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祁瀚握了下拳頭,他怎么覺得……鐘隨安像是對他有什么意見? “走罷?!辩婋S安帶著鐘念月便跨出了門。 祁瀚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怔了片刻。 他突然想起來。 鐘念月與她大哥,感情沒這樣好才是…… 鐘念月不黏著他了。 這點認知驟然砸在祁瀚的心間,他不自覺地又攥了攥拳頭,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從指縫間溜走似的。 鐘念月回去的路上,便和鐘隨安說了想去清水縣玩的事。 “若是夏日里去更好?!辩婋S安道,“那邊莊子上會結許多瓜,什么青瓜、西瓜,都有。冬日太冷了,許多王公貴族都不愿意去?!?/br> 鐘念月心道夏日里再去一回好了。 只是也許那時原身就回來了,她也回到自己的地方了。 鐘隨安嘴上勸著,但真等到了這一日,他還是命人給鐘念月準備了行囊。 父親事務繁忙,府中也沒有別的長輩,自然是長兄如父,擔當起來了。 連著送了幾日的鐘念月,這一日再走到馬車旁,卻是沒了鐘念月的身影,鐘隨安心底竟覺得少了些什么。 此時府里有個小廝追出來,手里拎了一個盒子,匆忙道:“大公子,這是姑娘走的時候,要大公子帶上的?!?/br> 鐘隨安接過來,問:“何物?” “是些吃食?!?/br> 鐘隨安搖頭:“我早膳已用?!?/br> 但說罷,他還是牢牢扣住了食盒,并沒有叫小廝拎回去。 鐘隨安身上并無那些紈绔子弟的習氣,這還是他一回將食盒拎到讀書的地方去。 等先生上下課的間隙時,他怕食盒里放著的涼了,這才取出來享用。 旁人見狀,自然驚異不已,紛紛圍了上來。 “這是什么玩意?新奇得很?!?/br> “隨安你府上廚子做的么?” “且分我一些!” 食盒里放入的食物實在很多,這會兒已經有些涼了。 鐘隨安猶豫片刻,便叫旁人分了些去。 待先生再踏進來,卻只見眾人感嘆:“好吃!好吃!” 再看他那得意門生鐘家公子,這會兒面色發黑,懷里抱著個食盒,像是給誰分也不肯了。 他也不曾知曉,為何這食盒里的食物這樣好吃,與府中廚子所做全然不同。 可想而知,meimei在其中花了多少心思,都是為了備給他的。 鐘隨安這會兒自是說不出的心疼了。 總覺得自己將meimei的一腔心意分給旁人糟蹋了。 他的同窗們此時望著鐘隨安,快活一笑。 既是吃了人的,此刻又見這位平日里年紀尚輕便已一板一眼,不茍言笑的鐘公子,此時卻原來也如常人一般,會舍不得會不高興,抱著食盒如同抱了個寶貝,君子風度頓失三分,他們立時覺得這鐘公子如接了地氣,真實多了! 而不是像從前那樣,與誰都像是隔了一層,似個假人。 鐘隨安心疼了半日。 等這半日一過,他便立時問起了隨行來的小廝。 小廝道:“原先夫人疼愛姑娘,就在院子里給姑娘私設了小廚房?!?/br> 鐘隨安一怔,問:“既是小廚房,那月錢也不是從中公走的了?” 小廝點頭:“應當是罷?!?/br> 鐘隨安一抿唇,當下道:“日后這小廚房的花用,便從我的私房錢里出就是了?!?/br> 他meimei還是個小姑娘,每日里總要買些胭脂水粉,糖畫娃娃的,……父親嚴苛,不許浪費奢靡,她的私房錢哪里夠用呢? 鐘隨安哪兒知道,他們親娘一力承擔了鐘念月的所有花銷呢。 鐘隨安這廂頭一回惦念起了meimei。 那廂鐘大人卻也想著女兒。 按理說,他不該許鐘念月一個姑娘家去什么清水縣的。 可又禁不住鐘念月撒嬌。 