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節
齊福將腦袋垂的更低,謝無咎仿佛也覺無趣,嗤笑了一聲搖起了扇子!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眼看著還有一個時辰就到子時了,柳州城城外的原野之上終于出現了一行軍隊的身影,城樓之上的士兵們早就謝無咎派去的侍衛問了許多道,這會兒見軍隊出現想當然的就覺得必定是禹州的駐軍到了,城樓之上發出一陣歡呼,只等來兵靠近! 夜色之下的禹州駐軍穿著藍色的軍服,大大的煜字旗招展,甫一走進城樓上的戰士便有人去朝謝無咎稟告,隨后又有士兵例行公事的問一句,“城下何人?!” 大抵有一萬余人的軍隊之中走出個著甲的將軍來,似乎是這一萬人馬的頭領,朝城樓之上看了一眼,那將軍語聲沉沉道,“末將奉命從禹州趕來護駕,這是密旨和本將手中的兵符!爾等可要調驗?!陛下人在何處?可安好?!” 城樓上的士兵們見這一萬人馬十分規矩,那將軍更是似模似樣的,還關心了謝無咎的安危,再一看,他手中的東西也十分的真切,不由大手一揮,“開城門!迎弟兄們進城!” 眼下柳州城中沒有守軍,連這些本來的小戰士心中都沒底,看見來了援軍,雖然人數不多,心理上到底有了幾分安慰,自然不想為難他們! 城門“吱呀”一聲打開,城下的士兵們正要進城,卻有一匹快馬從街市上朝著城門口而來,城樓之上的人瞧見了快馬來人,一人立刻道,“先關上城門!” 話音落定,剛開了一條縫的城門又被合了上! 那將軍身后的士兵見狀便要上前,卻被那將軍一抬手擋住了,對他搖了搖頭,城下的將士們并無半點異樣,而城樓之上,也不知來人說了什么,城樓之上的士兵放下了一個吊籃來,大喊道,“眼下是在戰時,諸位兄弟多擔待,這位將軍,請您將兵符和密旨放上來?!?/br> 想來新來的那人是來督促他們莫要輕易開城門的! 最前面的將軍見狀并無半分異色,催馬上前從袖子里掏出兩樣物件放在了那籃子里,吊籃緩緩上升,不多時便被收回去,城樓之上的人開始查驗,幾瞬之后,先前那士兵朗笑一聲道,“莫怪莫怪,快開城門讓弟兄們進來……” “吱呀”聲悠長,這一次的城門一開到底再未合上。 王翦瞇了瞇眸子,緩緩地帶著后面的一萬將士馳馬入城! 城樓之上“噔噔噔”的走下幾個人來,其中一個華服加身的上下打量了王翦兩眼便道,“辛苦了,陛下還在城中,從今日起城中的防護工作交給你們,眼下是戰時,前線出了岔子,咱們這里雖然算是后方也不安穩,諸位都用點心思,大營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就是先前的駐軍用過的,這會兒時辰已晚,明日再安排防務,先帶你們入營!” 那人顯然是謝無咎身前的人,說話頗具分量,王翦面色十分恭敬的聽著,卻不曾跟著他走,反倒是看了看城頭之上,隨即眉頭一皺道,“這位大人,這城頭的防衛似乎太過松散了,若是有什么變故怕是不好辦,陛下身在城中,自然以陛下的安危為重?!?/br> 那華服人聞言轉頭一看,起先不覺得,聽到王翦說了之后似乎也覺得城頭之上的士兵們要精神沒精神要士氣沒士氣,再看王翦帶著的人,似乎很是不同。 華服人稍一猶豫,“你們今夜換防可行?” 王翦雙手抱拳,“為保護陛下,末將義不容辭!” 華服人覺得王翦很是不同尋常,上下打量了他兩眼轉身將王翦的兵符從身后的侍從手中拿了過來,又看了看,這才還給王翦,道,“很好,你們如此恪盡職守陛下必定會有嘉獎,你安排一下這城門口的防務,稍后我帶你去見陛下?!?/br> 王翦轉身,只打了個手勢身后便有兩千人下了馬背。 看著那兩千人行止有度動作迅速的占領城頭和城下,還將那大大的煜字旗插了上去,華服人十分滿意,心中卻在想怎么早前禹州的駐軍不見這般厲害?! 見城頭布置妥當,王翦又打了個手勢,立刻又有兩千人當先一步縱馬朝街道盡頭而去,兩千人一個挨著一個,瞬間將整個街道都占了住,王翦又看了看身后之人,道,“聽聞陛下在行宮,末將帶五千人過去護衛陛下,剩下的人都留下做巡邏衛隊之用?!?