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鐘念月身邊帶來的丫鬟婆子一派自然,只有高家的下人看得戰戰兢兢,恨不能去替太子。 而亭子外,那些個女孩子也都看傻了眼。 “是誰胡說太子幾日不理鐘念月了?如今這……” “這不對啊,這怎么,怎么像是掉了個個兒了,成了太子哄著她了?” “還有,鐘念月今日怎么打扮成這樣?往日不是要艷壓四方么?” 這廂說完,那廂高家三姑娘出來了。 她們扭頭一瞧。 高家三姑娘也著實下了功夫,想是生怕比不過鐘念月,于是平日里作素凈打扮的她,今個兒卻是穿得錦衣華服。 她身旁的婆子還捧了一套頭面,遠遠一瞧,還在太陽光底下閃爍著金光呢,若是戴在頭上,不知是如何的珠光寶氣呢。 眾人面面相覷,卻是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低低道:“若她瞧見了鐘念月的模樣,豈不是一拳打著了空氣,全部白收拾了?” 其實這會兒不止她們在偷偷打量鐘念月的方向呢,另一處扎堆的幾個小姑娘,也正望著六角亭子。 “外頭都說什么,鐘姑娘追著太子,太子不喜歡她。今日一瞧,不像是這樣的?!?/br> “到底是表哥呢,真叫人羨慕?!?/br> 其中一個小姑娘,聞聲略微沉了沉臉色。 只見她梳的雙髻,身上穿的衣裳不大合身,但勝在皮膚白皙,眉眼俏麗,眉心墜下一點殷紅的墜子,頓時更添了幾分動人。 她的年紀不大,但眼神卻不大像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深沉。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心道。 入到高家之后,她被幾個貴女欺辱,太子聞聲而來,見她堅強不肯認輸,心生憐惜與贊賞。 太子隨即與她說了許多話,又說,打從他進門便一眼看見她了,因為只她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是因為誰苛待了她么?又說,他那表妹備受嬌慣云云,而她年紀這樣小,卻是要吃這樣的苦…… 鐘念月坐在那里,高貴如月,卻也沒幾個人樂意搭理她。她眼中只有太子,可太子并不喜她。 鐘念月空生一身美貌,也只能看著太子對她百般關懷,被嫉妒和羨慕折磨得死去活來。 可為何變了? 太子進門,徑直與鐘念月坐在一處,不僅如此,還為鐘念月剝瓜子? 反倒是鐘念月,瞧上去似是愛答不理…… 難不成重生的并非只我一人? 她神情數次變幻,直到被旁邊的人叫?。骸鞍⒍?,你怎么了?你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是不是怕了?” 蘇傾娥搖了搖頭,柔柔一笑:“無妨?!?/br> 難道是因為,前世她一人孤立無援,而這一世,她身邊已經籠絡了三兩個朋友,事情有了轉變? 可她已是重來的人,有了一世的經驗與智慧,為什么還要那樣受委屈呢? 蘇傾娥腦中亂哄哄的,一時理不出個頭緒。 而這頭,及笄宴終于開始了。 太子已經剝了葵瓜子、南瓜子,還剝了栗子…… 鐘念月吃不下多少,沒吃幾口就說膩。 祁瀚面色黑沉沉,指尖都微微發著疼。 他真是昏了頭了……她要什么,他就給她什么? 他堂堂太子,何曾做過這樣的苦活兒? 鐘念月端著茶盞,抿了兩口,還嬌聲道:“……這茶不大好,同不知春比起來,實在差得遠了。高家忒小氣,便拿這樣的待客?!?/br> 說罷,她扭頭看向祁瀚。 “表哥將我原先送到你那里的兩餅不知春還給我罷?!辩娔钤抡UQ?,天真無邪地道。 祁瀚:“……” ……送出去的,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哪個不是恨不得搶著往他太子府上塞東西? “反正你也不喝?!辩娔钤抡f著,掰了掰手指頭,“還有往日里,我送你的那方澄泥硯,也給我送回來罷。擦擦灰,還能給我爹用。哦,還有那個荷包,洗一洗就給我哥吧……” 祁瀚十指霎地攥緊,一時間腦中轟轟作響,面皮火辣辣的,像是被羞辱了,又像是極為的不甘。 