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鐘家這個女兒,襲承了鐘家與萬家的寵愛于一身。 萬老將軍數次為大晉上戰場,到老時,因舊疾不治而亡。 鐘老太爺曾入內閣,鞠躬盡瘁,兒子方才一擢升侍郎,他便急流勇退,告老致仕,是個聰明人。 晉朔帝喜歡這樣的人家,也不吝于善待這樣的人家。 因而鐘家的女孩兒可以嫁給伯侯,嫁給世子,又或是郡王,又或是同為高門世家的嫡公子都好。 卻不能嫁給任一個皇子。 沒有人比晉朔帝更清楚這一點。 因而他聽過,便也就讓孟勝不必再提了,只是轉過身下了道口諭,叫惠妃這半個月里,都陪著太后抄經去。 眼下,晉朔帝卻突然好奇起了,鐘念月自己又怎么想呢? 她也想要嫁給太子? 他應當告訴她,玉碰上石頭,是易碎的。 晉朔帝伸出手,卷了下鐘念月耳邊的發絲。 鐘念月:? 晉朔帝:“燒著了?!?/br> 少女便如眼下這般,輕輕一點,就容易被摧毀。 鐘念月鼻尖動了動,還真嗅到了點兒焦味兒。 她低頭垂眸,拽著頭發一瞧,那里打了兩個卷兒。一松手,便貼住了面頰,襯得眉眼好像都跟著彎了彎,說不出的乖巧柔軟。 晉朔帝看著她的模樣,問:“你在家中時,你父母喚你什么?” 除了惠妃總是rou麻兮兮地喚她“月兒”外。 鐘念月道:“……念念?!?/br> 這小名兒也極有意思。 晉朔帝心道。 這名字含在舌尖的時候,有股黏乎乎的柔軟勁兒,好像念得越多,便真將她惦念住了一樣。 晉朔帝喚了一聲:“念念?!?/br> 他的嗓音低沉,在冰天雪地里一捂,好像也染了點涼意。 這樣一個名字他口中喊出來,無端讓人想到那猙獰冷酷的猛虎驀地低頭輕嗅了薔薇一般。 鐘念月含糊地應了一聲:“唔?!?/br> 晉朔帝喊過后,便淡淡問她:“你跟隨太子來的?” 鐘念月點頭。 “不怕苦累寒冷?”晉朔帝問著,便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她來面圣時,都怕吃苦。怎么來清水縣倒不怕了?便是為著太子? 不該如此。 “自然怕的?!辩娔钤戮従復铝丝跉?,“可是府中不大好玩,國子監也就那樣?!蚁胫鴣磉@邊滑雪玩兒好了?!?/br> 孟公公:“……” 晉朔帝:“……” 果然惦記著的都是玩兒的,倒是他想多了。 孟公公忍不住插聲道:“姑娘,這滑雪是怎么個滑法?這一路行程匆忙,事務安排得緊密,只怕是沒有空隙去倒騰這檔子事的?!?/br> 鐘念月:“你們忙?!?/br> 她自個兒滑。 要是滑不動,還能堆雪人嘛。哦,打雪仗也不錯,但沒人和她玩兒。 不過她也不愁沒人使喚,太子,和太子身邊伺候的,不都是使喚預備役嘛? 晉朔帝眉眼間的冷意褪去了些,他低聲道:“那便在莊子里玩罷?!?/br> 鐘念月連連點頭。 那廂小太監與侍衛們分發起了粥食。 等拿住了勺子,眾人便連一粒米都吃得分外仔細。這吃著吃著,倒也真覺得,確實與在皇城中時,大不相同,好像要……香些?那風雪順著擋不住的門灌進來,就更覺得手里這碗粥香了。 一時院子里飄的都是香氣。 等祁瀚累得要命,終于再度返身回來,一嗅見味兒,肚子里便當先咕咕了兩聲。 太監趕緊給他分了一碗粥。 祁瀚也顧不上嫌棄此物粗糙了,方才連他那嬌滴滴的表妹都吃了,他還有什么吃不得? 祁瀚捧著碗,又快步走過去。 “父皇?!?/br> 晉朔帝卻沒能顧得上應他的聲。 因為鐘念月又開口了:“你們明日一早就進縣城里去么?那街上若是見著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帶些回來給我罷?!?/br> 話是對著孟公公說的。 可孟公公不敢應,只能看向晉朔帝。 最后是晉朔帝低低應了聲:“嗯?!?/br> 鐘念月聽罷,懶洋洋打了個呵欠,站起身來道:“我有些困了?!?/br> 晉朔帝這才看向祁瀚。 祁瀚打了個激靈,忙道:“說是收拾出來了,被子都鋪好了?!?/br> 這回跟著鐘念月來的還是書容。 她年紀比香桃更長,要穩重細心些。她不敢看那坐在主位的男人,只戰戰兢兢地一躬身。 隨后便幫著鐘念月將披風一裹,生怕姑娘凍著了,連忙扶住人就去后頭那排屋子去了。 祁瀚端著碗,心下不知為何有幾分失落。 他這一日忙下來,倒沒與鐘念月說上幾句話。 罷了,明日吧。 …… 眾人很快都用完了食物,火也全都生好了。 等消消食,自然都去歇息了。只留下守夜的仍舊忍著刮臉的涼意呢。 這莊子的主人并不在家中,廂房多處見了老舊痕跡。 像鐘念月分到這個,書容一扶著她進去,便被冷風撲了個面。 “咝?!辩娔钤陆蛔〉刮艘豢跉?。 再看這四下,連燈也沒點,黑漆漆的一片,只借著月光才能看清腳下的路,和遠處鋪好的床鋪。 鐘念月走近一摸床鋪。 好家伙! 連被子都又冷又硬。 “怎么連個取暖的爐子也沒有?”書容皺眉道。 他們生的爐子沒那樣多,大部分都留在外頭給守夜的人使了。又不敢在封閉的屋子里擺著,否則非得中毒不可。 他們雖然不知曉何為一氧化碳,但這點生活經驗還是有的。 眼下最好的便是那家中點的炭盆了。 也沒甚么煙,更沒甚么難聞的氣味,窗戶只消開上幾條縫兒,就不怕悶著了。 這里自然是沒有的。 書容嘆了口氣:“也只好忍忍了,這窮鄉僻壤的,又上哪里尋那銀絲炭炭盆去呢?” 說著,她就抬手要為鐘念月更衣。 鐘念月一溜兒躲過去了。 她心說可別更了。 脫一件我都得當場凍傻了。 “姑娘?”書容疑惑地看著她,不理解她為什么要躲開。 “倒也不是尋不著的?!辩娔钤螺p聲說。 書容:“???” 鐘念月坐了會兒便摸著黑出去了,正撞上孟公公去打熱水呢。 孟公公見著她,忙問:“姑娘這是去哪里?外頭凍得厲害,當心吹了風要頭疼?!?/br> 鐘念月道:“我去見見老爺?!?/br> 孟公公驚訝道:“可是有什么事?” 鐘念月點頭。 孟公公猶豫片刻,叫小太監拎住了水桶,隨后便領路在了前面:“姑娘隨我來?!?/br> 晉朔帝的住處點了燈,隔著窗戶紙便能瞥見里面的瑩瑩燈火。 孟公公一推門,鐘念月便走了進去。 一陣暖意襲來,登時將鐘念月牢牢裹住了。 晉朔帝坐在一張老舊的書案前,正借著燈火似是在看書,又似是在看什么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