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節
“你坐下!” 話還未說完,沈蘇姀先一記冷眼看了過來,鄭希唇角一搐,竟像是看到了嬴縱似得心底微微發怵,當即聽話了坐了下來,誰知沈蘇姀已看穿了他的心思道,“此事已決,我諸事都已經安排妥當,眼下告訴你們不過是為了給你們一個底,鄭希,你是他的謀士,跟了他多年,你轉身出去就可以把這事傳信給他,可你得知道郴州眼下是和情形,郴州的退兵不止是退兵,而是一個專門為南煜三十萬大軍設下的局,你現在告訴了他,他必定會提前離開,掐不準時間,就會惹得南煜大軍懷疑,到時候大秦就會功虧一簣!” 沈蘇姀語聲寒栗,且句句有理,只叫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微微一頓,她又道,“我心意已定,明日一早便會帶著大軍出營,先北上,再入山,天黑時分就南下,你們現在告訴他,來得及嗎?有用嗎?既然無用,就不要做這樣婦人之仁的事!” 沈蘇姀篤定萬分,顯然是不會為誰的規勸所動! 寧天流只聽得嘆氣,“你有沒有想過他回來之后見不著你會如何?” 沈蘇姀垂眸,“他不會如何……到時候我已經走了,他難不成還要拋下這軍事去追我不成,他還沒到這個地步,再者說,他知我甚深,也只有他留在后方我才能在前面行事便利,換了旁人,他自己只怕都不放心,因此,他必定會留在大營之中專心對付南煜?!?/br> 沈蘇姀每一步都算好,寧天流三人竟然無話好說,沈蘇姀又看他們一眼道,“至于為何非要是我去,自然因為我自己去才更有把握,大秦近年來征戰甚多,今次更是遇上了南煜,能早一點結束便早一點結束,我能為他做的也只有這些?!?/br> 沈蘇姀話說的明白,她就是為了嬴縱才這樣做的,寧天流苦笑一下,半晌說不出話來,鄭希聽著竟然面生動容,對著沈蘇姀抱了抱拳,也默不作聲起來,申屠孤猶豫一瞬,“為何點了趙沖和王翦隨行?我欲請戰,可行?” 沈蘇姀果斷的搖頭,“你留下,趙沖和王翦身經百戰,戰場經驗多些,這一次走的便是一個奇和一個快,不宜帶更多的人,你們留在牧州用得著的地方更多?!?/br> 沈蘇姀的話當然沒說錯,只看她要帶的人就表明她是深思熟慮的,話已至此,再多說便顯得婆媽,外頭天色已暗下來,沈蘇姀不欲多言的揮退了幾人,出帳之后回了自己的大帳,除了交代寧天流幾人之外,她今夜還有一件事要做。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蘇姀所住的大帳之中已經亮起了燈火,容颯陪著沈蘇姀走到門口便停下,沈蘇姀掀簾而入之時只看到香詞和香書守在燈下的身影,這情景和往常每一個尋常的夜歸時分都相同,可沈蘇姀此刻看到這幅場面心底卻是一片寒涼。 “主子回來了……” “娘娘,您先凈手?!?/br> 香詞和香書十分熱絡,大抵想到她連日來累極了,連說話的聲音都稍微壓低了兩分,沈蘇姀點點頭,先走到一旁的水盆處凈手,待凈完了手便轉身坐到了窗下的矮榻上,香書十分殷勤的奉上一杯茶,而后便乖覺的侍立在了一旁。 沈蘇姀先捧起茶輕抿了一口,而后便開口吩咐香詞,“去幫我收拾包裹,那兩套簡單利索的衣裳便可,還有那防治瘴毒的藥包,多拿幾個,你自己也收拾一下,明日隨我離開牧州?!?/br> 香詞稍有一愣便轉身走到了屏風之后,香書站在一旁卻全然怔了住,片刻之后才輕聲道,“娘娘……明日要做什么?后日太子殿下就要回來了……” 沈蘇姀用茶盞的蓋子輕拂茶湯之上的浮沫,聞言面色不改的道,“明日我要帶兵出城?!?/br> 香書徹底的愣了住,眼底薄光簇閃,“娘娘要回乾州?” 沈蘇姀又喝了一口茶湯,將那茶盞放在桌案之上,搖頭,“不去乾州?!?