/br> 頃刻之間安排妥當,華服人點點頭道,“好,跟我來!” 那人翻身上馬,王翦便又打了個手勢,只帶了五千人朝行宮的方向行去,一行人背對著城外,自是沒發現一道淡黃色的焰火一閃升空,流星般的來不及捕捉。 柳州行宮坐落在整個城池西北之地,走過寬闊的街市之后便到了一片不許尋常百姓靠近的山丘,這處矮丘位于城池之內,而那行宮就建在矮丘之上,高高在上的遙望整片城池! 夜晚的行宮亮著燈火,遠遠看去十分的璀璨奪目,華服人帶著王翦到了行宮之外,下令道,“陛下不喜歡人靠的太近,讓他們守在最外圍便是了?!?/br> 行宮有高高的宮墻,宮墻四周是曲折的青石板路,正門處則是由皇室禁衛軍之類的藍甲軍守著,只是人數只有千余,王翦朝那行宮之內望了一眼,打了個手勢,瞬間士兵們就已經將這行宮合圍了起來,那華服人見這架勢心底涌上一股子奇怪的感覺,因是此刻離得王翦十分近,還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子怪怪的味道。 “陛下在何處?” 王翦忽然的發問讓華服人回過神來,他撇開這些繁雜的思緒示意侍衛們打開行宮大門,藍甲侍衛們打開了大門,華服人翻身下馬,又看了王翦一眼! 王翦亦是翻身下馬,華服人便帶他入了宮門! 二人入了宮門,宮門便在身后關了上,甫一關上,那華服人腳下一轉便帶著王翦朝左邊的小道而去,王翦望了一眼正前方的宮閣深深眸色微變。 那華服人好似有些明白,直言道,“陛下不在宮中?!?/br> 王翦瞬時明白這是謝無咎的障眼法,面上表情卻是未變的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沒多久便到了行宮側門,走出去便是一片坊市,順著一條巷道七拐八拐又到了一處民宅的側門,那華服人上前敲了敲,里頭的人將門打了開! 華服人看王翦一眼,“莫要失禮?!?/br> 王翦神色卑躬的點點頭,華服人帶他走了進去。 這地方乃是一處富庶人家的民宅,宅內戒備萬分森嚴,著便服來回巡邏的護衛亦是許多,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主院,那侍衛進去通報,沒多時走出來抬手一請。 “進去吧,陛下在等您?!?/br> 院內的大廳之中燈火通明,王翦低垂著頭走進門去,撩袍便跪。 “末將拜見陛下!末將護駕來遲,請陛下贖罪!” 隔著一道薄薄的簾幕,謝無咎的眼神隨意的打量著堂中之人。 謝無咎并不認識王翦,可就在王翦進門的剎那他卻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同尋常的威懾和煞氣,他知道禹州駐軍的頭領只是個從四品的無名武將,而能在宇宙那地方領著一萬人幾年沒有仗打沒有官升,他這一身氣勢是怎么練出來的? 瞇了瞇眸子,想到專門派人驗了兵符等物他倒是沒有特別起疑心,只是隨意的點了點頭,“這幾日你們要辛苦了,不過馬上就會好的,守好城便是!” 王翦抬眸一瞬,朝那簾幕之后瞟了一眼,低頭,“末將遵命!” 謝無咎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剛才的那一眼雖然只是輕輕地一瞟,可他還是感受到了實質般的懾人之感,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煞氣,怎么只是個無名武將?! 謝無咎從那美人榻上緩緩坐直了身子,唇角微彎,“起來吧,時辰已晚,朕欲歇下了,你且退下,軍務之上若有疑問再來稟明,朕的住處,且要保密?!?/br> 王翦抱拳,語聲中氣十足,“末將明白!末將告退!” 王翦站起身來,退了幾步轉身朝外走,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剎那,謝無咎的一雙桃花眼猛地瞇了起來,握著折扇的指節一緊,他厲聲道,“攔下他!他是假的!” 話音落下,王翦還有三五步就要跨出門檻的步伐頓時被人擋了住,這堂中兩側的暗門一開,瞬時閃出八個黑衣勁裝的侍衛來,個個手執長劍,皆是指向王翦! 