他額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齒:“表妹這是做什么?” 鐘念月也并不同他嗆聲,還是那般不緊不慢氣死人的樣子,她道:“表哥不用的東西,都還回來給我呀,便是這個意思?!?/br> 祁瀚從未當面戳破過鐘念月的心思,只是不耐煩地應付著她。 這會兒他卻是腦子一熱,脫口而出:“不是因著你一心喜歡我,才什么大的小的,都往我府里送嗎?” 鐘念月歪了歪頭:“是呀,可如今我不喜歡表哥了?!?/br> 祁瀚面容俊朗,貴為太子,從未想過會有人不喜歡他。而且還是從這個整日黏著他的表妹口中說出。 這簡直比高炳開口揭他短處還要來得五雷轟頂。 鐘念月說罷,緩緩起身,攏著懷里的手爐,走動間,帶出一點梅花的冷香氣。 祁瀚卻像是被那香氣釘在了那里一般,面色鐵青,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等到鐘念月都走遠了些,他才想起來,應當問問她,她既不喜歡他,還能喜歡誰?! 鐘念月走入人群間,掃視了一圈兒,卻是沒掃見女主在哪里。 畢竟書里都只有外貌描寫,她沒親眼見過,她怎么知曉女主究竟是什么模樣? 算了。 鐘念月也不浪費心思了,只不動聲色地與幾個貴女走在一處。 她們身世不及鐘念月,見了她自然只有客氣捧著的份兒。 張嘴還要捧些什么:“太子殿下待鐘姑娘真好啊?!?/br> 鐘念月也不臉紅,只一點頭,理所當然道:“那是自然,我姨母說的,做哥哥的,自然要好好做哥哥?!?/br> 眾人一怔。 她不該最是憎恨有人在她跟前說太子只是因著兄妹的身份,才對她好的嗎? 這廂祁瀚心緒說不出的煩亂,心思已經全然不在這里了,滿腦子除了今日將他氣得要死的鐘念月,旁的一概裝不進腦子里去。 別說是女主蘇傾娥了,就是那廂高淑兒頻頻朝他望來,也沒能得到半點目光,好不失望。 這出及笄宴上,鐘念月沒搶了高淑兒的風頭,可高淑兒還是高興不起來。 其余人也高興不起來,她們還處在一片恍惚之中。 祁瀚心中不快,早早離了高府。 眾人再有萬般心思,也只能目送著他離去。 等回到府中,祁瀚一垂眸,正掃到那方擱在桌案上吃灰的澄泥硯。 他咬牙切齒:“收拾起來,全部……都收拾起來,送鐘府去?!?/br> 下人們茫然無措,從未見過太子這般失態的模樣。 “還不快去!”“明日之前,都要收拾出來,悉數送到鐘府!少了一樣,本宮都要拿你們是問!” 下人只能諾諾應了聲,匆忙去了,一個個的都忍不住心中暗道,太子與鐘姑娘難道真要撕破臉皮了么? 只怕……只怕娘娘是不答應的。 鐘念月回到了府中,熱騰騰吃了一餐飯,再遛遛彎兒,順手畫個睡前簡筆畫,然后好好睡了一覺。 再醒來,她的床榻邊上放著的就不是什么衣裳首飾了,而打從太子府遣返回來的“禮物”們。 香桃神色不變,倒是錢嬤嬤有些憂心,壓低了嗓音道:“姑娘,一早……宮里頭就來了信兒,惠妃娘娘要請姑娘進宮陪著說說話呢?!?/br> 鐘念月才不怕。 如今還沒撕破臉,惠妃裝也要裝得待她好。 她緩緩坐起身,先想了會兒早上吃什么。 她閑適得很,其他人卻全然不似她這般。 且不說蘇傾娥。 先前高炳口中的那篇文章,祁瀚還未作出來,因而連進宮也不敢。 一想到父皇或許要翻看他的文章,他從內心深處,不自覺地油然而生一股壓抑、焦灼,甚至是惶然。 祁瀚沉著臉走在街頭,路過一家鋪子,驟然頓住了腳步。 隨從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殿下?” 祁瀚指著那鋪子:“要上二兩?!?/br> 隨從愣愣看過去。 只見一個斗大的簸箕里,裝著滿滿的松子。 她不是愛吃些瓜子之類的炒貨么? 她昨日說了那樣多的氣話,他也不該沖動之下將東西都給送了回去,落在旁人眼里,豈不成了他太子度量小的笑話? 罷。 他便大度剝一捧松子給她。 第4章 龍輦(哪家的小孩兒...) 祁瀚帶了些松子回府,誰曉得這東西比瓜子還要難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