/br> 沈蘇姀要親自帶兵出城了,卻又不是回乾州,不回乾州她要去何處呢?! 香書面色一白,連呼吸都放輕了兩分,正要再問,沈蘇姀忽然有些疲累的拉過一個靠枕倚了上去,語聲低沉的道,“我瞇一會兒,別吵我?!?/br> 香書隔了一瞬才低低應了一聲“是”,她手心沁出了冷汗,轉頭去看,沈蘇姀卻又睡得十分尋常,似乎是累極了,不多時她的呼吸就變得綿長,香書手腳僵冷一片,沒一會兒香詞從內室走了出來,大抵是已經幫沈蘇姀收拾好了包袱! 沈蘇姀的身邊事物從來都是香書打理,看起來她是沈蘇姀最為親近的人,可實際上,每次有大事發生之時沈蘇姀從來都只交代香詞,香詞的面色平靜,好似她早已料到,香書的心一點點的變冷,再看了一眼沈蘇姀的睡顏,她忽然轉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 一片寂寂無聲之間,一直睡著的沈蘇姀卻忽然開了口。 香書腳步一頓,背脊一寒,整個人僵在了遠處,她回過頭來,只瞧見沈蘇姀仍然閉著眸子面色一片安然,她微微松口氣,輕聲道,“奴婢有些頭暈,想去醫官那里拿點藥回來,娘娘,明日您不管去何處,香書也想跟著去……” 沈蘇姀半晌未答話,這樣詭異的沉默讓香書的心跳一點點的變快! 良久,沈蘇姀才再度開口,“你想見的人,是他嗎?” 香書正有些摸不著頭腦,大帳的簾絡被掀起,容颯手中提留著個身著青衫的小童走了進來,那小童看起來十四五歲,長相平庸,身骨也纖細,唯有一雙眸子黑亮不似常人,這小童被綁了住,口中塞著團棉布,面上帶著青紫,顯然吃了些苦頭! 香書在看到那小童的剎那就仿佛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了,她愣在當地,良久之后才眨了眨眼,“娘娘這是……奴婢認得他,他是……” “讓他自己說……” 沈蘇姀開口打斷了香書的話,容颯一把將那棉布團從那小童口中扯出,那小童咳了幾聲才有氣無力的道,“小人……小人是南煜人……是南煜大太監齊福手下的細作營里頭的……咳咳……小人……小人此番的任務就是……就是和香書姑娘接頭?!?/br> 香書開始渾身顫抖,眼底淚光一閃,說不出一句話來。 容颯見那小童說完又將棉布塞了回去,一把將那小童提溜著出了大帳,香書再去看,這才發現適才那小童跪著的地方赫然一大灘血跡,那血沫鮮紅刺目,好似一團火一般的灼燒了她的眼睛,她緊攥著袖口,整個人仿佛墜入冰窖,半晌都說不出一字。 “容颯跟了太子多年,軍中對付細作的法子他知道的不少,這個少年人大抵是細作營里頭十分優秀的,可到底折在了容颯的手里,小小年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半日就吐出了實情,你想想,你多久沒見他了?那日你前腳剛走他就被綁了……” “你跟了我十年,恐怕連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你的身份到底應該是我的丫頭還是南煜細作,這么多年,你已經開始信任我,已經忘記了我其實是你的監視對象,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不過,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br> “那日在雁北關的大營中,太子與我密談之后甩簾而去,你和香詞都有機會去中軍大帳,可最終去的是你,因為你是細作,你迫切想知道太子和我談了什么會那般生氣,更想知道太子會下什么軍令會不會出兵,人心很復雜,可有時候真是極其簡單的東西,越是危急,人越是會遵從本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舉動?!?