。 香桃都覺得腿麻了。 里頭有人提著桶匆匆跑出來,狼狽道:“東邊院子燒得不成樣子了……” 鐘念月忙問:“那人呢?朱家姑娘呢?” 這些人乍見黑夜里,一片火光之下,突地出現這樣一個美麗少女,不由呼吸一窒,緊跟著方才道:“不曾……不曾見到?!?/br> 鐘念月頓了頓,道:“我再等一等?!?/br> 但里頭往外撤出來的人越發多了。 那火勢越來越大。 晉朔帝到時,火光將鐘念月的面容都映得通紅了,更襯得她的眉眼精致美麗,不似凡間物。 眾人回頭,只見著一駕馬車近了。 隨即那簾帳一動,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從上頭下來,他面容俊美,卻是不怒自威,叫人見了便忍不住地膽戰心驚。他走到鐘念月的身旁,將她攔腰一抱,從那朱府門前抱走了。 那巡衛京城的為首男子,驚愕地跪了下來。 “……陛下?!?/br> 晉朔帝看也不看眾人,只將鐘念月抱上了馬車,又命人將馬車駛離。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念念不懂得這個道理嗎?”晉朔帝沉聲道。 他似是氣極,又似是酸極,眸色深深地道:“若是有一日,朕身陷這般境地,念念也會這般在府門外等著朕,久久不離嗎?” 孟公公從未見過晉朔帝這般模樣。 張張嘴,想要打個圓場都吐不出話來,只能結結巴巴地說一句:“陛下天潢貴胄,怎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只是沒一人理會孟公公。 鐘念月還望著那朱府的大門,心越發地沉。 她懨懨道:“若有那一日,誰還留在府門外等呢?那我便進去救你了?!?/br> 第52章 可憐(又可愛。二更(補)...) 晉朔帝而色沉沉, 幾乎想要掐住鐘念月的下巴,強制她抬起頭來看著自己,再問她,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但晉朔帝按住了。 就連而上也沒有太多的情緒表露。 他只看向了孟公公, 道:“孟勝,派個人去瞧瞧?!?/br> 孟公公應了聲。 陛下的意思便是要親自過問這朱家走水之事了。 孟公公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馬車外, 將空間留給了鐘念月二人。 許多人不敢直視圣顏, 于是相比之下, 孟公公這張臉反倒成了更多人認識的一道招牌。 他一走上前, 擔負著救火之責的衛軍便認出了他。 “孟公公?” 眾人驚駭地望了望那身后的馬車,心道難怪方才有人跪地口呼“陛下”。 一時救火的人不由賣力了許多。 那木制水車幾乎將朱府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 等待總是漫長的。 鐘念月半夜驚醒, 本來也沒怎么睡好, 便只好倚著那馬車車壁,好省些力氣。 只是車壁堅硬, 又難免硌著有些疼。 鐘念月晃了晃腦袋,正尋思著要不要換個姿勢, 晉朔帝便伸出手墊在了她的腦后,道:“來得這樣急, 連頭發也不曾梳?!?/br> 鐘念月聽了這話一愣,倒是突地想起了什么。 她轉過了頭去看晉朔帝,隨后忍不住一手勾住了晉朔帝的衣襟,驚訝道:“陛下也來得匆忙嗎?” 所以才會連衣襟都未系好。 晉朔帝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應了聲:“是?!?/br> “為何?” “你說呢?” 鐘念月遲疑片刻,低聲道:“是因為有人稟報陛下,說朱府走水, 而我在朱府門口么?” 晉朔帝這才抬手,扣住了鐘念月的手腕, 道:“自然。否則這天底下,今個兒這里走水,明個兒那里打架,都要朕半夜從乾清宮的床上起身,匆匆趕來嗎?” 鐘念月怔怔望著他。 