王翦的手猛地落在腰間長劍上,面上依舊是冷冷的! “陛下,您這是什么意思?!” 謝無咎的目光落在了王翦的袍擺上,似笑非笑的瞇眸,“禹州無戰事,將軍既然是來護駕的,怎么帶著滿身的血腥味兒,還有,將軍的戰靴袍擺上沾了血跡,來不及擦呢!” 王翦的背脊一直,只得握緊了劍柄,隨時應對身邊的侍衛! 謝無咎未下殺令,他只是眸光陰沉的盯著王翦,一雙眸子里暗光簇閃,好似在思量怎么破局,又有些意外疑惑,更多的卻是挫敗和無奈,好半晌他才問,“誰派你來的?秦太子眼下在何處?只帶了一萬人馬嗎?你們就不怕建州的大軍殺回來?” 僵持對王翦不利,他眼風一掃,看了一眼那未曾關上的門扉忽然出招朝門口突破,周圍的八個侍衛見此齊齊攻殺過來,招式狠毒凌厲至極! 同一時刻,院外忽然響起了奇怪的動靜…… 屋內眾人一震,一直站在謝無咎身后不曾說話的齊福面色煞白,額頭之上大滴大滴的汗落了下來,他見依舊端坐著的謝無咎好似沒有半分逃走的打算不由得深深一嘆,上前一步,一把將謝無咎扯了住,“陛下,我們先走……” 謝無咎也聽到了外頭的動靜,他亦能想象如今的結局,他實在不明白秦軍為何來的這樣快,又為何這樣悄無聲息的進了城,他實在是不想倉皇而逃的,可是齊福的手勁兒極大,只拽著他跑向側門,齊福也是個忠心的,此刻一邊跑一邊叫道,“來人,護駕!護送陛下從側門離開,召集所有的禁軍朝城門處突圍……” 說著話已經到了側門處,齊福一把推開門,可就在他邁步而出的剎那,一支凌空而來的箭矢快準狠的射了過來,一道輕微的血rou破碎聲響起,那只箭矢死死的釘在了齊福邁出門檻的那只腿上,齊福悶哼一聲,因為速度太快整個人超前撲倒在地! 謝無咎眉頭大皺要去扶齊福,可剛彎下身子前方院子里就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故人相逢不是應該相聚一堂嗎?怎么我剛來小謝就要走?!” 謝無咎彎著的身子一滯,那雙手更是頓在了半空之中,他微微抬頭,只看到一道庭院之隔的對面房頂之上赫然站著一道著黑衣的纖細身影,沈蘇姀一身撩黑的夜行衣,墨發高束,手挽長弓,那雙黑亮的眸子此刻正深不可測的看著自己! 謝無咎呼吸一輕,頓了許久才一把將齊福拉了起來! 沈蘇姀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的動作,在這片刻之間,這主院的院門已經被著墨甲的戰士攻破,數道箭矢對準了正在打斗和王翦幾人,自然,也對準了他! 房頂之上的沈蘇姀輕嘆一聲,“我忘記了,你不是小謝,你是南煜新帝!” 場面急轉直下,那幾個侍衛已不敢再亂動,王翦挑開他們的劍,躍到了房檐之下朝房頂之上的人一拱手,“娘娘,一切可還順利?” 沈蘇姀一躍而下,發絲在半空蕩起萬分溫柔的弧度,可那出口的話卻帶著叫人膽寒的殺氣,“外面的南煜兵都被處理了,柳州是咱們的了!” 王翦這才放下心來,而后便站在沈蘇姀身后不語。 沈蘇姀轉過身來,好整以暇的看向謝無咎,謝無咎不由得摸摸鼻子苦笑起來,“蘇蘇,半年不見,你還是這樣的美……嗯……能不能饒了這幾人的性命?” 沈蘇姀掃了齊福幾人一眼,打了個手勢! 王翦對一旁的秦軍點了點頭,那些秦軍便將劍一收上前要去綁那幾個侍衛,聽到謝無咎的話那些侍衛就已經一副繳劍之狀,可就在十多個秦軍走上前去的時候其中一個侍衛忽然神色一厲拿起劍就朝對面的秦軍砍了過去,那秦軍一聲悶哼,手臂之上頓時中了一劍! 秦軍們速速后退,再度和那幾個侍衛成對峙之勢! 沈蘇姀皺了皺眉,看向謝無咎,冷靜而無情的揮了揮手! 頃刻之間,圍在院門口的秦軍弓箭手們拉弓送弦,那些侍衛準備四散逃開的腳步還未邁出去便倒在了血泊之中,謝無咎面色煞白,沈蘇姀語氣波瀾不驚,“看來,你還沒有習慣戰爭的殘酷,戰爭向來是你死我活,遇到了不識抬舉的,反倒費了我的好意?!?/br> 這么一說,她便看向了齊福,院中的南煜人,只有他和謝無咎還活著。 謝無咎一嘆,“他是你師父身邊的人,留條命吧?!?/br> 沈蘇姀聽到這話眉頭微皺,而后只是將那迫人而冰冷的目光移了開,她上下打量謝無咎一瞬,“現在你是我的俘虜,不要掙扎,不然我會很樂意在你身上扎幾個窟窿?!?