/br> “你一直很沉得住氣,就是那一次,走錯了?!?/br> “一步錯,步步都是錯,我告訴你我懷疑師兄是細作,你便相信了,我要容颯監視著師兄,你便再不敢亂送消息出去,因為師兄被監視,若在這期間消息還是走漏就會排除他,而你,需要他做你的替罪羊,我讓你跟在我身邊,你沒有法子只能照辦,你再沒有送消息出去的機會,再加上香詞寸步不離的和你在一起,你徹底不知如何是好了?!?/br> “那幾日我日日看你在我身邊打轉,我心底十分沉郁?!?/br> “所以,后來你病了?!?/br> “你病得下不得床,哪怕香詞不看著你你也沒了法子,所有人都說你感染了傷寒,可是你不懂醫理自然不會知道,這世上有種藥名叫清寒,這藥無色無味,服用之后人便會呈感染風寒之狀,病的輕重,只需要看藥的分量而已?!?/br> “總不能讓你一直病著,因為南煜那邊必定還在等你的消息,而我,亦需要你幫我遞消息出去,譬如這一次,我要你幫我引南煜大軍入局?!?/br> 香書早已面無人色,大滴大滴的冷汗從她額角墜下,那一雙本來嬌俏鮮活的眸子此刻更是盛滿了死氣,她從沒有想過,在那么早的時候沈蘇姀就已經知道了,而她對那后來的一切,竟然沒有絲毫的懷疑,為什么?因為如沈蘇姀所言,她跟了她十年,時間過得太久了,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哪般,至最后,她反客為主將她耍的團團轉。 亦是她,將勝券在握的南煜引入了死局! “噗通”一聲,香書跪了下來,她眼角沁出淚珠來,望著那自始至終未曾睜開眼眸的面容唇角幾顫卻說不出話來,她到底不是一個合格的細作,她曾經畏懼這一日的到來,有那么一段時日,她又完全不怕這一日的到來,因為在她心底,她自己騙自己似得想著眼前這人不會和她幕后的主子走到劍拔弩張的這一步,而這一日,到底還是來了! 大秦的頹勢她哪怕不懂也有幾分感覺的出,而今日,南煜似乎因為她錯誤的消息入了眼前這人的局,香書心頭一片五味陳雜,卻唯獨沒有懊悔。 不悔成為細作,已不悔送出了錯誤的消息。 她生來便是個細作,到這人的身邊也是天意,到了這一刻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竟然也不害怕,她心底甚至有幾分慶幸,慶幸她的這條路即將結束,細數這十年,也不過最近的兩三月才讓她仿佛行走在刀尖生生受著割磨,她很是知足! “我不會留你,還是早前的那藥,只需下足了分量,人混混沌沌的睡一整日便會安然離去,你跟了我十年,這是我對你的情分,待你去后,我會將你好好安葬?!?/br> 沈蘇姀的語氣一直平靜的叫人心驚,至此刻,才微微起了兩分波瀾,她頓了頓,喉嚨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語聲嘶啞的開口,“回你的住處吧?!?/br> 頓了頓,又補一句,“香詞,代我送她?!?/br> 香書直挺挺的跪著,萬分平靜的接受了自己的結局,前一刻她還在為沈蘇姀斟茶,可這片刻之后,她便即將成為一具無聲無息的尸體,淚珠兒一滾而落,香書未曾去擦,只彎身朝沈蘇姀磕了三個頭,而后便起身走了出去,香詞看了沈蘇姀一眼,見她還是閉著眸子小憩的樣子有些不忍,想說些什么到底未曾說出口,腳步一抬跟了出去! 帳中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過了許久,沈蘇姀忽然用力的急促的喘了幾口,仿佛要將積壓在心的所有郁氣都呼出去似得,又過了許久,她緩緩地睜開了一片深幽的眸子,恰在這時帳外傳來腳步聲,容颯冷靜的道,“娘娘,香書睡下了……” · 寧天流和嬴縱相識二十多年,從來沒見過嬴縱的臉色這樣難看過,甚至超出他的預料,然而他很慶幸,這位他始終追隨的未來帝王,到底沒有為情所困不顧大局! 