她這個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時方才有一分不好意思,道:“辛苦陛下了?!?/br> 晉朔帝喉頭動了動,想要道,朕求的又不是一句辛苦。 鐘念月突地扣住那車窗,驚喜道:“火似是滅下來一些了?” 晉朔帝暫且按住了浮動的思緒,轉而一手按在鐘念月的肩上,目光從她的頭頂越過去,望向那朱府。 他想要同她說,火滅下來一些,也未必見得里頭的人能活下來。 他素來不喜歡那些盲目樂觀之人,因而如祁瑾、祁瀚等人在他跟前,他都是毫不留情戳破的。 但到了此時,他反倒有些張不開嘴了。 晉朔帝忍不住撫了撫鐘念月的后腦,手指都不自覺地插入了她柔軟的發絲間,他低聲道:“你且睡一會兒,有朕盯著?!?/br> 不等她說話,晉朔帝便強勢地掩住了她的雙眼,將她往下按了按。 她力氣自然不敵他,一歪倒下去便靠住了他的膝頭。 等到火徹底滅下來,天光都隱隱亮了。 鐘念月困極,勉力撐了撐眼皮,腦子里也混作了一團漿糊。 只聽得一陣腳步聲近了,馬車外的人恭恭敬敬地稟報道:“陛下,……朱府上只跑出來幾個下人。觀院子里的情狀,和下人的供述,似是……那朱家姑娘不知什么緣故,竟然膽大到一刀殺了她的二嬸,也就是二房夫人。實在忤逆犯上。隨后還放了一把火,她與她母親當時仍在院中,想必是尸骨無存了?!?/br> 鐘念月一下驚得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撐著坐起身,卻是一手按在了晉朔帝的大腿上。晉朔帝的肌rou緊繃了下,口中輕“嘶”了一聲。 “陛下?”外頭的聲音一頓。 馬車內一時無聲。 晉朔帝伸手將鐘念月扶住了,讓她好好地坐穩了。 鐘念月方才收回了手。 她低聲道:“怎么可能?” 馬車外的人一愣,這才想起來昨夜……昨夜對,是有個鐘家姑娘來了,然后,然后陛下也來了,再然后……好像是陛下親自將那鐘家姑娘帶上馬車,不,抱上馬車的。 當時他們救火救得腦子昏昏,還以為是看錯了呢! 這時候鐘念月伸手將簾子掀起來,皺眉又說了一遍:“怎么可能?朱夫人吊住了命,正是要悉心照料的時候。該是何等的沖突,才會令她出手殺人?何況你見過那朱家姑娘么?她年紀也不大,如何能殺死一個成年人?更不提自從大夫人病重后,朱府上下多聽從二夫人的話。怎么,那么多的仆婦小廝,便眼睜睜瞧著她殺人么?” 那人叫她說愣了,心下不屑,認定她小姑娘不懂什么事,只是而上不敢顯露。 馬車里,晉朔帝的聲音再度響起:“姑娘問你,為何不答?” 那人驚愕片刻,連看晉朔帝一眼也不敢,忙將頭低得更下去,答道:“不、不敢?;毓媚锏脑?,朱府的下人說是半夜突然起的事,誰也沒想到,等見著時,府里都走水了,二夫人也倒在地上了,……那大夫人身邊也沒個活著的,便容我斗膽推斷,恐怕是那大夫人突然半夜又起了急癥,朱姑娘這才發了瘋了……” “無故妄斷?!睍x朔帝打斷了他。 那人一聽這話,當時嚇得跪在了地上,連聲道:“是,是,陛下,是小人班門弄斧了。小人的話都做不得準?!?/br> “可從中搜出朱家姑娘了?”晉朔帝問。 “都辨不清而貌了……”那人訥訥道。 鐘念月腦中“嗡”了一聲,她驟然間卸了力,倚住了后頭的晉朔帝,一時不說話了。 “此事移交刑部罷?!睍x朔帝道。 “是、是?!?/br> 簾子已經放了下來,那人直起腰卻也瞧不見里頭的情景了,更不知曉這鐘家姑娘與陛下為何交情甚篤。 馬車緩緩朝外駛去。 晉朔帝低聲道:“念念方才那番話極是聰穎,不愧是鐘大人的女兒?!?/br> 若是三個皇子聽見晉朔帝這般夸贊,自然要受寵若驚,夸張些的還要涕泗橫流了。 但鐘念月聽了搭也不搭理他。 晉朔帝便知曉她是當真難過了。 若早知今日……便不該尋那么多玩伴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