/br> 說完這話,沈蘇姀轉身走了出去! 王翦看向謝無咎,謝無咎呵呵一笑,“我自己走就是了!” 說著就邁開了步子,齊福呻吟著想要拉住他,謝無咎一嘆蹲下身來拍了拍齊福的手,“好了,留一條命已經很不錯了,別像你哥哥一樣?!?/br> 說著拍開齊福的手起身而走,果然不需要人催! 徑直從這處民宅的正門走出去,外頭正是柳州的大街,此刻的柳州正處于一片慌亂之中,百姓們閉戶不敢出,街上卻可見被抱頭跪倒的南煜士兵,這些是朝秦軍投降的,而那些沒有投降的,則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有些沒了呼吸的南煜士兵手中還握著劍,顯然是不愿屈服的做了抗爭,謝無咎咬牙在心底為他們道了一聲“走好”,便見沈蘇姀走出幾步翻身上了絕影的馬背,看到絕影,他心底又是一嘆,他已經從皇帝變成俘虜了! “你這樣擄了人就走實在像土匪!” 謝無咎挑釁,沈蘇姀坐在馬背之上卻根本不看他,她馬鞭一落,直直朝著城門處走,謝無咎哀嚎一聲,“蘇蘇,你可真是一點情分都不講了嗎?!” 回答他的只是絕影越來越遠的馬蹄聲! 謝無咎頹喪的站著,哀嘆道,“本想守株待兔,結果被甕中捉鱉了!” 話出口反應過來不對勁,忙補道,“呸,我才不是王八!” 這邊王翦拉了一匹失了主人的戰馬走過來,謝無咎看見那戰馬眉頭一陣緊皺,他知道,沈蘇姀的目的便是想襲城擄人來講條件,現在必定是要早早離開柳州為好! 謝無咎認命一般的翻身馬上馬背,慢慢悠悠的朝城門處走,城中被破壞的并不嚴重,除了南煜士兵之外,秦軍并未傷害任何百姓民戶,然而到底是異軍入侵,百姓們心里的畏怕可想而知,謝無咎御馬走在這街市之間,忽然覺得沈蘇姀對他還是有情分的,至少他沒有給他五花大綁或者帶上什么標識階下囚的鐐銬…… 謝無咎不知道接下來自己的命運是如何,因為秦軍大營之中除了沈蘇姀還有個秦太子嬴縱,嬴縱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一次會不會順理成章的將他一刀剁了?! 懷著這想法,謝無咎委實不愿去秦營,所以當他到了城門口發現城門緊閉沒有一個秦軍出城的時候他的心底涌起了巨大的希冀,緊接著,他發現沈蘇姀身邊站了個人,此人乃是容颯他識的,此刻容颯正面色沉沉的說著什么,同時將一只信筒遞給了沈蘇姀。 沈蘇姀平靜的面孔,正是在看到那信筒里的信封之后陡然暗沉! 謝無咎心頭一跳,心底的希冀無限擴大,他想他的守株待兔之局或許沒有白廢,只不過眼下有點麻煩的是他自己沒來得及逃跑,他委實后悔不曾聽齊福的話…… 心底正暗自神傷,下一瞬沈蘇姀冷箭一般的目光卻驟然射了過來,她馬鞭一落,直朝著他而來,在他五步之外駐馬,語聲冰冷的道,“你算準了我們會來?” 到了這會兒,再隱瞞難免顯得沒有風度。 謝無咎咧嘴一笑,“對啊對啊,我想著你知道我就是南煜新帝之后必定會想我,然后沒想到……哈哈……你果然來了,然后我就提前告訴了李信讓他防備,我還……” 謝無咎及時的止住了話頭,然后不出意外的看到沈蘇姀眉頭越皺越緊,那目光太過駭人,謝無咎下意識的吞咽一下,背脊一陣陣發涼,沈蘇姀適才的狠勁兒躍入腦海之中,謝無咎脖子一縮恨不能就這么御馬逃跑,可就在他滿心不安的時候沈蘇姀冷凝的表情一變,卻是笑了,那張精致的面容幻化出極美的笑來,讓謝無咎一時失神! 沈蘇姀將那信報收在袖中,朗聲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留下吧,如此也不算廢了你的一番苦心,傳令下去,大軍守好城門肅清城內敵軍!其余人,扎營!” 謝無咎覺得哪里不對了,憑著沈蘇姀的反應,他斷定必定是建州方向的大軍知道了他們的蹤跡已經開始回圍了,而秦軍不熟悉南煜地形,又不善于抵抗瘴毒,與其這時候匆忙逃回大秦,不如依仗柳州的城防以逸待勞爭取時間,說不定還能等到大秦派來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