嬴縱留在了牧州大營,可牧州大營的人都不好過,中軍大帳之中,氣壓低的十分厲害,嬴縱冷沉著臉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死死釘在郴州以西的山林之中,眼下天色已經黑沉,按照沈蘇姀他們的速度來說應該已經走到了郴州以西,嬴縱心底有股子怒意在翻騰,一不小心就有按壓不住的趨勢,然而他是秦太子,除了他自己,旁人無法窺測他的情緒。 一片沉默之中,寧天流當先開了口,“按照她的打算,是要奇襲柳州的,從這里到柳州快馬要五日,然而他們一路要隱藏行蹤,無論如何也要六七日才能到,那時候柳州有十萬兵馬,她也帶了十萬人,按照天狼軍的戰力來算,她的贏面很大?!?/br> 這話不必寧天流說嬴縱也知道,因為就在郴州的時候他還想過這戰法,他本想著見了沈蘇姀之后便可謀劃,卻不想沈蘇姀和他想的一樣不說,竟然先他一步不和他交代一聲就走了,嬴縱心底苦笑,簡直不知道這樣的心有靈犀是好還是不好…… “可若是郴州的兵馬回援怎么辦?要知道那南煜新帝就在柳州,還有,建州的十萬兵馬收到風聲的話也會讓小蘇陷入困局,這一招委實有些險!” 孟南柯也在這大帳里頭,他得知沈蘇姀已經帶兵離開之時也驚了一驚,再看到嬴縱的面色,忽然就有些同情嬴縱了,隨即又搖頭失笑,這二人是夫妻,可到了這時候,卻又有了那么點當年做對手時候的樣子,嬴縱那城頭一箭利落萬分,沈蘇姀如今帶兵奇襲亦是不拖泥帶水,這樣的夫妻,世間當真也只有他們這一對了…… “郴州的兵馬沒機會回援,至于建州,他們恐怕顧不上柳州!” 嬴縱終于開口,冷沉的語調好似他身邊的裂天一般含著迫人的殺氣,話音落定,帳簾一掀容冽走了進來,徑直走到嬴縱身前道,“主子,南煜大軍已有二十萬入了郴州城!” 嬴縱眼睫微抬,“剩下的十萬呢?” 容冽便道,“消息送來的時候還未入城,最早也是明天早上了?!?/br> 嬴縱點點頭,“繼續盯著,不出意外明天晚上行動?!?/br> 容冽立刻應聲而出,“是!” 這簡單的命令大帳之內除了傅青和朱瑞就沒人聽懂,寧天流眉頭微揚,“你和她到底布了個什么局?她未說清楚,你這里也是……” 嬴縱瞇眸,“死局?!?/br> 寧天流眸光一閃微微愕然,嬴縱卻不打算多說的吩咐,“軍中的瘟疫疾奔已經治愈,這倆日卻還是不能掉以輕心,通知乾州做好準備隨時來援?!?/br> 頓了頓,嬴縱又去看地圖,“郴州若是出了岔子建州十之又七會來增援,南煜的四十萬大軍,我要一個不落的讓他們全都回不了南煜,傅青和朱瑞一道,云柘和申屠孤一起,各自點三萬人馬,至明日夜間我有重用!” 這是軍令,帳中被點到名字的人立刻應聲。 嬴縱瞇眸不再多言,當先起身離開了大帳,走出帳門只看到漫天星斗的天穹,他本是要朝后帳去的,此時卻是稍稍一頓之后便上前幾步上了赤焰的馬背,馬鞭一落,直直朝營門而去,寧天流緊跟而出,見此也拉過一匹馬跟了上去! 二人縱馳出營,嬴縱徑直到了南城門處,翻身下馬,直接上了城樓! 城樓之上夜風呼嘯,黑底紅字的大旗迎風招展,其上狼頭猙獰利爪獠牙,恰似此刻嬴縱對南煜的心情,嬴縱上戰場多年,戰斗是為了保家衛國,是為了不流失一寸屬于大秦的領土,十多年的征戰生涯過去,當他再度面對敵人之時心底已經近乎波瀾不驚,哪怕七八日前郴州最為危急之時他也不曾對南煜人生出什么痛恨之意,戰爭,有的人用正路子,有的人就用歪路子,他沒有對這樣的陰狠手段有多意外,心底至多心疼將士誓定勝局! 可到了此刻,到了最危急時刻都已經過去的時候,他心底卻忽然對南煜此番的挑釁生出了萬分恨怒,想到沈蘇姀為他涉險,他恨不能飲南煜人之血食南煜人之血rou! “她說,只有你為她把控后方她才會放心?!?