加上每年去清水縣是為正事,又并非是去玩樂,叫女兒去見一見這人間的真實模樣,不被榮華富貴迷了眼,也是好事……他這才應了。 可這一應完,鐘大人就覺得渾身都怎么不大自在了。 “大人,可是這案子分外棘手?”一旁有人低低出聲。 鐘大人搖了搖頭。 心道從前不曾嘗過女兒撒嬌的滋味也就罷了,如今是嘗到了,也懂得了夫人為何那樣偏寵女兒??扇缃窦依飬s沒個撒嬌的人了。 正想著呢,鐘大人便聽有人疾步而來,躬身道:“大人,國子監的山志先生求見?!?/br> 鐘大人與山志也有幾分交情,也是因著山志的字。 他心知,山志莫不是要來同他說一說女兒…… 那也好,有人與他說一說,都能減去心下三分躁郁。 鐘大人一點頭,命人去把人請來了。 山志見了面,先客氣地打過了招呼,隨即便道:“鐘大人有所不知,令嬡在國子監,卻是連著幾日都在讀那些雜書……” 鐘大人怎么也沒想到,山志一上來就是說女兒的不是。 鐘大人一皺眉,道:“我那女兒年紀尚小,如今才剛開始讀書,先生要求實在嚴苛?!?/br> 竟是一下拉了臉。 山志滿腹告狀的話,這會兒全堵回去了。 他驚愕地望著鐘大人。 這鐘大人怎么變了個性子了? 鐘大人越想越覺得不快。 他女兒那樣瘦弱,這會兒出了城,也不知在路上被冰雪阻了去路沒有,冷不冷? 鐘念月打了個噴嚏,卷著簾子,瞧見他們一行人從出了皇城后,竟是漸漸就分作了兩路。 她如今也才知曉,原來這去清水縣不是去玩的。 春夏秋冬,四個時令,每個時令時,皇家都總要挑個臨近京城的府縣,攜上王公貴族前往。 若是春時,便要挽起褲腿,親自入田中耕地。 若是夏時,便要攀摘瓜果。 若是秋時,便要為莊子收糧除草。 若是冬時,還要為那些屋頂破了的農戶修一修房屋。 如此這般,才算走出了紙上談兵所限,走出了遮眼的榮華富貴 ,以察民情。 又才能時刻不忘,自己作為天潢貴胄,王公貴族之后,生來坐擁無上的地位與財富,又該要為這人世間做些什么…… 鐘念月咂咂嘴心道,這晉朝皇帝倒是很有想法的。 祁瀚見鐘念月卷著簾子往外看,此時不由插聲道:“那是大哥領著王公貴族們,先朝清水縣去了。我們落后幾步?!?/br> 說起這話時,祁瀚面上飛快地閃過了一點遺憾不甘。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大皇子了。 為何要分作兩路,倒也不難推斷出來。 想必是去的次數多了,當地的官員便長了記性,一見皇城的隊伍,便要鼓動底下人大耗金銀、粉飾太平,以迎接陛下的到來。 一來二去,又豈能體察到真實的民情?反倒還勞民傷財。 祁瀚自然更想擔任大皇子的角色。 他道:“若是走那條路,表妹也可少吃些苦?!?/br> 說是如此說。 其實京城離著清水縣倒也不遠,他們行得慢一些,于天黑時,也抵達了清水縣的城門外。 鐘念月拿了祁瀚的披風,要了他的腰枕,幾個一并墊得軟軟的,還把他手爐也全摸走了,自個兒摟在懷里,美滋滋睡了一覺。 再睜眼,這不就到了么? 祁瀚已經下馬車了。 只一個小太監守在馬車邊,見她醒來,忙道:“眼下太子正忙著安置呢,姑娘在馬車里多等一等?!?/br> 他們入住了郊外的莊子。 這莊子乍然來了這樣多的人,一時忙得不可開交。 鐘念月剛睡醒,總覺得有些涼。 那些手爐此時也不頂用了。 她甕聲甕氣問:“外頭火生起來了么?” 小太監道:“生起來了,才生了一堆起來?!?/br> 鐘念月便卷了簾子,裹得密不透風的往下走。 小太監張張嘴:“姑娘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