/br> 寧天流等上城樓便感受到了嬴縱身上駭人的煞氣,他了解嬴縱,果然,一句話就順了他的毛,他彎了彎唇,忽然長嘆一聲,“說實話,我真是羨慕你們這樣的信任,她走的時候我還問她要不要留一封手書給你,她卻說她要說的你都懂,她彼時告訴我們作戰計劃的時候我們幾個大男人本來都是不愿叫她一個女子去涉嫌的,不過她說她是為了你……” 寧天流轉頭看著嬴縱,“你上輩子一定積了天大的福祉!” 嬴縱身上的煞氣消弭殆盡,只目光溫柔的看著天穹之上的燦然星河,寧天流見狀唇角微彎,看了他一眼忽然問,“說實話,你們是不是打算用那些東西對付南煜人?” 嬴縱挑眉,良久點了點頭。 寧天流倒吸一口氣涼氣,“是不是太血腥了點……” 嬴縱冷笑,只落下兩個字,“回敬?!?/br> 寧天流聽得雙眸微瞇,“如此說來,他們的依仗很快就會消弭,這樣一來咱們倒是占了優勢,說起來南煜多平原和丘陵,很是適合農耕,有了南煜這么一塊地方,大秦的國庫必定充盈,怎么樣?要不要直接一路殺入王都,就想當年打焉耆那樣!” 當年焉耆最后幾個月的決勝之戰是寧天流跟在嬴縱身邊的,寧天流顯然還記得那一戰的熱血沸騰和屬于軍人的榮耀,出身世家身居高位,且見識學識更遠超與常人,這樣的寧天流怎能沒有野心?!他不是皇家之人,沒有領土的主宰權力,可他的家族世代都是文臣之首,他的野心便是做一個輔佐千古一帝的第一臣子,他的帝王可以野心潑天,他的帝王可以不怕掀起戰火,因為只要他認定,他都會傾盡全力嘔心瀝血! 寧天流心中已有一片屬于嬴縱的藍圖,可是他說完這話,嬴縱的反應卻十分平淡,寧天流心頭一跳,“怎么?看你的樣子你似乎不想……” 嬴縱未曾答話,他的雙眸只落在那一顆顆璀璨無比的星子上,良久,他才緩緩地搖頭,“十年之前你問我,我定然會答‘要’,因為任何一個上過戰場處于儲位有野心的男人都無法拒絕千里疆域的誘惑,可眼下,我只想快速結束這一場戰火?!?/br> 寧天流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半晌才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撩黑的天穹之上迢迢星河遙不可及,他的眸色忽然就暗了兩分,“是因為她?” 嬴縱未曾回答,可寧天流已經明白了。 寧天流唇角微抿,心底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戰一日,她便要為我擔驚受怕一日,我謀一日,她便會若今日這般為我涉險一日,天流,等你遇個讓自己傾心的人方才能明白,皇權富貴,全比不上她辛夷樹下為你斟一盞茶,我不會罔顧肩上的責任,卻也絕不會辜負她?!?/br> 嬴縱說的很平靜,卻越是能動人心。 寧天流忽然就想到了沈蘇姀在漠北說過的那八個字,他苦笑一下,“這真是……你的雄心萬丈呢?你的野心勃勃呢?怎么忽然改了這酸路子,嘖嘖……” 嬴縱默然一瞬,“她就是我的雄心萬丈,她就是我的野心勃勃?!?/br> 寧天流正待扶額搖頭,嬴縱又幽聲道,“這一點,大抵從很久之前就注定了……” 寧天流委實覺得這些話叫人牙酸,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直叫他嫌惡的往旁邊跳了一步,然而他能做出百般嫌棄的樣子,卻無法騙自己,他心底有些酸有些熱,甚至是羨慕嫉妒又有些向往的,然而他只是淺吸口氣定下神來,森森道,“你別后悔?!?/br> 嬴縱未答此話,反是看向了郴州的方向,身上的殺氣倏然涌出,萬分駭人! · 天色漸明,本來空空蕩蕩的郴州城內變得擁擠不堪!